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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逆》64.第64章 後事
  第64章 後事
  大司馬曹真的病入膏肓,緣由與曹休一樣都是慚恚於心。

  覺得自己的兵敗辜負了先帝遺命與當今天子的信重,以及令魏國受損且蒙羞。

  或是說,石亭之戰的慘敗直追昔日赤壁之戰,而曹真伐蜀除卻後將軍費曜與郭淮折損數千兵馬之外,也不過是損耗了些輜重糧秣與徒增黎庶勞頓罷了,以魏國戰爭底蘊並非損耗不起,且上至天子下到公卿百官皆沒有指摘的言辭,他又何必慚恚至斯呢?
  然而,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如若從魏國社稷的角度來看,他這次伐蜀失利帶來的負面影響,要比曹休的石亭之敗要嚴重得多。

  緣由,乃他是魏國碩果僅存的宗室大將!
  也是捍衛宗室以及譙沛元勳顏面之人,他需要承擔起哺育宗室後進的重任,讓魏國宗室大將後繼無人的不利處境得以順利度過。

  但他的一意孤行,以致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是啊,無法挽回了。

  兵士喪損了還可以再招募,糧秣輜重損耗了也能再次積累,就連失去的郡縣也有奪回來的一天,但宗室威望的跌落卻是很難再重振了!

  長在人心之上的觖望,是很難再扭轉回來的。

  日後天子曹叡再次委命宗室大將的時候,必然會迎來公卿百官的質疑以及勸阻,認為事關存亡之道,理應舉賢任能,而不是一味的任人唯親。

  同樣,長在人心之上的恣睢,一旦生根發芽了,就再也難以拔除。

  在如今蜀吳不臣、遼東公孫氏恣睢以及北疆鮮卑軻比能坐大的情況下,日後戰事定是不乏的,也會源源不斷的催生出新的軍功勳貴來。

  這些新的勳貴在軍中有威望,又目睹宗室大將不繼,難免就會新生恣睢了。

  尤其是,魏國是如何代漢承接天命的,世人不是皆有目共睹嗎?
  故而,曹真無法諒解自己。

  淋雨感染風寒,且抑鬱結於胸,日以複日,最終將自己給熬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只不過,待天子曹叡親自來府邸看望的時候,到了人生的最後時刻,他竟不知為何倏然釋懷了。

  不僅很坦然的迎接死亡,且還不忘輕聲寬慰著滿臉悲淒的曹叡,鼓勵他謹記武帝曹操那句“我基於爾三世矣”之言,要勵精圖治做一位明君,將魏國基業傳承下去。

  這樣的言辭讓天子曹叡聽了,反而更悲切了。

  他對曹真的情感很是真摯。

  理由是在他剛剛繼位的時候,就是曹真執掌京畿內外,讓新舊交替的那幾年安穩度過;且在他熟諳為君之道後,曹真便出鎮雍涼,將所有權柄悉數還給了他。這也讓曹叡不僅將曹真視作忠直之臣,更是真真切切的當作了可以依靠的骨肉叔伯。

  當然了,感傷歸感傷,他終究也是君王,更知道曹真沒有多少時間了。

  故而在片刻之後,他便收起悲容,揮手斥退侍從以及曹爽等人,問曰:“大司馬若不起,後事當何如?”

  “呵呵.咳!咳!”

  聞問,躺在病榻上的曹真倏然發笑,但也引發了好一陣的咳嗽。

  待將嗓子裡的痰艱難咽下後,他才斷斷續續的說道,“陛下之問,老臣知其意也。臣諸多子侄,皆中人之姿,唯恭順耳。若以戍守京畿護衛宮禁或鎮守升平之地,倒也稱職,然若督領一方與蜀吳爭雄,委實難為也!其余宗室子弟或元勳之後,亦難出其右,彼此相當而已。嗯”

  言至此,他托了個尾音作思緒,才繼續說道。

  “若陛下決意擢拔後繼,老臣竊以為二人可斟酌。一者乃秦元明,彼雖無有大氣魄,但卻勝在謹慎守默、不失綱紀。若他日以他為督,雖難冀望有破敵之大功,然卻可確保無大過。另一者,乃夏侯稚權是也。稚權雖然年齒尚輕,但卻已然可顧全局而籌畫軍爭大事,實屬難得!想必陛下亦異其才,他日不吝擢之,且老臣與稚權謀面寥寥、知之不詳,對其之斷言猶如往昔在天淵池,今便不複贅言了。”

  果然,只有阿穌與稚權可用啊~
  聽罷了曹真之言,隱隱有所料的天子曹叡悄然歎息了聲,心中憂愁更甚。

  他是真的很無奈。

  武帝曹操時期的諸夏侯與曹皆可督鎮一方,文帝曹丕時期也有“三子鎮邊”,而待到他繼位還沒幾年,就無一人可用了!

