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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疑兵之計,林縛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他這時候也無法準確知悉長山島的局勢,當務之急是殲滅金雞山北麓營壘的敵寇。23拿下大橫島,便是奢飛虎率部突襲崇州,這邊也能率舟師從容接援。
東海寇在金雞山東北麓的營壘夾於半山腰坡谷之間,清石溪從其間流泄而出。位於清石溪南岸與北崖之下的敵壘地形雖然算不上十分的險峻,但除了怪石嶙峋的溪谷之外,現成能攀登的道路就是南岸那條寬不過五步的狹窄坡道。登山坡道雖然不足兩裡長,但給撤入營壘的寇兵設置重重障礙,寇兵又以弓弩擂木滾石守其後,仰攻甚難。
林縛使縣兵鄉勇拿大盾頂著箭石清除坡道障礙,將戰線盡可能逼到敵壘近旁,限制寇兵在山間的活動范圍,又使縣兵鄉勇拿刀鑿槍挖,利用整個上午的時間,在清石灣北岸灌木叢裡辟出一條簡易山道,將投石弩部件運上北岸的坡頭架設。
當世所造的鐵鑄件都不堪反覆使用,弩梢對材料的彈性、強度也有極高要求,普通木料遠達不到理想的射距,一部投石弩實際也連續發射不了多少石彈就要報廢,造價又頗為不菲。然而不管代價多高昂,對攻打營壘,林縛還是偏好集中使用投石弩。
根據五天前強攻清石灣口岬堡的經驗來判斷,敵寇在北麓的營壘堅固程度有限,再加周邊地形還算平緩有兩三處能地點架設投石弩,這些都是促使林縛最終決定先攻大橫島的因素。
隅中時分(十一點之前),葛存信從容不迫的率第二水營肅灣口殘寇。
第一水營的傷亡也統計出來了,破曉時分的激戰,使第一水營的傷亡比例超過三成。第一水營需要立時休整,不能用來再投入激烈的戰事之中。一旦傷亡比例再提高,第一水營給打殘,將很長時間無法恢復戰鬥力。
大橫島殘寇已不足六百,周同、趙虎率崇城步營有七百精銳在此,此外還有兩千敢戰的縣兵。有此等兵力仰攻敵壘足矣,林縛使葛存信率第二營出港戒備,使趙青山率第一營撤入內港休整。
隅中時分的日頭擦著金雞山北崖頭的林梢灑下刺眼光芒,加強仰攻敵壘的難度。
趙虎親自帶著縣兵仰攻敵壘,縣兵士氣可用,英勇敢戰,訓練畢竟不足,對付自上而下泄來的箭雨、擂木、滾石沒有經驗不足。
在清除障礙後,常常給一根滾下來的粗木輕易打亂陣腳。使盾陣出現極大的漏洞,非常容易為敵箭所趁,紛紛中箭仆倒,甚至給寇兵從壘中殺出,要不是趙虎率壓陣腳的精銳及時抵擋住,進攻序列第一下就給打崩潰都有可能。
在山下觀戰的林縛看得眉頭大皺,暗道這些縣兵鄉勇要堪大用,除了繼續操練之外,關鍵要補入一批有戰術素養的中低級軍官。
這是戰後要做的事情,眼下就只能指望他們掃清進逼敵壘的通道,消耗敵壘的防禦戰力,在敵壘前的荊棘坡地為崇城步營的進攻精銳開辟進攻陣地——用投石弩將敵壘砸塌後,崇州步營武卒將是與寇兵在狹迫山地激戰的主力。
用兵見慣傷亡,人也易變得冷血,但是江東左軍的精銳就那麽點,處處都用精銳頂上,也經不住消耗,天下局勢詭異複雜,誰也不能預料何時就會突然變局——這天下大勢能挽回則挽回,但首先考慮的還是江東左軍的生存。
雖說金雞山還有更險峻的地形,但是築堡的難度非同小可——此時的金雞山北麓營壘已經頗為險峻了,至少在過去數十年間,除了被困斷糧棄降的,從沒有給誰正面攻破過。
蘇庭瞻以前多見杠杆式投石弩,這種投石弩要十幾二十人甚至數十、上百人一起操作,架設陣地通常需要五六十步的開闊場地才能從容發射石彈。
江東左軍配備的這種能夠直接架設在戰船甲板這等狹迫空間、只需要三五人操作的投石弩,蘇庭瞻從來都未見過。
上次遭強襲,岬堡給毀,便是吃了這種投石弩的大虧。
蘇庭瞻戰後就找來工匠想仿製這種投石弩,也想過壘石而成的北麓營壘對於配備這種能直接架設在狹窄空間的投石弩的江東左軍,已經算不上有多險峻,有意對北麓營壘進行加固。但是才距上一次強襲過去四天,這兩件事,蘇庭瞻一件都未來得及做。
堅守到黃昏時分,看到壘石牆給石彈打得搖搖欲墜,江東左軍又從正面推衝車、扛撞木進逼,而二公子的援軍也杳無蹤跡,蘇庭瞻被迫放棄營堡,縱火燒毀庫房,率五百殘兵從營堡後的狹道往金雞山深處退去。
在林縛身邊觀戰的趙青山看著山中殘壘升騰而起的大火,恨罵道:“這狗日的東西,許他投降的機會,他偏鐵了心要跟奢家尿一壺裡去!”
