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病友”交流

  那人跑的很快，沈獻跑的更快！
  畢竟做賊心虛，他回頭看了一眼馬上就要追上來的沈獻，雙腳一軟摔了一跤，等他再起來的時候，沈獻已經追了上去。

  “東西，交出來！”

  沈獻揪著他的領子，氣喘籲籲，一首插著腰的氣勢有些駭人。

  也就是個年紀不大的破小孩，感覺和咖啡廳裡的那個差不多大，人贓俱獲，他不交也不行了。他猶豫之際，沈獻開始威脅他：

  “還不拿過來，不拿過來我報警了啊！”

  “別，別報警！”他將抱在懷裡的破包顫巍巍的遞過來給沈獻，再沈獻伸手接包的那一面，迅速掙脫逃竄了。

  沈獻的目的也是要回東西，人跑了就跑了吧。

  她喘著氣拎著包往回走，剛才出來的急，外套還在咖啡館裡，剛下過雪的天冷的她直打哆嗦。

  快步回到咖啡館裡，那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已經坐回到了他們原來做的桌子旁。

  剛才透過玻璃的時候，沈獻瞄了裡面一眼，看到那男孩把玩著手中的大黑框，悠然自得。

  這怎麽她一進來，他就又變成了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了？
  沈獻狐疑的將手中包遞過去，“追到了，你檢查一下有沒有丟東西。”

  大男孩抬手扶了扶鏡框，感激的連連道謝，手已經開始查看裡面的東西了，那破包真的是很破，感覺要不是抱著而是再多拎一會，它就會漏底似的。

  檢查了好半天，大男孩才扶著大黑框從包裡抬起頭來說，“沒丟東西，都在。”

  沈獻淡淡回道：“那就好。”

  她上下打量了這人一番，看他衣著樸素，但是皮膚卻很白淨，看著彎腰曲弓的樣子，但總覺得整個人氣質和這身衣服不太相符。

  “我剛才腳受傷了，我能在這兒坐一會歇歇嘛？”男孩磕磕巴巴謹小慎微的看著沈獻，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實在讓人無法拒絕。

  “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氣氛都烘托到這份上了，沈獻覺得她不提一句送他去醫院，都說不過去。

  “沒事，我就歇歇就好。去醫院，我也付不起錢……”說著，男孩聲音哽咽起來，嚴重更是淚花泛濫，雙手死死的扣著破包的袋子，可憐的不得了。

  沈獻不忍再看，目光轉向桌上的茶水，“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墊付。身體要緊。”

  “不不，不用，沒什麽大事，歇一歇就好了。伱人太好了！”

  男孩連連擺手拒絕，縮著身體往後坐了坐。

  沈獻見他這樣堅持，便也不再多說什麽，又給他在剛才的茶杯裡到了茶水。

  “小姐姐你人真好，人美心善的，你一定做過不少好人好事吧？”

  沈獻嘴角一咧，好人好事？

  果真是剛走出校門的學生麽？也就只有在學校的時候，大家會這樣宣揚一個人的品德。

  “也沒有。”她淡淡回道。

  “那你一定是看不得別人受苦受傷吧？你這種心腸得人啊，做好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一定不是你第一個幫助得人吧？”

  沈獻點點頭，那倒是，雖不說是經常做好人好事，但幫人點小忙這種事，還是經常會有的。

  “那你助人為樂的時候，有沒有受過什麽傷啊或者被人誤解之類的？”

  男孩的話開始變多了起來，眼神裡的卑微也少了些。

  沈獻搖了搖頭，開始覺得他的問題有點多了。

  “那你有沒有特別難忘的經歷呢？”

  沈獻繼續搖頭。

  “小姐姐，你別介意啊，我就是覺得我們有點相似，所以……”他眼神瞟到桌邊，面色變得不自然起來。

  “相似？”沈獻不解。

  “對啊，我就是因為人太好，總被人騙。”那男孩說著，生怕沈獻不信，雙手指了指自己衣著和背包道：“你別看我現在這樣，我以前也是有點錢的，就是因為太相信別人，身上的錢被騙了個乾淨，現在只能從頭再來了。”

  於是這男孩就開始對沈獻講起了他被騙的經歷，以及自己是怎樣從那段黑暗中走出來的，說到艱難的地方，不是哽咽就是痛哭流涕。

  沈獻一開始還能保持著淡然的態度，但是聽著聽著，有些東西映射在她的身上，那種離奇的感同身受竟莫名其妙的真切，她開始給男孩遞紙巾，偶爾說上一兩句安慰的話。

  安慰人的事情沈獻並不在行，說出來自己都有尷尬，但眼見著對面的人快啜泣到背過氣去，她總不能端坐著什麽都不做。

  “都過去了，只要你能走出來，就很好了。”

