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血脈
聽到錢家老祖所說的清算之言,在場所有的金丹真人全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鄭家三位金丹修士中的一個婦人歎道:
“老身最不喜歡的便是這些凡俗出身的道友奇居高位了,他們隨性而為,總是不喜歡按套路出牌。往後我們各家還是消停一些吧,在年輕之時老身與子安打過幾次交道,他這位新任老祖總不會往死裡相逼。”
“畢竟眼下他在宗門中又沒有得力的手下,想要理清宗門中那些諸多繁雜事務,說到底還得依靠我們。諸位,四海殿之事不過數十載,我們各族的金丹後期長輩悉數陣亡,老身勸你們還是不要有其他心思了,這位老祖能從那場血肉磨盤中安然脫身,可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趁著他還在鞏固境界的這段期間,我們早些示好,那彼此之間還能有個體面。”
言及於此,這婦人望了那蔓延在宗門上空的靈光護罩,見已將要成型後,她站了起來,朝著豎在身後的大紅棺木走去。
只見她輕拍了下棺身,那棺蓋便緩緩打開,從中走出了一位白衣青膚,身材乾瘦,形如枯槁的老嫗,正是鄭家金丹婦人的本尊。
這位鄭姓金丹從棺中走出後,不禁用手遮掩了下,聲音沙啞地說道:“老身已近數十載未曾出棺了,這外頭的陽光還是這般毒辣啊,昌鵬、昌霜我們也該思退了。”
聞言,鄭家中一男一女兩位金丹初期後輩輕點了下頭,而後站起身來,直接扛起了放在身後的大紅棺木。
只見三人朝著宗門所在遁行而去。
見此,在場的其他家族金丹修士也紛紛輕歎了一聲,隨行而去。
若是在世俗王朝之中,諸如他們這等世家把持了朝堂,又掌控了軍隊,更將觸手伸到了下層之中,從上到下都是自己人。
在這種情況下,那坐在那高位上的皇帝,只不過是一個泥塑傀儡而已。
不過這種事情在宗門裡就行不通了,元嬰老祖自身便有掀翻棋桌的實力,他們若是不想花精力與時間去梳理宗門之中那些密密麻麻的人情人脈關系,平衡各方的利益,便會選擇動用更為乾淨利落的手段,來一個快刀斬亂麻。
既然解決不了當下的問題,那直接將出現問題的修士直接送上西天便是了。
只是長老殿嚴禁族中元嬰私鬥,而宗門紛爭最高只能到金丹真人那一層次。
在規則之內,宗門疆域領土摩擦或是其他方面的競爭,都只能由金丹真人下場,元嬰老祖頂多是在背後站台而已。
若沒有足夠的金丹真人還有築基修士,那元嬰宗門便沒有足夠的人手去掌控治下數十萬裡之廣的疆域。
只不過一旦宗門中有修士結丹,自身家族便會繁衍壯大了起來,然後趨於慣性地在某個或是多個行業造成壟斷,聚累海量的修行靈物,遠遠超過了自身正常所需。
可就算如此,這種趨勢也不會停止下來,宛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
而這些金丹家族之所以積攢了海量的財富,一來是族中金丹老祖為了自身修行,有朝一日能突破元嬰,縱然只是用海量的修行靈物堆出來的。
但是真君就是真君,別的不說,起碼在元嬰初期境界的壽元就已經是兩千年之久了,這一點遠不是金丹期的八百年壽數所能比擬的。
只要有足夠的壽元,那一切就有可能。
其次,這些金丹家族也為了能在族中靈根衰變的過程中,保持足夠的強勢地位,最不濟最後有朝一日也能東山再起。
本來宗門存在的意義有很大一部分是庇護這些修行家族渡過自身虛弱期,可這出發點是好的,但是人心本就是難以捉摸之物。
這些家族高層一旦嘗試過了權力的滋味,便很難真的完全放手。
再者有些修行世家會生出一種宗門就是宗門,家族就是家族的觀念,使得二者之間存在天然的撕裂乃至於對立。
可是一旦這些金丹家族有了其他退路,那就再難以和宗門同進退共存亡。
當然在這其中免不了其他種族在暗中使壞,瓦解人族內部的凝聚力。
如今曹家名下所擁有的土地、產業的收入,在供養族中四位金丹以及築基、煉氣修士的同時,每年下來還能盈余萬把塊的上品靈石。
