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一個人時間長了，就慢慢習慣了，覺得自己一個人也很好。

  林增羨就是這樣的狀態，帶著火花，滿世界都可以去，沒有牽絆，沒有一個十分想要回去的地方。

  “所以，你就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嗎？”

  純白之海的夢境中，羽生愛理站在最中心，腳下慢慢地泛開一圈一圈漣漪。

  “沒有遇見讓我心動的人，你催我也沒有用啊。”

  苦笑著搖搖頭，林增羨站在羽生愛理身邊，兩個人之間隔著兩個身位的距離。

  “你總是不去考慮這樣的事情，自然覺得遇不見心動的人。”

  轉身看著已經不再是少年的林增羨，羽生愛理抬起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

  她以前很喜歡這麽做，直到那天她靠在林增羨懷裡，再也睜不開眼睛為止。

  “我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這裡，你也不可能一直獨自一個人，所以你要接受別人走進你的生活，走進你的世界，主動一點。”

  一隻手捏還嫌不夠，羽生愛理雙手捏上去，把這張犯過不少桃花的臉揉來揉去。

  聽西奧說，這家夥中學的時候就在學校裡很受歡迎，大學的時候羽生愛理更是自己親眼見識過，所以對於林增羨的現狀，她是既擔心，又不擔心。

  擔心的是林增羨自己的態度，不擔心的是林增羨的確不缺“桃花”。

  當然，只看臉的人還是算了。

  “我現在認識的人你也都看到了，你希望我對誰主動一點？”

  被羽生愛理揉臉，林增羨笑得心滿意足，笑得眯起了眼睛。

  “嗯……”

  羽生愛理咬住嘴唇，慢慢轉了轉眼珠。

  “你現在睜開眼睛，就現在。”

  突然伸手按在林增羨的額頭上，羽生愛理的手掌擋住了林增羨的視線。

  ……

  “睡醒了？”

  看見睡在沙發上的林增羨睜開雙眼，剛才還在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先退出辦公室的金泰妍止住了腳步。

  新的一年，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雪，從金智勳那裡打聽到的消息，林增羨這個外國人最近越來越多時間地待在律格醫院，除了會診和手術以外，就是悶在辦公室裡寫自己的論文。

  遠離家鄉和親人，她知道是什麽滋味，所以眼下這個時候她就愈發惦念林增羨是不是會覺得孤單。

  所以，趕著這個迎來了新年假期的時候，金泰妍沒有急著第一時間駕車回老家，先來了律格醫院看看。

  “嗯……泰妍，你怎麽來了？”

  揉了揉眼睛，林增羨一臉起床氣地翻身坐起，抬手捂住了打哈欠的嘴。

  “我放假了，來醫院看看你。”

  走到沙發旁邊，金泰妍環視四周，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盡管對這間辦公室並不陌生，盡管這間辦公室沒有什麽變化，可她還是覺得這裡此時顯得過於冷清了。

  是因為林增羨的心情嗎？

  “剛才是柳護士讓我進來等你的，她給我開的門。”

  因為上一次江邊夜晚對話的緣故，金泰妍這一段時間一直都不遠不近地和林增羨打交道，這種未經同意就在對方睡著時進入對方個人空間的行為，她還是很在意的。

  “我猜到了，不好意思，讓你等了很久吧？”

  踩上拖鞋，林增羨抓起手機看了一眼，確認沒有新消息，尤其是沒有醫院的消息以後，他定了定神，把視線放在了金泰妍臉上。

  他不懂化妝，但這不妨礙他覺得“小金毛”的妝容恰到好處的精致。

  像是一隻新剝了殼的荔枝，放在陽光下。

  “沒有，我剛來，你就睡醒了。”

  把帶來的紙袋放在桌上，金泰妍略垂下視線，抬手摸了摸耳邊的頭髮。

  大概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林增羨的目光比平時少了許多不可揣摩的深長，反倒顯得略有一點呆，會讓人想要捏一下他的臉。

  哎？捏他的臉？

  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打亂了思路，金泰妍表情一滯，一絲笑意悄悄爬上了嘴角。

  “在笑什麽？”

  摸了摸自己的臉，再摸一摸自己的頭頂是不是睡出了呆毛，林增羨沒明白金泰妍突然在樂什麽，但也跟著笑了笑。

  他一向不吝於給朋友捧場，哪怕是冷笑話。

  “肚子餓嗎？”

  沒有把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想法宣之於口，金泰妍抿嘴笑著，打開桌上的紙袋，取出了一盒泡麵。

  老實說，她一開始是想準備得豐富一點，但一想到林增羨那一手當廚師也能勝任的廚藝，就泄氣地乾脆“破罐子破摔”全買成各種口味的泡麵了。

  “不餓，謝謝你來看我，其實我已經習慣了……”

  純白之海的夢境驟然湧上心頭，林增羨這句話裡余下的“一個人”停在嘴邊，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他是一個外科醫生，他的第一次主刀並不是履歷上記錄的那樣，有最好的手術室，有最信任的手術團隊，最默契的器械護士，也有完美救治的手術結果。

  他的第一次主刀是還沒有正式走出學校的時候，是在那個傾盆大雨又電閃雷鳴的夜晚裡，勉強搭了一個醫療急救帳篷當作手術室，沒有手術團隊，沒有器械護士，只有脫臼了一隻胳膊的西奧幫忙遞東西。

  手術結果十分糟糕，患者死亡。

  而那個患者是他的愛人。

  以至於一直到現在，他都依然抗拒雨天，被雨聲籠罩著的時候，他用來握手術刀的慣用手甚至會忍不住發抖，心理醫生對這個問題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幾年時間過去，許多人看著都認為他已經走出來了，他自己也這麽認為。

  可是，只有出現在純白之海時，他才明白，原來他一直都被困在那場雨裡。

  “習慣？習慣什麽？”

  察覺到林增羨一瞬間的走神，金泰妍有些小心地在他眼前伸手晃了晃。

  “沒什麽，一起吃吧。”

  接過金泰妍手上的泡麵盒，林增羨又從紙袋取出另一個遞給她，臉色稍顯蒼白地笑了一下。

  篤篤篤……

  兩個人正舉著泡麵盒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了敲。

  “請進。”

  眼下這個時候知道林增羨在辦公室的人屈指可數，所以林增羨不擔心金泰妍被別人看到會怎麽樣，很放心就讓來人直接進來。

  “老師……噢，金泰妍xi也在。”

  金智勳從拉開的門縫間探出腦袋，微微一怔。

  老師剛睡醒的樣子，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好漂亮的“小金毛”，兩個人似乎是要準備吃速食的拉麵。

  嗯……

  外面雖然冷，但正在下著很有氛圍的細雪，夜晚的街上又很熱鬧，這個時候吃什麽拉麵啊？

  打定主意，金智勳看著林增羨，從口袋裡抽出兩張本來就是要送給他的電影票，揮舞著手臂卻最後遠遠地擺向了那個漂亮的“小金毛”。

  “老師，送你兩張票，去看電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