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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離開儋羅島濟州港,顧君薰站在尾艙甲板上,望著漸行漸遠的儋羅島,頗為疑惑的問林縛:“便是我一個婦道人家,也知道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的道理,儋羅王怎麽沒有一點戒心?”
林縛微微一笑,笑道:“換作你這次出海之前,又怎知從崇州借西風到儋羅會如此便利?”
長期以來,中原王權對茫茫東海上的這些島國在政治上的要求也僅僅限於臣服,為了表現大國氣度,每年賞賜的財物甚至要遠遠高於朝貢,而不像高麗一直都在努力的要將儋羅直接變成直領轄土。
儋羅人對成為大越朝的屬國並沒有太大的抵觸,再說在當世人眼裡,千裡海域猶如天壑,誰會對千裡海域之外的島嶼有領土上的野心?
顧君薰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眼睛猶有疑慮,倒也沒有追問下去。
林縛轉身看邊北面浮出海天之際的南高麗海岸的影子,在夕陽之下,仿佛曲線隱約的冷峻線條。
林縛此行沒有在南高麗靠岸的意圖,離儋羅島之後,船隊便往西偏南而行,以便最快的速度進入黑水洋,再借海流快速北上。
在崇州、嵊泗兵力都十分緊張的情況下,林縛還是要在儋羅駐扎部力精銳,等濟州港的塞堡建成之後,他還要加強那裡的駐軍。
儋羅島本身的面積就足夠大,百裡縱橫,有可耕作之平原,有可據守之島地,物產豐富,又北臨高麗、與九州島、本州島隔海相望。
往淺處說,一旦中原局勢糜爛,江東郡通往內陸的商路被斷,絲綢、棉布、蔗糖、瓷器、茶葉、鹽等大宗商品便會陷入滯銷(事實上,這種趨勢在漕運河道被斷之後就已經十分的明顯),那時就可以組織海船,將這些商品通過儋羅島往高麗、九州、本州等地傾銷,使江東郡當前還算繁榮的桑園綢莊、紡織、製糧、製鹽、製瓷等作坊經濟體系避免崩潰的地步林縛抓住這條商路,自然能從中抽取重稅作為養軍之資。
表面上支持儋羅人,有利加據高麗內耗,一旦江東左軍有足夠的實力,勢必要將高麗從東胡人的屬國,變成從側後威脅東胡的勢力存在。
往深處說,一旦中原局勢糜爛到江東左軍也根本無法立足抑或崇觀帝或寧王登基後英明神武或吃了狗屎運,使中原局勢陡然好運,西沙島、嵊泗諸島都離陸地太近,不是好的割據地,大約有西沙島三倍大的儋羅島則要合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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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儋羅,偏西南進入黑水洋航道,再行北上,幾乎是與高麗半島的西海岸平行而行,二十二日破曉時分,便看到山東半島最東端的海岬,折向往西北而行,黃昏時從登州北部的大欽島與砣磯島之間的航道通過,在大欽島西海域,與登州水營的巡船相遇。
相比起津海號三桅、五桅巨艦,登州水營的兩艘單桅巡船就像在風浪裡掙扎的小醜,甚至沒有敢接近盤問來歷的心思,便揚帆返回登州水營去了。
登州水營編有二十營一萬兩千余正卒,兵力是原寧海鎮水營、江寧水營的總和,也是大越朝唯一一支以海防為主的鎮軍水營建制。
蘇護當年奏請建登州水營,考慮到遼東走陸路與關內相通,有千裡之遙,又山高路險,而從登州到遼東南角的金州(今大連)走海路只有兩百余裡,走海路運糧草進遼東,所費都不需陸運的十一。
最初建登州水營是為運軍;遼東失守後,為了加強進佔遼東的東虜的牽製,登州水營的地位才日益重要起來。
在李卓拋出的平虜策裡,期待登州水營能發展直搗東虜側後腹心的偏師奇軍,登州水營遂成為李卓治北軍重點投入的對象,編制擴充到二十營。
不過在李卓的治軍思想時,登州水營是渡海登陸作戰性質的,而不是發展海上對抗或遠海航行的能力,與奢家發展東海寇勢力的治軍思想是一樣的,均沒有發展海上大型巡戰帆船的意思。
登州水營的主要防衛對象,東胡人甚至就沒有所謂的海上軍事力量,在軍費如此吃緊的情況,登州水營也沒有必要投重資發展大型巡戰帆船。
看著登州水營的兩艘單桅巡船膽怯而走,葛援笑道:“靖海水營全師北上,登州軍也是不堪一擊”
林縛眺望北方的遼東半島,在黃昏的夕陽光裡,金州角的海岸線曲折迷人,為防備登州軍,東虜人在金州城裡屯有數千精兵,城池也是遼東少有的堅固要說起來,這金州城還是靖北侯蘇護所築,卻給東胡人不費一兵一卒的拿走。
二十四日午時,船隊抵達正處於酷寒之中的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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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從崇州出去,二十四日便抵達津海,還要扣去在儋羅耽擱的三天時間,騎馬走陸路起馬也要走上半個月的距離,實際隻用了六天。
北方正處酷寒季節,渤海裡的海冰都封到津海北面,差一點將渦口港封著結實,要是那樣的話,從山東運來的漕糧就要先在南面的小泊頭寨上岸了。
孫豐毅、周廣南午前坐船到津衛島來見孫尚望,他們倒不知道林縛要來,孫尚望以及津海諸人都沒有提前得到消息。
走海路要快得走,崇州那邊也沒法提前通知這邊,便林縛要在崇州守孝三個月的事情,他們也不知道。
“湯公這麽死了,南邊就沒有給個信過來?”孫豐毅蹲在石礎子上嚼著苦茶葉子,他知道林縛在這邊用孫尚望為首,林續文有什麽重要事情,也會最先一批找孫尚望去商議,湯浩信死了,大夥肚子裡都憋著氣,但是冷靜下來,就難免心慌啊,他午前在渦口與周廣南遇上,便一起到津衛島來
旁人不知,孫豐毅、周廣南這些已經算是津海核心圈裡的人物,當然知道湯浩信是給逼得走投無路、絕食身亡任上,梁氏父子又緊接上率兵進山東,情勢真是讓人愁啊。
周廣南壓著聲音說道:“湯浩信巍峨大山式的人物,官家說推就推倒了,不費吹灰之力,這以後到底要怎麽做啊?”