一個煉氣修士修行到築基後期,所需的上品靈石也不過千余枚而已。
而這種情況還是在青霞宗的壓製之下,沒有讓曹家這些金丹世家肆無忌憚地將觸手伸到各行各業當中吸血。
只不過這是在宗門處於強盛之期,才有如此威懾力。
金丹世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元嬰家族了,絕大多數宗門由盛轉衰的標志都是接連幾代元嬰真君都是出身於金丹世家,徹底斷絕了下層弟子的上升通道。
不過在這一點上,青霞宗的第三代老祖陶慧遠,吸取了其他宗門的教訓,算是定下了一個好基調。
這位老祖雖然一生都只是元嬰初期的修為,在任時也沒有什麽大作為,但身為修行世家出身的他,卻並未將所在家族利益置於宗門之上,定下了元嬰家族中的金丹真人不得履任宗門高層職務的規矩。
而在後來,陶家如同霧隱山方家一般大起大落,家族最虛弱的時候連築基修士都難出一個,甚至到了最後只剩下了幾個煉氣修士而已。
不過在經過了上千年的低谷期後,如今陶家又煥發了生機,在這一代出了陶爭這位金丹真人。
只是這需要在任元嬰老祖的魄力,更需要後來接任者的維護,起到以身作則的效果。
一旦元嬰老祖帶頭營私,那也怪不了金丹家族之間彼此結盟,抱成一團形成食利階層,進一步壓製凡俗出身的宗門弟子出頭,以至於金丹、築基之間形成了斷層。
在這種局面下,元嬰修士只會從這些金丹家族中誕生,從此宗門中的利益就算再怎麽分配,也只會局限在各個家族之間,切實的好處是難以流到下層的築基、煉氣修士。
如此一來,在修行資源短缺之下,這些低階修士便會為了自身修行而勾心鬥角,使得整體的戾氣加重,直至哪一天猶如火山爆發。
當然若是金丹家族能保持代代都誕生出一位元嬰真君,保持絕對的壓製,維持穩定,那宗門倒也不會有存亡之危。
只是生靈的靈根有無以及優劣,本就是天定之物,金丹家族再如何繁衍,這種以血緣紐帶的家族修士人數終有一個大的局限性。
況且一個金丹家族繁衍久了,族中一大部分修士便少了進取的銳氣,再加上新生族人所具有的靈根還會越來越低劣,難以出現新的金丹乃至元嬰修士。
可是金丹家族為了保證自身的強勢,只會選擇加大對族中那些下等資質的族人的培養投入,同時進一步打壓宗門中那些世俗出身的上等資質弟子。
這種惡性循環若是沒有被打破,宗門便會固化,然後一點點地衰敗下來,而後被外敵所趁。
不過在一兩千年後,這種情況便會有所改善,在整體上呈現一個起伏的態勢。
而針對這種情況,各族中有幾種猜測,一個是天地之間的規則本就如此,一個是出過高階修士的家族,後輩的血脈會不斷地退化,還有一個則是身具相同血脈的修士長久地聚集在同一個地方,也會造成新生族人出現靈根的概率越來越低。
在大荒渺莽劫至今的二十余萬年間,各族之中幾乎都對此有過研究,想要徹底根除這種隱患,可沒有任何一方成功過。
不過他們發現若是不同家族之間相互通婚,引入新的血脈,能有效地延緩這種情況。
但是各族同時也發現了在這下玄界中有個例外,那便是氏族。
這些古老氏族非但沒有引入新的血脈,奉行的反倒是同族通婚,以保持自身血脈的純正。
外界各族推測這些古老氏族族人修行並沒有靈根的限制,但是他們無法潛入氏族所在的秘境,至今尚未有所定論。
不過這種說法並不是空穴來風,主要是因為靈根的最基礎的作用是感受天地靈氣,可這天地間的靈氣是在這些古老氏族先祖重整了清濁之氣而生,彼此之間有一個清晰的時間節點。
只是不管是因何緣由,如今外界各族中的修士最高修為也不過是化神而已,難以觸及到那種層次的隱秘,更不用說將其解決了。
……
……
靈衍峰大殿。
此處與其他宗門有所不同,通體皆以陰沉木所修建,其布局更像是世俗中的義莊。
在殿中兩側是一列列長凳,在兩凳之間架著三具大紅棺木。
而在棺木前的高凳上各擺放著一碗米,俞天璋翻手取出了三炷香,將其點燃後,用手把香上的火苗扇滅,這才插在了米碗中。
只見一縷縷青煙飄然而起,猶如遊蛇一般,沒入了棺木之中。
做完此事後,他拿起了一塊白布不急不緩地擦拭著棺身,緩聲問道:“饒盈、華倩你們二位的意思呢?”
