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沒有回頭，余光看著林叔的這番操作，心下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待她再看向自己父親的時候，老人已經滿眼悲傷和無奈，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已有些泛紅。

  顧老爺子像是想起了許多往事。

  他猛錘著自己的腿痛呼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爸，爸，您別這樣，別這樣。”

  顧老爺子的一番舉動，讓顧瑤心疼不已，趕緊拉住他的手，聲音哽咽著勸慰。

  在顧瑤的安慰下，他的心情才慢慢平複下來。

  他轉頭看著顧瑤，聲音乾澀的艱難開口，“孩子，你可還記得你大哥哥的親生母親？”

  顧瑤一愣，大哥哥的生母？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好像見過一兩次，那時候父親並不是很希望他們跟那個人見面的，所以每次都讓人把他們都帶走，隻留下大哥哥一個人在外面等著。

  每次見面，也不會超過一個小時的時間。

  那位阿姨門也不曾進，就在門口巷子邊找個座椅，拉著大哥哥說會話。

  等大哥哥回來的時候，每次都哭紅了眼睛，懷裡抱著一些他親生母親做的小玩意兒，或者吃的，有時候會和他們分享，只是在二哥和三哥嫌棄過一次後，大哥再回來，就將所有東西直接抱進自己房間。

  她那時候也就四五歲的樣子，正式貪玩又好奇的時候，騙過家裡傭人，偷偷跑出去看到過那位阿姨。

  “那時候年紀太小了，都不太記得阿姨的樣子了，爸，您怎麽忽然提起她來？”

  “哎——”

  顧老爺子一聲歎息，開始講述起自己的事來。

  “我和你大哥的母親，認識的時候我們都還很小，根本不知道想要在北冀這樣一個地方生存，是一件多麽艱難的事情，她和我一樣，都是普通家庭，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一雙手……”

  隨著顧老爺子的講述，過往舊事像是一副泛黃的老畫在顧瑤面前逐漸展開。

  “那時候我剛剛創業，那段時間除了吃飯工作，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我拿著命在外面拚搏，生意是好是壞，我每天都十分焦慮。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有了你大哥哥，那時候我們生活的很辛苦，住在一個二十多平米的小隔間裡，吃飯，睡覺，生活，都在那裡。請不起保姆，她就辭了職專門在家帶孩子，時間久了，口中說的不是孩子就是菜市場的菜又貴了幾毛……”

  顧瑤聽著，似乎已經猜到了後面即將發生什麽。

  “後來，我的生意漸漸有了起色，我們搬了新家，但是她還秉承著過苦日子的心態，就算是請了保姆，家裡所有事情都還是她親自坐，我怎麽勸都沒用，保姆除了接送孩子，她什麽事情都不讓插手。再後來，我們就經常爭吵，一見面就吵架……”

  “我那時候太忙了，回到家隻想好好休息，可是後來連在家睡個覺都難，我索性直接住在公司，正好省去了路上的時間，可以有更多時間和精力放在工作上。那時候，你的母親，是我的秘書，她當時幫了我好多，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她都幫我安排的妥妥貼貼，人又聰明，有些事甚至還能想在我前面，時間久了，我就更不想回家了……”

  “爸！”

  顧瑤胸腔裡有什麽東西在翻滾，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母親和父親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在一起的？

  顧老爺子抬頭看了顧瑤一眼，心裡知道她是誤會了，趕緊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按時候雖然我和你媽媽每天都在一起，但是我們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我們什麽都沒發生。”

  “我和她離婚，是她提出來的。”

  老爺子些許疲憊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他繼續說下去，“我當時隻當是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有所悔悟，也知道我們之間已經相差甚遠，只是……直到很多年後才知曉，她病了，癌症。她當時給出的條件是，和我離婚，成全我和你媽媽，只是以後要將我所擁有的一切，都要交給你大哥哥，讓他繼承我的公司，在她心裡，她覺得那是我們一起打拚下來的。”

  “你答應了？”

  顧瑤問。

  “答應了。”

  顧老爺子說，“那時候我還年輕，我隻當她也是一時的氣話，也確實已經沒有什麽感情了，兩個人再在一起，也只能徒增傷害。但是不管怎麽說，我是愧對於她的，她沒有別的要求，房子車子，她說她都可以不要，但是以後我公司的繼承權，必須得是你大哥哥的。”

  聽到這裡，顧瑤不由得對這位沒什麽印象的阿姨起了敬佩之心。

  青春數十載，誰能有她灑脫，為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的前程，自己什麽都不要了，也要給他謀一個承諾。

  “後來，我還是把家裡的房子和不多的存款都留給了她，當時你大哥還小，我工作又忙，本事想留給她照看的，可是她說什麽的都不要。我當是還覺得奇怪，現在想來，她是不想自己病情惡化的時候，讓你大哥哥看了傷心。”

  或許是真的說到了動情之處，顧老爺子的眼眶也有些紅了。

  “原本做出那個承諾的時候，公司也還只是也小公司，沒想那麽多，後來我和你媽媽結婚，有了你們。生意在我們兩個人的努力之下，也越來越好，只是……”

  “她死了，肝癌。”

  一行渾濁的淚水，從顧老爺子臉上滑落，“她的留給我的遺願，只有一句話，要我履行當年離婚時候的承諾。”

  “你母親知道後，跟我大鬧了一場，非要我撕毀當年的協議，但是我沒有，瑤瑤，你能理解我嗎？”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了，轉頭問起自己的女兒來。

  “所以，其實申飛的繼承人，你很早之前就定好了是大哥？二哥和三哥，他們知道自己沒機會了？”

  “你媽媽大鬧的那次，他們都知道了，只是沒有找我對峙罷了。”

  “爸——”

  顧瑤輕喚了一聲彷佛老了好幾歲的父親，她大約明白了。

  “你知道二哥其實也很優秀，和大哥才能不相上下的，可是你只能選大哥做繼承人，所以當你知道二哥哥其實暗地裡在做那些事的時候，你並沒有阻攔，反而替他遮掩，是這樣嗎？”

  顧瑤咬咬牙，終於將自己心裡的猜想說了出來。

  “不，我是阻攔了的，我勸過，罵過，指責過，可是沒有用啊，你二哥他心裡不平衡，委屈，他明明和你大哥哥一樣優秀，可卻只能屈居於他之下，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希望能有什麽方式彌補一下他，讓他過的開心一些……”

  “爸，你糊塗啊！”

  顧瑤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知不知道，你不是在彌補他，你是害了二哥啊。”

  不僅害了二哥，還助長了二哥心裡的嫉恨，長期的心理不平衡，讓他因妒生恨，進而生出了謀害大哥的想法。

  “我哪裡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我總以為，他玩夠了，覺得沒意思了，賺夠了錢，就會收手的，誰知道，他的野心越來越大，暗地裡的操作也是越來越不受控制，等我想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要阻止，就只能去舉報他，可他是我的兒子，我怎麽狠的下心啊！”

  顧老爺子痛心疾首，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誰都不想偏袒，也不想讓他們任何一個人受委屈，可是偏偏事情就演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