  尤其是曹真方才言及他最器重的夏侯惠時,猶堅持著先前的看法,只是覺得夏侯惠或許能成長為都督之才,而不是言之鑿鑿。

  “稚權有謀劃軍爭之能,且為社稷裨益不惜身名,何故大司馬弗能斷言邪?”

  想了想,曹叡還是按捺不住,將疑惑問了出來。

  而曹真聽了,不假思索便言簡意賅而回,“回陛下,乃此子性剛之故。”

  呃,原來如此。

  曹叡露出恍然的神情,連連頷首後便沾須沉吟。

  經曹真這麽一說,他才猛然發現,夏侯惠的性情與其父夏侯淵很相似。

  夏侯淵將略不缺,但為人剛猛,用兵也剛猛,在督兵作戰時勇而無畏,常長驅數百裡爭利,武帝曹操就曾以“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之言告誡過。

  的確,夏侯淵一生功大於過。

  但最後一戰丟失了漢中郡,卻讓魏國雍涼自此無寧日。

  蓋因漢中郡乃形勝之地,是魏蜀兩國戰事爭雄的轉折點——蜀無漢中郡,便永無出巴蜀之日;而魏無漢中郡,則難有覬覦巴蜀之時。

  而曹真如今不敢斷言夏侯惠日後如何,就是基於此。

  擔心夏侯惠日後會步入其父夏侯淵的後塵,有身喪戰場、丟失漢中郡之類的事情。

  且以當今魏國的戰略戍守布局來看,類似的“後塵”唯有襄樊二城、壽春城以及天水郡可比擬,也是魏國的不可承受之重!

  唉.
  唯二可用之人,然卻皆有弊端。

  若日後以秦朗為督可保無過,但也無功,唯從容而已;而若是將夏侯惠好生培養與不吝擢拔為督,彼定能有威鎮蜀吳之功,但也有可能給社稷帶來大過。

  皆難兩全矣。

  帶著這樣的心思,曹叡陡然覺得房間內的藥味有些刺鼻了。

  待起身走去銅薰爐將龍延香點燃,讓淡淡的香味在房內彌漫了,才回到病榻前坐下繼續發問道,“大司馬以為夏侯俊林如何?”

  夏侯俊林是夏侯儒,乃夏侯尚的從弟,如今也在雍涼任職,居征蜀護軍。

  這次聞問,曹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略帶著惋惜回道,“陛下,俊林不複早年銳氣,暮氣頗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更甚於秦元明。”

  也讓曹叡再次默然了。

  因為夏侯儒早年剛從入行伍的時候,是意氣風發、敢作敢為的。

  但因為他被武帝曹操安排在曹彰軍中,受到魏奪嫡的影響,他也被文帝曹丕一度閑置,一直待到曹彰暴斃後才再次入行伍督兵。

  有過如此經歷的他,心常惶恐,萬事但求無過了。

  而曹真之所以沒有提及他,是不想舊事重提,落個說文帝曹丕不是的口實。

  畢竟,就連不曾督兵臨陣的夏侯楙都能鎮守長安呢,早年跟隨曹彰在代郡所向無前的夏侯儒哪能籍籍無名啊!

  他就算才能比不上夏侯尚,但也是將略可堪勝任之人啊!

  只不過,天子曹叡現在打算將他重用了。

  緣由不必說,如今的他委實無人可用。

  另一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上一輩的事情,就應該隨著上一代人相繼過世而過去。

  到了他這代,名分早就不可更改,重用夏侯儒也不會引發什麽動蕩。

  “若朕以夏侯俊林假節為督,高第恩榮之,不吝器重。”

  沉吟了許久,曹叡才輕聲發問道,“如此,大司馬以為彼可重振昔日意氣、複為社稷砥柱否?”

  “若在雍涼則不可。”

  曹真的回答依舊言簡意賅,“其余,或有起色。”

  只是有起色?
  而不是矢志奮發,為社稷死力博得生前身後名?