饒盈隨手拿起了那高凳上的果品,而後躍上了棺蓋盤坐了下來。
她一邊咬著靈果,聲音模糊不清地說道:“跟他乾就是了。”
而另一邊,管華倩輕點了下頭,緩聲說道:“本座先前以為那孟道友只是散修而已,卻不料一轉頭他已然結嬰,還成了宗門老祖。眼下這位老祖並非是世家出身,對於我們而言,或許是一個機會。”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這般定下了,這種事情最忌的便是瞻前顧後了,牆頭草可沒有哪一方會喜歡。”俞天璋緩聲說道。
此話剛落,一道詢問聲便在大殿中響了起來:“汝等考慮好了?”
一聽此話,三人盡皆微微欠身,頷首說道:“回老祖,弟子已考慮清楚了。”
“從今日起,林青乾卸任掌門之位,由天璋你接任。該收手的收手,宗門原有的產業都還回來。至於伱們各族在規則內所賺的一枚靈石,四成歸宗門,六成歸你們,本君認了;七成給你們,三成入宗門,本君也認了;若還想多撈,那本君可容不得你們了,汝等就在大殿裡好好商量一下吧,希望能給本君一個滿意的答覆。”孟子安語氣淡淡地說道。
此話皆由宗門大陣,傳至俞天璋三人,還有遠在三萬余裡外那二十四位家族金丹修士耳中。
這些家族金丹真人臉色赫然一變,但也不敢出言反駁,而是悶頭朝著靈衍峰大殿疾馳而去。
而在靈壺福地之中,孟子安傳下了法旨之後,轉而朝著曹魏驚喊道:“本尊你看看我們寄神於宗門大陣之中,一念便是數萬裡外,神念增強了十倍不止,難怪沒有哪一個元嬰修士膽敢在他人老巢作怪。”
“這不過是你的錯覺罷了,我等寄神於大陣,只是擴大了神念探查范圍,並未增強。不過一念之間,這靈衍宗《太陰大陣》驟然而起。只要我等身在宗門之中,便能借此間方圓三萬余裡的天地之力,縱然是大修士來襲也斷然不懼。”
“不過本尊,你不是吧,難不成當真要肅整靈衍宗,這種傳承數萬載的大宗若是剜去了頑疾,那所爆發出來的潛力可不容小覷啊,到時候勢必再度朝外擴張。”孟子安輕搖了下頭。
正盤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的曹魏輕道了一聲:“元靈已是大修士,此人身具瞬移神通的大修士,可比其他大修士棘手多了,這點手段可擋不住對方。再者若是我們接掌靈衍宗後沒有半點動作,只會讓其他勢力生疑!”
“隨你吧,反正到時候靈衍宗泛發生機之後,要不然就向北擴張,與那丹陽宗相爭,要不然就南下十萬大山,觸及豐山鬼蜮,而後朝合歡宗而去。這其中的把握你可要考慮清楚啊,要不然青霞宗那邊會不高興的!”孟子安隨意地說道。
“這點不用你考慮,我自有分寸!”曹魏語氣淡淡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