殘壘火勢不少,趙虎悍然無畏,率部穿火追擊殘寇,將大火留給後面的縣兵鄉兵來滅。
從敵壘而上,山道變得更陡更窄,舉盾仰攻越發的困難,所幸蘇庭瞻率殘寇一心撤退,斷後殘寇也是且戰且退,攔截意志也不是十分的堅決,使趙虎能率部綴在殘寇尾後攀山而上。
再往上,就是金雞山北崖,寇兵在其上設哨台,可以說是東海寇在金雞山北麓的最後一處險關,林縛目不轉睛的盯著北崖,嘴裡跟趙青山討論戰事:“對蘇庭瞻來說,相比較在狹道將五百守軍拚光,殺身成仁為奢家盡忠,遠不如退入山中待援更能牽製我軍——蘇庭瞻在浙東能闖下屠夫秀才的惡名,胸中不會沒一點料!”
蘇庭瞻行至北崖,看著追兵在如此狹道裡還咬得這麽緊,心裡大恨,弓弩射不透大盾,先派二十余親信守住狹道不讓追兵衝上來,又指揮手下四處收集石木,心想著將這隊追兵打殘再撤入山林不遲……
這時候聽著身後密林裡有異響,蘇庭瞻駭然望去,主峰林地樹梢震動,片刻之後,無數簡甲步卒從林裡突出,也不知道有多少伏兵藏在林間。
北崖東西兩側也是陡崖,下有追兵,蘇庭瞻害怕後路給伏兵截斷,哪敢在北崖戀戰?
數十年來,大橫島除了給海盜盤踞外,沒有島民耕作,金雞山除北麓有登山道外,其他多為灌木叢、荊棘、密林、陡崖等不易攀登的地形。
林縛料到寇兵棄堡逃走的可能,使趙虎率步卒在正面主攻,使周同率輕兵從側翼攀登主峰,以作伏兵。
擔心寇兵早一步察覺後路被封,反而激起他們負隅頑抗的困獸凶陷,給江東左軍帶來不必要的傷亡,林縛使周同率輕衣簡甲的兩百步卒從地形稍平緩的南麓登山,一直在金雞山主峰南坡密林裡等候出戰時機。
蘇庭瞻棄堡而逃,燒火縱毀殘堡,周同這才繼續率伏兵從南坡翻越金雞山主峰,這時候也是剛剛接近北崖,也談不上什麽陣形。
好在蘇庭瞻殘寇的情況更糟糕,看到伏兵殺出也沒有什麽鬥志。蘇庭瞻也知大勢已去,隻想保住有用之身,先率心腹親信,先鑽進密林逃竄。
斷後二十多名寇兵給趙虎率部在狹道下面一衝即潰,趙虎與周同兵合一處,就在金雞山主峰北坡將大部逃寇截住圍殺……
這北麓敵壘周邊的地形十分複雜,無法形成密不透風的合圍,終是給蘇庭瞻逃入東坡的密林,同時也是有近三百殘寇逃走,這時候天色欲黑,也無暇進入密林清剿,周同、趙虎便暫時先往山下撤兵。
林縛這時候在只剩斷壁殘垣、半面燒得焦黑的北麓營壘裡,周同走過去匯報戰況:“讓姓蘇的逃了,尾巴毛都沒有抓到……”
“哦,也不意外。”林縛說道,他們畢竟對大橫島的地形還不夠熟悉,蘇庭瞻沒有死戰拚殺的意思,能抓住他就要多幾分運氣才夠。
聽到蘇庭瞻在島上還有可能聚集到三百殘寇,他吩咐周同派人暫時將通往山巔的狹道封起來,利用北麓殘壘駐一部精銳將蘇庭瞻殘部封鎖北麓之外,調一營鄉勇搶築灣口岬堡,盡可能在短時間裡恢復一定的防禦,主力都撤入內港戰船休整。
整個大橫島東西長約二十四裡,東半島狹長低平,可利用耕作;整個金雞山則為西半島,周圍約二十裡,只有一座主峰,約八十丈高。
金雞山算不上多大,但是考慮寇兵對大橫島地形的熟悉,關鍵時刻還能撤往東半島頑抗,即使不考慮敵援,要將三百殘寇清剿乾淨,也非三五日短時間內能做。
要不要進山清剿蘇庭瞻殘部,如何清剿,還要等長山島那邊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之後才能做決定,眼下必須做好準備,有可能要迎接南下的奢飛虎部,有可能馳援崇州,也要盡可能的避免長山島實際是江東左軍暗棋的消息太早傳到蕭濤遠的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