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們一家人可以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啊，小叔叔，你不想嗎？”

  沈獻眨巴著眼睛，期待的看著他。

  沈意起身，伸手摸索他的假肢。

  沈獻見狀，趕緊上前將假肢拿過去，然後蹲在地上準備幫沈意，卻被他一把推開了。

  沈獻沒有怪他也沒有放棄，繼續低頭幫他穿戴假肢。

  “小叔叔，你還記得小白吧，哦，就是白綻，以前我們兩在學校的時候老開玩笑，要是真的有一天我倆拆彈失敗了，誰傷了殘了，另一個就必須無條件的照顧另一個，哪怕是給對方穿戴假肢，推輪椅，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那時候說話不知輕重，並不知道，我們一旦失敗，甚至連這樣的機會都是不會有的。”

  沈獻低著頭，很認真的在弄假肢，沈意並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她說的話，也能感覺的出來她心裡有多難過。

  “小叔叔，你說人在死亡的那一刻，會覺得疼嗎？當時啊，要不是白綻不顧一切的用他的身體護住了我，也許至少我也會受傷的吧。”

  “小叔叔，要是我真的殘疾了，你一定不會嫌我煩會照顧我的對不對？”

  沈獻抬起頭看向他，眼中噙滿了淚水。

  沈意排斥、抗拒、躲避的心，終於被這行清淚浸軟了。

  他抬手搭在沈獻頭上，一如小時候。

  “傻孩子，你是叔叔看著長大的小侄女，叔叔怎麽會煩你，自然也會像小時候一樣照顧你啊。”

  沈獻含著淚擠出一抹笑，她不太熟練的繼續擺弄假肢。

  “這個東西這個硬這麽冷，小叔叔平時也會很疼的吧？”她眼淚吧嗒吧嗒的搭在金屬假肢上，又順著假肢滑落在地上。

  “已經習慣了，斷腿上早都磨出了繭子，不疼。”

  沈意原本是很抗拒別人談論自己的假肢和身上的傷的，尤其是自己的親人，他甚至都不希望他們發現自己殘疾了。

  可這就像是雪裡埋死人——藏不住的。

  沈意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好像因為沈獻訴說與其相似的經歷，感同身受的共情，稍微好受了一些，對沈獻的關心和排斥也沒有那麽重了。

  他甚至還親自指導起沈獻，那個扣應該扣在哪裡，應該先穿哪一步。

  阿詩雅安排好廚房的人做菜，看到兩人還沒有下樓，於是便又上來了，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的她，清晰的看見沈意陰沉了好多天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笑意，對沈獻的排斥好像也沒有那麽重了。

  她不僅喜極而泣。

  陪著沈意的這麽多年，她太知道這個小侄女兒對沈意來講有多麽重要。

  當初沈意剛恢復記憶的時候跟她驕傲的炫耀，自己有一個上國防大學畢業的侄女，是特警隊裡最勇敢的炸彈專家，還很聰明研發了屬於自己的專利等等。

  只是後來，沈意打聽到了這個侄女的一些消息後，他就再也沒有提過沈獻了。

  阿詩雅不知道沈意是覺得這個小侄女丟他的臉了，還是心疼小侄女經歷了和自己相似的事情，這些年過的並不好。

  直到後來，當沈意知道沈獻居然去了申飛任職後，發了好大的脾氣，直言他沈意絕對不會認這個沒出息的侄女，就當自己沒有從小教她長大！
  阿詩雅當時怎麽勸都不行，同時沈獻入職申飛的事情，也加速了沈意想要對付顧家的進程。

  好在，他們現在終於能夠這樣有說有笑的相處了。

  在沈意的指導下，沈獻很快就給他穿好了假肢，然後攙扶著他站起身來。

  “來，小叔叔，走兩步。”

  “說什麽呢，真想給你小叔叔忽悠瘸了啊！”

  沈意拍一下自己侄女兒的腦袋，笑的寵溺。嘴上雖然這麽說，但還真的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嗯，孺子可教也，穿的很得當。”

  “噗哈哈……”

  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的阿詩雅，終於沒有忍住笑出了聲。

  沈意順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阿詩雅一身藏青色的裙子站在門口，頭髮低挽起來，上面插著一個她們彝族特有的首飾，一臉的溫柔，滿目春風。

  他看的呆了呆，這些日子光忙著生氣了，都沒有好好看看阿詩雅，今天這仔細一看，總覺得她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怎麽，有了侄女兒不認識我了?”

  沈意本就是一個渾身散發著荷爾蒙的硬漢，即便是臉上胡子拉碴，還有刀疤，這些東西不僅沒有減弱他的男子氣概，反而給他增加了一種殘缺的美。

  尤其那雙眼睛，目光常常很鋒利。

  如今帶著疑惑的柔情，這麽盯著阿詩雅看，使得她不自覺的渾身一酥，臉上也跟著燥熱起來。

  為了緩解尷尬，她趕緊打趣著走了進去。

  “小嬸嬸，你快看，這是我給小叔叔穿戴的。”

  沈獻看到阿詩雅進來，趕緊分享自己的戰果，笑得一臉得意。

  “嗯，很不錯，都很貼合。”阿詩雅給出了十分中肯的評價。

  沈獻出一口長氣，雙手叉腰，可給她厲害壞了。

  “瞧瞧瞧瞧，還跟小時候一樣，不經誇，一誇就這副樣子，拽的二五八萬似的。”

  沈意十分自然的攬過阿詩雅，讓她靠在自己身邊，另一手則是指著沈獻笑罵起來。

  “嘖嘖，小叔叔，這話你都說了二十多年了，能不能換個新詞啊，人家現在網絡流行語那麽多，你要不要學著點啊。老舊！”

  “我不是你老舅，我是你老叔！”

  沈意十分快速的接話。

  這一下子一屋子人都笑起來了。

  沈獻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行，此叔可教也，諧音梗這玩意兒，你倒是玩的很明白哈哈哈……”

  阿詩雅也很開心，笑倒在沈意的懷裡。

  三人這邊氣氛融洽，那邊一直安靜等著沈獻的沈奶奶，聽到笑聲也放下心來了。

  “看來這叔侄兩個，算是解開心結了。”

  她笑著望向樓下的花草，忽然十分想念她在蓮城的家，雖然現在每天都會和鄰居們電話或者視頻，自己家裡的事情也都是他們幫忙照看著，但終究是自己生活了半輩子的地方。

  正想著，外面就傳來了沈獻的聲音。

  “奶奶，奶奶，吃飯啦。”

  沈獻的聲音裡透著歡快，一路小跑著到了奶奶的房間，看到奶奶望著樓下花園，臉上略有惆悵，笑著問：
  “奶奶，你想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