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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為搶灘攻大橫島,舟師戰船觸礁損毀許多,光修複銀子就不止六千兩;更不提此戰有一百九十七人戰死,八百余人受不同程度的創傷。
由於奢家將嵊泗諸島當作前沿據點,名為海寇,實為駐營精銳,糧草物資給燒了七七八八外,除些一批優良兵甲外,其他的繳獲就少得可憐,根本就入不敷出。
江東左軍戰亡撫恤是上田、中田各五畝。崇州人多地少,這兩年田價漲得厲害,五畝上田、五畝中為作價少說要值六十兩;苗碩開口說要拿六千兩銀子給江東左軍作守嵊泗諸島的軍資還不夠百人傷亡的撫恤。
奢家從浙東騰出手之後,勢必會爭嵊泗,到時候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命進去才能守住,苗碩好意思開口報個六千兩的數來林縛盯著苗碩看的眼神陰惻惻的,在月下,苗碩頷下粘著幾縷假須,暗道:梁太后怎麽派了這麽一個小氣的太監來打理虞東?
苗碩不來,林縛為保崇州不受擾襲也會死守嵊泗,位於嵊泗側後的虞東自然不受威脅;苗碩這一說,林縛倒想著是不是以後可以拿虞東宮莊作餌?
陳華文、陳明轍臉色也頗為難看,暗道這苗碩也太吝嗇了。
陳家當初為示好,林縛大婚時便送了近三萬兩銀子的厚禮。這次倒沒有提銀子的事情,六艘快速戰船,說是借出,但是江東左軍與東海寇北線主力在海上激戰,戰船損毀根本不止此數,哪好意思還能將這六艘戰船討回來?另外,以後江東左軍派駐軍守嵊泗諸島,其糧油肉食等補給,陳華文也應諾由海虞承擔,以減輕崇州的負擔。
江東左軍名義上兵額才三千人,實際這時在大橫島的兵力就超過五千人,加上崇州以及長生島的兵力,肯定超過萬人規模(主要是將地方上的鄉兵、社兵以及勢族手裡的部分私兵都集結起來,作為縣兵鄉勇使用,使兵員激增,補給自然也由縣裡承擔,崇州無此財力,補給壓力自然也是轉嫁到江東左軍的頭上)。
若是平時,可以裁撤兵員縮減開支。此時形勢危急,唯恐兵力不足,哪裡敢再裁兵員?但是維持萬人以上的武備,肯定遠遠超過崇州的供應能力,陳華文、陳明轍及海虞眾人希望能江東左軍能堅守嵊泗諸島,又怎麽一點都沒有表示?
以日後江東左軍在嵊泗諸島派駐三五千守軍計,糧油肉食等充分供應,每月頂多用三五千兩銀子,估計三五個月局勢就會和緩,等若拿一兩萬兩銀子就雇這支名震天下的精銳之師替海虞看守門戶,實際上是合算之極。
相比之下,海虞比虞東多拔不了多少毛,但是苗碩張口才給六千兩,還不夠給林縛添兩艘主力戰船的,就顯得太吝嗇了。
陳華文、陳明轍在一邊都看不過去,袖手而站,眼睛瞅向別處。
元錦生頗為尷尬,苗碩能得太后信任來打理虞東,便是銀子抓得極緊。
林縛心裡發恨,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苗大人這麽說,那林某人也不客氣了,我手裡也真是缺優質戰船,那便換三艘船給元兄與苗大人好回虞東去”
隨苗碩、元錦生而來的三艘雙桅帆船蒙皮包鐵,船形如梭,遠遠的看外形就知道是很不錯的快速戰船。形體雖不及集雲級千石戰船,但要比普通的海鰍船要大。
林縛當然不會拒之門外,但他也不想留元錦生、苗碩在大橫島上,誰知道他們跟奢家就沒有一點瓜葛?便決定換三艘破船請他們回虞東去。
苗碩、元錦生以及他們身後的青年甲士聽林縛立馬要打發他們走,都微微色變。雖說他們也不想留在險地,但是林縛請陳華文代守大橫島而火燒眉毛打發他們,使他們的顏面何存?
林縛隻當不察,嘴裡還是頗為替他們考慮的說道:“倒不是不留元兄與苗大人在島上浙東局勢崩壞,大橫島為必爭之險地,貴人不居也元兄與苗大人留在大橫島有什麽閃失,我在侯爺面前也不好交待。”
林縛如此說,苗碩、元錦生臉色還稍好看些,心裡怒罵是另外一回事,至少照顧了顏面。林縛當下就要趙青山調三艘破損不算太嚴重的海鰍船過去調換,換防時仍不松懈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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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換了船來,林縛才覺得這三艘雙桅船的確是好,形體稍小,但用材之足,不比集雲、津海兩類戰船差,除水密隔艙外,側舷也進行了加固,蒙皮包鐵,是極優質的戰船。
虞東宮莊沒有發展大規模水師的跡象,但就這三艘戰船來看,可以推斷虞東宮莊內藏的那些武卒,不管戰力如何,兵甲弓弩應該是極精良的林縛看著元錦生、苗碩渡海而歸的三艘海鰍船,暗道:梁太后與永昌侯以及梁氏合謀在虞東宮莊裡蓄養私兵啊,這內廷的爭鬥還真是風波險惡、充滿血腥呢!