  輕輕蹙眉,曹叡臉龐之上略有不悅。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半耷拉著眼皮,強撐精神的曹真似是有所覺,斷斷續續便又加了句,“陛下,夏侯俊林不得志近二十年矣。”

  唉.
  不由,也讓曹叡又是一記長聲歎氣。

  應是與曹真私對奏時他無需保持君主威儀罷,他今日的歎息尤其的多。

  但很快,他又抖擻起了精神來。

  去歲從許昌宮歸來洛陽之時,他還下詔讓大將軍司馬懿廣開溝渠、大興水利務農桑了,也不再冀望荊襄戰線有大破賊吳之功。

  所以,若是將夏侯儒轉去荊襄為都督守禦,應是可堪稱職的。

  至少能熬過宗室大將青黃不接的這幾年,饒得後進之才成長的時間。

  “非一日之寒,大司馬真知灼見。”

  輕輕頷首,有了決斷的天子曹叡讚了聲,複問道,“蜀常興兵犯境,大司馬染病,雍涼當如何安之?”

  “雍涼之地民風彪悍,兵將桀驁。”

  應是有過思慮的,曹叡問話甫一落下,曹真便當即作答,“張儁乂可威軍,司馬仲達可安民。然而,陛下,司馬仲達終非我魏國宗室,而張儁乂乃社稷砥柱,二者共事,其結果恐難未知也。”

  看似雲裡霧裡的回答,卻也將利弊都說清楚了。

  那就是張郃久在行伍,乃是為數不多自武帝時期便被讚為良將之人,在軍中威望甚著,能鎮得住雍涼各部的驕兵悍將。

  但曹真並不是推舉他繼任雍涼都督。

  因為鎮守羌胡雜居的雍涼,都督的職責可不僅僅是軍爭。

  而司馬懿老成謀國,能處理好各郡縣以及羌胡部落的矛盾,但他早年的軍功不多,且又沒有宗室或者譙沛元勳的身份,故而難以壓製雍涼各部的兵將。

  不過,他作為顧命大臣的身份,是足以出鎮雍涼的。

  但他與張郃以及其他將率相處的時候,能否融洽、可否戮力一心,那便是未知之數了。

  對此,曹真不敢斷言也無法斷言。

  天子曹叡也無法勉強。

  有些事情,誰都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沒有未卜先知之能。

  是故,在看到曹真已然臉色懨懨、難以支撐繼續敘話的時候,他有了歸去之心。

  是該回去了。

  已然看過曹真了,想問的事情也都問了,不管心中如何不願,他終究要接受現實,該回去等著訃告傳來、提前綢繆後事了
  “大司馬安心靜養,朕不德,還期大司馬能複督雍涼.”

  躊躇了片刻,他說著將別離去的話語,但還沒有說完就被曹真給打斷了。

  只見一直半依半躺在病榻上曹真,掙扎著努力坐起來,聲音有些急切的說道,“陛下,臣尚有言未進。”

  也讓才起身的曹叡,連忙大步向前將按他繼續躺在榻上,語氣殷殷,“大司馬莫起身,朕不急著歸去,有言可徐徐說來。”

  “唯。”

  不能如願行禮的曹真,唯有頷首致意,輕聲謂之,“陛下,臣自伐蜀敗北以來,心常鬱鬱。雖陛下與廟堂公卿皆言此敗乃天時之故,然老臣自知,此乃臣一意孤行之罪,故弗能釋懷。今時日無多,將近赴九幽之際,惶恐更甚,無顏見武帝與文帝矣,咳!咳咳”

  說道這裡,他情緒有些激動了起來,連連咳嗽不止。

  也讓曹叡再次動容,帶著滿臉慘淒用手輕輕的拍著曹真的手背,緩聲寬慰道,“大司馬無需自責,此乃朕決斷不明耳,非大司馬之過;想必武帝與文帝在天之靈,亦是如此認為。”

  “咳咳.”

  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的曹真,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露出了笑容,“事已然,陛下不必寬慰於老臣,且老臣今已釋懷矣。臣近日在病榻上無所事事,常思社稷日後如何安固,偶然有一得。乃是陛下糾察屯田積弊、有意推行士家變革,令老臣之兵敗或可成為契機矣。”

  契機?

  是什麽契機?
  這次曹叡滿目茫然。

  他是完全無法參透曹真的機鋒。

  且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方才一直以為曹真出言留駕是想親口請罪而已,哪料到還言及了社稷之事?

  “陛下,所謂日中則昃,月滿則虧。”

  而曹真也沒有等他發問便繼續說道,“老臣兵敗,令宗室威望式微,於社稷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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