  聽到沈獻的話，男孩眼睛都亮了，“真的嗎？你真的這樣覺得？”

  沈獻點點頭。

  “可是我還是會被那些可怕的過去折磨，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我感覺我隨時走在崩潰的邊緣，時好時壞的，我的朋友們見我狀況不好也都開始和我保持距離了，我真的是……太難了。”

  男孩說著，捂著臉趴在桌上痛哭起來。

  沈獻最怕人哭了，她著急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男孩忽然又抬起頭來，“你說，我去看心理醫生，會不會好一些？我感覺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嗚嗚嗚……”

  沈獻又給他遞了張紙巾，“看心理醫生也要分人的，有些人看了有用，有些人看了不光沒用甚至還會起反作用。如果是我，我會努力靠自己走出來，把自己傷疤揭給別人看，本身就是再次受傷的過程……”

  沈獻語氣頓了頓，這個她最有發言權了。

  “為什麽人人都能過的那麽好，為什麽我就是不行呢！明明我已經活得很努力了，為什麽不能像小姐姐你這樣體體面面的活著呢嗚嗚嗚嗚嗚……”

  男孩的情緒又激動起來，哭的聲音有些大，惹得咖咖啡館裡的其他客人時不時的望過來。

  沈獻有些窘，慌忙說：“我也並非你看到的這樣光鮮，每個人都有自己所承受的痛苦的，我也有過不去坎和戰勝不了的心病。”

  “我不信，你一定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麽說的。”男孩哭的更傷心了，剛才沈獻說話的時候他倒是有認真聽，但是沈獻說完，他不但沒有感受到安慰，反而覺得沈獻是在編瞎話哄騙他。

  咖啡館本來就安靜，他這麽一哭，整個咖啡館裡都是他的哭聲，周圍的人還以為是沈獻欺負了人家呢，已經有人開始議論了起來。

  “你要是不哭，我就跟你說說我的事。跟我比起來，你那些痛苦，不過是損失了些財務而已，一個人真正的痛苦，是想從頭再來都沒有機會。”

  聽到沈獻這樣說，男孩止住了哭聲，自己拿了張紙巾擦乾眼淚，雙手抱著包撐在桌上，認真的看著沈獻道：“那你說說看，我不信你活的比我還痛苦。”

  沈獻無奈，隻得模糊背景將自己心裡這些年經受的折磨以及自己曾經無數次看心理醫生的事，跟他講了講。

  男孩聽的很認真，很投入，在沈獻想講不想講的時候，會問很多承接性的問題。

  不知不覺，沈獻已經講了好多好多沒有跟別人講過的，自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傷痛和感受，以及那些整夜整夜睡不著的晚上，她都有過哪些可怕的想法……

  “那後來呢，你做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做。”

  沈獻眼睛酸脹疼痛，她確實什麽都沒做，她選擇了逃避。

  兩個人聊了很長的時間，但神奇的是，沈獻一開始明明在安慰別人，等到了後面，變成了她在跟他傾訴。

  更神奇的事，等說了這麽多之後，她竟然不像是以前和心理醫生闡述自己的內心那般排斥，心裡莫名的放松。

  “有時候，什麽都不做，反而比掙扎著出來更好，小姐姐，你的做法是對的。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想要改變某種狀態，反而會陷得更深。只有當你學會和這種狀態和平共處的時候，它就會藏起來，慢慢的，等你的狀態調整到它的對立面的時候，它就會慢慢消失。”

  沈獻詫異的看著他，“你看，你並不是一無是處，你很會安慰人。我跟你講完這些，心裡舒服多了。你呢，現在有沒有好點？”

  男孩被沈獻誇讚，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實在不好意思，我剛才太丟人了。還有……”

  “什麽？”

  “我不是真的想要打探你的傷心事的，只是我沒想到，你的經歷比我悲慘太多了，雖然有些地方我沒怎麽聽懂，但是我能理解你的痛苦。”

  他說的沒聽懂的地方，恰恰就是沈獻所有痛苦的由來，她並未將一切和盤托出。

  “沒關系，其實你也幫到我了，我已經很久不敢跟人說這些了。謝謝你。”

  沈獻的眼睛和鼻尖都紅紅的，她拿紙巾輕輕點了點眼角，淺淺笑著。

  “其實你這種情況，不算太難，我以前為了自愈，看過好學心理學的書，小姐姐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了留個聯系方式嗎？或者，你想找人傾訴的時候，我可以充當那個傾聽者。”

  沈獻原本是決絕的，但看到男孩揪著自己破舊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模樣，她實在不忍心打擊他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自信。

  “好啊。”

  兩人加了微信好友，那男孩的起身深深的給沈獻鞠了一躬道：“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小姐姐你一定要開心啊。”

  說罷，也不等沈獻說話，抱著破包轉身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