雖說各處皇莊都設護衛莊卒,防盜守莊鎮壓盤剝莊戶,但說到戰鬥力,怕是要排到尋常郡府兵之後。若是虞東宮莊的護衛莊卒在大股海盜甚至奢家精銳武卒的進攻下還能自保,想不引起崇觀皇帝的警覺也不可能元錦生與苗碩不怕小股海盜侵襲虞東,就擔心大股海盜侵襲,使虞東宮莊裡所藏的秘密暴露。
林縛送陳華文、陳明轍叔侄下船去,就下令揚帆啟程,使船隊貼大橫島北側東行,給元錦生、苗碩這一耽擱,已經是破曉時分了,海天之際都是清濛濛的晨光。
“折騰了一宵,大人先回艙室休息”趙青山說道。
“你也要注意休息,”林縛說道,“存雄留在大橫島養傷,第一水營的擔子可都壓在你肩上”
趙青山剛要換小舟回自己的指揮船,卻聽左翼戰船的望哨吹起嗚咽的悠長號角,以示北側有大量船隻接近,遠處的金雞山北麓哨台的烽火狼煙幾乎在同時悉數點燃,敵襲!大股寇兵敵襲!
林縛與趙青山急忙登上尾艙甲板,往北眺望,帆桅重重,遮天閉日,怕不下七八十艘戰船,正是奢飛虎親率的東海寇北線主力渡海而來,看勢頭是要搶灘登東半島。
林縛還真是要感謝元錦生、苗碩過來,耽擱了他們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不然他們提離一個時辰揚帆出發,此時怕是離開大橫島有四五十裡遠。
那時再看到大橫島點燃的烽火狼煙調轉船頭回援,逆著偏頭風而行,怕是要耽擱三四個時辰,倒時追擊都未必追得上,哪有此刻的狹路相逢來得暢快淋漓?
“升訊旗,傳令著葛存信率第二水營以雁行直擊敵陣,第一水營諸船皆隨我指揮船沿島岸東行,截其歸路;著周同率崇州步營及縣兵第一營登東島北灘結陣,以備寇兵搶灘登島!”林縛精神振奮,
這時候天色還沒有大亮,視野相對有限,差不多在東海寇北線主力船隊接近東半島北灘八九裡,北崖望哨才發現敵情。而江東左軍舟師的左翼戰船與東海寇北線主力船隊離得更近,才四五裡的距離。
江東左軍舟師往東行,東海寇北線主力往南行,若是都不覺察,將剛好在東半島北灘碰個正著,說是狹路相逢一點都不差。狹路相逢勇者戰,林縛這時候也顧不上惜用戰船了,親自指揮在北灘海域迎擊東海寇北線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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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飛虎聽到桅上望哨傳警,猿身登上桅台,南望去是駭然失色:在大橫島的北側海域,江東左軍的舟師橫陣鋪開,早擺開了陣勢,正等著他們一頭撞過來。
折兵損將千余人之後,奢飛虎便知長山島短期內不可奪,又沒有長期圍困的條件,退守西南灘一天一夜,趕在黃昏時登船渡海奔襲大橫島,就想是借著勢頭正盛的北風,搶灘登上大橫島的東半島,利用以大橫島的地形,用精銳步卒將江東左軍的主力牽製在大橫島上,使其無法干擾浙東的戰事。
一路行過,並無與江東左軍的哨船接觸,又有夜色掩護,奢飛虎想破腦袋也想不透林縛如何知悉他們的行蹤,提前在大橫島北灘海域做出布置,一時間手足發涼,有些發蒙。
奢飛虎在林縛身上受挫太多,志氣給奪,少年成名的勇銳在林縛面前受到壓製,再說他以善戰成名,足智多謀卻不及秦子檀等謀臣算士。
換作秦子檀清醒著,看到眼前的勢態,多半能猜到浙東戰局已定,此刻只是林縛趁他奢家主力還沒有能夠從浙東抽出手來之前,倉促間急於安定崇州周邊的局勢罷了。
奢飛虎卻猜不到權次卿率浙兵主力給他奢家大潰於龍山之事,也不知陳華文率海虞鄉營助守大橫島,使林縛能夠將主力從大橫島悉數抽出,此刻正是要奔襲長山島而去。
林縛雖然惜用戰船,不敢使舟師受大創,以致沒有壓製蕭濤遠的海上戰力,但是計劃著能將崇城步營及縣兵民勇抽出,就可以使步卒在長山島搶灘登岸,與長山島秦承祖、寧則臣部夾擊島上的寇兵,從而達到控制海戰規模,減少戰船損失的目的。
奢飛虎更不知林縛還從海虞鄉營、虞東苗碩處得到九艘堅固戰船,使江東左軍的海戰能力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復。
奢飛虎少年時就替奢家征戰東閩,他的戰術素養在時人當中是頂尖的,即使很多事情都想不透,又給林縛恰巧在北灘海域擺開陣勢驚嚇到,但是他知道要險中取存,轉向逃跑是不可能的。
雙方船陣相距才四五裡遠,而彼此這麽大的船陣鋪陳開就佔了好幾裡的方圓,風向又促使雙方相遇,調整船陣轉向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只有安裝既定計劃繼續前行搶灘登島,或能保存更多的實力。
奢飛虎也看到江東左軍舟師陳於北灘海域的船陣有些單薄,容易穿透這是當然的,江東左軍船隊正緩緩展開東行呢,作為行軍船隊,北向算是側翼,又怎麽可能厚實?
雙方彼此都遏力避免的海上會戰,便時機巧合的在大橫島北灘海域猝然展開,雙方都沒有什麽準備,但是微妙的變化是:林縛不得不硬頭皮打海戰,奢飛虎卻更在意穿透江東左軍舟師的單薄船陣封鎖,搶灘登陸,保存更多的實力,等南線主力脫手來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