“不費吹灰之力?”孫尚望壓著鼻子一哼,似乎對高高在上的天子皇權不屑一顧,與孫豐毅說道,“要真是不費吹灰之力,之後也無需如此厚賞了”津海自林續文以下,幾乎所有湯系的官員都升了一級。
“話是這麽說不錯,京畿還依仗著這邊,”孫豐毅說道,“不過一旦給梁氏在山東站穩了腳跟,事情就不那麽好辦了”
“梁氏在山東站穩腳跟也沒有用,膠萊河那麽淺窄,走中部丘陵還要經過兩次提水,陳元亮、杜覺輔、張晉賢等人摞攤子一走,魯國公不抓瞎,我幫腦袋割給你”孫尚望說道,“河倉、登州的海商,這些天聯絡緊密一些,人心不要散了,大家齊心,官家也奈何不得我們”
“如今也只有如此了,林府尊也這麽說,”孫豐毅點點頭說道,不過臉上憂色未去。
周廣南壓著聲音,說道,“是不是有船南下,要不你親自去崇州走一趟?”
“”孫尚望知道津海眾人是因為林縛才抱成一團的,像滄南孫家、津海周家在前年之前還是河間府沒怎麽有名望的小族,東虜破邊入寇,孫、周兩家迅速崛起為河間府首屈一指的大族,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背後有林縛的支持。
林縛的威望是林續文替代不了的。
大同被圍快有三個月了,晉北地區給破壞得一糟糊塗,有東虜騎兵意圖從太行山北部的口子再進燕南,所幸給李兵部帶兵堵住,但是燕北局勢能不能避免像去年那些一爛到底,關鍵還要看陳芝虎能不能在大同守住。
梁家父子在奪得臨清稍作休整,從十四日連續作戰,從夏津、平原、臨邑、濟陽、濟南,追著天襖叛軍的主力打,幾乎每天都有一場大戰,每戰必克,必大潰敵。
叛軍首領葛平抵擋不過,二十一日率天襖流民軍主力退出濟南,倉皇南撤。
梁家父子率兵初六日進入山東,半個月就收復山東北境,聲勢一時無兩,就連李卓、林縛的光芒也都給梁氏父子盡遮住。
有官家的支持,再加上梁家也是權宦大族,有人、有勢力、有錢、手裡還有精兵勇將,如今又借戰功聲望大漲,陳元亮、杜覺輔、張晉賢等人在青州想要阻止梁家控制膠萊河道,似乎也堅持不了多少時間。
一旦膠萊河給梁家控制,津海糧道的源頭就不在這邊手裡了梁氏什麽作風,早在梁氏父子掌燕北邊軍時就領教過了,跟邊軍打交道的登萊及河間府商人,沒有因此傾家蕩產,就算是好運道了,哪裡能跟林縛的聲譽相提並論?
這時候津衛島北山望哨發出警哨,又以旗幟示意有大型船隊從東南過來。
“怕是崇州來船?”孫尚望疑惑的站起來看向東南方向,也不忘要守島將卒加強警戒,山東局勢複雜得很,不排除登州水營派船隊過來將他們一鍋端了。
孫尚望與孫豐毅、周廣南等人往高處登,看到有桅帆浮出海平面。
孫豐毅年紀大,眼力卻好,高興的叫起來:“五桅船,是崇州來船,啊前面五艘都是五桅大船啊,崇州這時候怎麽可能抽出這麽多船來?”諤然想到一種可能,與周廣南、孫尚望面面相望,看他們眼裡又驚又喜,便知道他們的想法與自己一樣:林縛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