兩人在談話間，這條彌漫著迷霧的小徑已然走到了盡頭。

  那原本無邊無際的荒蕪，在他們走出了某一步以後，突兀地出現了一座荒涼的碼頭。

  潮濕腐爛木板鋪出來的道路，一路延伸到了碼頭盡頭的一葉小舟上。

  有兩位神祇的身影佇立在了小舟上。

  冥月女神赫卡忒與冥河擺渡人卡戎，他們看起來已然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舟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座碼頭比自己先前過來的時候，要殘破許多——就仿佛是遭受過風暴的蹂躪一般，到處都滴著水，許多木板都被掀翻折斷。

  不止如此，就連在那一葉小舟上的兩位神祇，此刻都顯得有些狼狽。

  他們倆混身都被河水給濡濕，頭髮被粘黏在了臉上，並且站立的姿態也是不怎麽穩定的模樣。除此之外，在他們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到處都是好似被鞭笞過的痕跡。

  赫卡忒手握的毒蛇已然死去，火炬被熄滅，匕首鏽蝕。

  而至於卡戎，他原本燃燒的雙眼已然熄滅，隻留下了暗淡的余燼；而手中的長杆也外力給折成了兩截。

  克裡斯蒂明白，這些AI的形象往往便是他們真實狀態的可視化展現——就好像儀器在報錯的時候，會亮起紅燈一般。

  這就是卡戎為了將自己救出來而付出的代價嗎？
  她心想。

  於是，她回過頭打算再好好問一下那個名為廖漆的家夥。

  然而，當她回過頭的時候，那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

  原本，江舟還打算至少從卡戎那裡拿到報酬以後再這麽嘗試。但眼下，布克那邊的情況，已經經不起自己這邊拖延了。

  反正畢竟他與卡戎之間，之前是有過協議的——AI總不可能像人類一樣的騙人賴帳的吧？

  所以，他直接啟動了“賢者之城”權限，令自己返回了那座依舊還在緩慢崩潰的城市。

  來不及做其他的準備了——包括把周圍的還在自殺的人給轉移走，或者給旁邊正在崩塌的建築加一層偽裝。他只是隱去了自己的身形，然後啟動了一個立體聲揚聲程序。

  接著，他便直接將布克給拉上線了。

  伴隨著一陣模糊的像素點波動，此刻身體仍然處在“忒修斯貨運公司”倉庫裡的布克，其替身程序出現在了這裡。

  而跟隨著布克一起到來的存在，卻是令江舟一下子愣住了。

  這不就是那個……

  看著由那個由五個藍色同心水晶圓環構成，看起來好似天球儀一般的構造體。江舟的記憶瞬間跳到了半個月之前——這玩意不就是那個，曾經與烏頭-23打得火熱，幾乎毀掉了一整個街區的存在嗎？

  於深度2的暗網中，在那座鏡像諾德安置區裡的高危險惡意程序。

  這玩意怎麽就跟著布克一同來這裡了？
  一時之間，江舟直接調出了“賢者之城”裡為數不多還能行動的攻擊程序，打算將那玩意給直接滅殺掉。

  然而，在這個攻擊命令下達以後，一則警告信息直接從眼動界面裡彈出來了。

  【警告：無限連接狀態下，強行關停門戶連接中轉程序，將會導致標記對象斷線離開，是否仍要執行此操作？】

  【是/否】

  “標記對象”自然指的是布克了，換而言之，這個看著像天球儀一般的東西，就是所謂的“門戶連接中轉程序”？
  也就是說，眼下出於信號靜默狀態下的布克，能夠連接到深淵暗網上，就是依托著這個東西的幫助？
  這麽想著，江舟眼見那玩意在出現以後，也沒有做出什麽攻擊性的行為，於是在斟酌了一秒以後，點了“否”。

  接著，他這才注意到布克此刻正在注意著周圍那些正在自殘、自殺的“公民”們。

  自己這看起來也太像反派了吧……

  江舟不由在心中吐槽道，

  於是，他輕輕清了清嗓子，然後打開語音包道：

  “周圍有一些垃圾沒有處理完，你不要太在意。”

  聽到“悖論”的聲音突然傳來，布克一下子抬頭看向了天空。

  “悖論……先生？”

  他謹慎地確認道。

  於此同時，他的腦子裡開始飛速分析起了眼下的情況。

  那麽首先，根據周圍的環境來看，很顯然，自己與這個“天球儀”眼下被“悖論”給拉扯到了深淵暗網裡。

  接著……

  接著還分析個屁啊！

  自己連同入侵到自己義體裡惡意程序，莫名其妙，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拉扯到了深淵暗網裡。

  除了“悖論”對於基底現實干涉要再度超過自己的想象之外，就這自己還能分析出什麽來？

  祂做到的原理嗎？
  布克在心裡自嘲的苦笑了一聲，隨即將目光再度掃過了周圍那些哀嚎、自殘、尋死的人。

  他尋思著，“悖論”先生是不是也要令自己也如同他們這樣進行什麽表演。

  “你好像在物理層下界遇到了什麽麻煩？”

  正當他胡思亂想著，“悖論”先生的聲音再度回響在了天空中。

  物理層下界？
  奇怪的說法……這就是人工智能對於基底現實的看法嗎？

  類似的思緒在布克的心中一閃而過，他連忙開口道：

  “是這樣，‘悖論’先生，我現如今在……”

  “在‘忒修斯貨運的倉庫裡’，正打算竊取一道門戶，對吧？

  “然後你們竊取門戶的計劃，是通過主動開啟門戶而實行的。但結果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意外，發生了不可控的事情……是這樣子的吧？”

  “悖論”那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不緊不慢地打斷了他的說明。

  祂居然連這個都知道？！

  聽到這番話，布克隻感覺到了一股寒意沿著脊椎骨竄上了自己的天靈蓋。

  換而言之，自己在基底現實裡一舉一動，都完全是處在對方的監視之下嗎？

  他一時間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祂還會知道一些什麽？
  假如祂連“魔術師行動”的細節都能知道得這麽清楚的話，那自己先前將“悖論”這一名字透露給“一號”的事情，祂會不會也知道了？
  想到這裡，已然完成全身義體改造的他，不由地產生了想打寒戰的感覺。

  而此刻，在離他不遠的位置，又有一個人用螳螂刀撕扯開了自己的喉嚨——這看起來，就好似“悖論”正在對自己進行著警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