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獻剛關掉庭審直播，就收到了唐逸發來的信息。

  “沈獻，判了，無期。”

  很簡短的幾個字，清晰明了。

  沈獻拿著手機給她回復了信息，“嗯，我看了直播。”

  消息剛發出去，唐逸很快就又回了過來，她寫道：“沈獻獻，你不來看看顧總嗎？他，最近很艱難。”

  看著手機上的字，沈獻眼睛被刺痛。

  “他，最近很艱難。”

  是啊，怎麽會不艱難呢，申飛即將要面對的輿論壓力，股市的動蕩，最重要的是，他要面對親人無盡的指責。

  顧瑤和顧炎可能還好，他的那些個嫂嫂，尤其他的爺爺，一定不會輕易原諒他的，勢必會將家門不幸，尋找一個宣泄的出口，以此來逃避自己沒有教育好的罪責。

  而這個出口，顧琛最合適不過了。

  在外人眼裡，說好聽了，顧琛是個大義滅親的正義楷模，說難聽了，顧琛就是一個為了自身利益，六親不認的主兒，連自己的親叔叔都不放過。

  這個世界上人有千千萬萬，誰也不知道，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裡，究竟會產生怎樣的效果。

  沈獻手指放在手機上，猶豫許久，終究沒有再回復唐逸的消息。

  對唐逸來講，這件事情也產生了積極的作用。

  在裡面的這些時日，顧衡每天擔驚受怕，因為就連他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事，這些事又有多少違法，程度有多嚴重。

  這比起明確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的人來，更讓人受盡折磨。

  原本就是養尊處優，胸無大志膽小怕事的人，就在這樣的折磨中，開始回憶起自己短暫的一生，回憶著回憶著就開始痛哭，開始悔恨。

  恨自己不該整日紙醉金迷，恨自己不該辜負了那麽多好姑娘，尤其是唐逸的母親。

  當時還是他威逼利誘的讓人家就范跟著自己的，等到那清純的小姑娘真的喜歡上自己的時候，他又不得不回家和顧老爺子安排的人結婚了。

  很多年之後他才知道，那個他傷害最深的人，居然還給自己生了個女兒。

  知道唐逸就是自己親生女兒的時候，顧衡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害怕，他害怕這些事被自己家裡的那麽母老虎知道，更害怕顧老爺子知道，顧家的血脈怎麽可以流落在外。

  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還是唐逸直接告訴他，自己的母親並沒有任何想要威脅他的意思，讓他放心。

  原本顧衡還覺得是為了錢，為了唐逸的前途。

  這一次，在裡面，顧衡算是全部都想明白了，什麽錢啊，那傻姑娘就是愛他啊，這麽多年都沒有嫁人。

  所以他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安頓好家裡的母老虎，然後讓唐逸約了她母親出來，想要當面給她賠禮道歉。

  數十年未見，兩人都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只是唐母以及的純善美好，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相由心生吧。

  “顧三爺，許久不見啊。”

  短發的唐母，慈眉善目，笑的清淺。

  顧衡有些不好意思的搖搖頭，“可千萬不要再這麽叫我了，小惠，這麽多年，你過的還好嗎？”

  唐小惠低頭一笑，“最難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小逸長大了，很懂事，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很知足。”

  一句話，說的顧衡老淚縱橫。

  “對不起，對不起啊，是我負了你們，我該死，我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我就不應該去招惹你，不應該強迫你愛上我，是我耽誤了你。”

  顧衡這一次，看上去像是真心悔過，哭的捶胸頓足的。

  唐小惠拍了拍他的手，依舊笑著，“都過去了，三爺，你能好好的出來，就已經很好了。”

  對方越是大度，顧衡就越是痛苦，悔恨。

  兩人說了許多年輕時候的事情，那時候他們也不是沒有真正的相愛過，也有很多很美好，很甜蜜的日子，也像很多普通情侶一樣，許過海誓山盟。

  只可惜，作為顧家三爺的顧衡，並不是一個有主張的人。

  等到顧老爺子發現了他們的事，看著兩家人門第相差甚遠，立刻就讓顧衡斷了和唐小惠的聯系，否則，就不會給顧衡任何股份，更不會讓他在申飛任職，斷掉他所有的經濟來源。

  當時幾乎完全依附於顧家的顧衡，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沒有任何交代的離開了和唐小惠生活的小屋。

  這一別，就是數十年。

  直到唐逸出現在申飛，顧衡偶然間發現她和年輕時候的唐小惠十分相像，幾次接觸下來，發現對方竟然是自己女兒。

  這期間，他甚至還利用過唐逸，利用她對付自己的親侄子。

  這樁樁件件，隨便哪一個拿出來，都能讓此刻的顧衡打上自己十八掌。

  “過段時間，小逸就要和張弛結婚了，孩子長大了，成家了，我也就沒什麽可惦念的了。顧三爺，希望你以後也能順順遂遂。”

  “啊？小逸都要結婚了？”

  顧衡知道唐逸和張弛兩個人之間是有點什麽的，沒想到現在都已經要結婚了。

  “是啊，只是到時候，恐怕……”

  唐小惠有些為難的看著顧衡，她並不希望顧衡出現在婚禮上，她更不希望外界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是顧家的私生女。

  “我理解，我理解的。”

  顧衡可算是聰明了一回，眼裡泛著淚花顫抖的說道：“即便是不能出席婚禮，她終究是我的女兒，我想給她，準備一份豐厚的加裝。”

  唐小惠搖搖頭。

  “不用了，小逸他們也不想太過鋪張，就邀請幾個親戚好友一起聚聚就好了，你也不用破費，小逸她很懂事，這麽些年憑自己的努力，讓我們兩個的日子過的很好。我今天來見你一面，也只是想圓了當初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就分開的遺憾，現在見到了，就夠了。”

  忽然間的消失，數十年的不見。

  沒有人知道，唐小惠一個人，是怎麽熬過那些歲月的。眼下見到了，她心裡鬱結多年的心結，忽然一下子就散開了。

  唐小惠並未多留，說了小半會話後，便離開了。

  留下顧衡一人，雙手抱著頭，歪在咖啡館的一個角落裡，哭的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