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棋子與棋盤

  “分身術法？”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烏羅有些訝異。

  緊跟著，他面色微微動容。

  只因他敏銳察覺到，這些分身的實力居然沒有絲毫減弱！

  烏羅此刻在這裡的畢竟只是一個擁有本體三成力量的分身，面對林慎一人還能遊刃有余，可面對七個‘林慎’，卻無法再和之前一樣從容。

  面色微微一肅，烏羅張嘴一氣吐出了十八口葵水靈氣， 身周霎時間雲霧翻湧，將他整個人守護在內。

  狂風驟雨般襲來的劍氣和雷光，落在雲霧上卻如春風拂面，了無聲息。

  等到漫天攻擊消散，十八口葵水靈氣猶自還剩三分之二。

  身處葵水靈氣守護之下的烏羅更是毫發無傷。

  只是當烏羅分開葵水靈氣後，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已不在原先之處，呈現在眼前的是起伏的岩地和茂密的山林。

  周圍空無一人，哪還有林慎的身影？

  烏羅目光微凝， 靈識分出，可蔓延至周遭百米處，卻仿佛撞到一堵堅牆，再也無法寸進。

  “幻術！”

  和分身聯手一擊後，林慎陡覺肩上一沉，扭頭一看，卻是赤狐。

  “快！我們趁現在離開！”赤狐急聲道。

  狀況緊急，林慎沒有多問，當機立斷轉身離開， 連自己和分身聯手一擊的戰果都來不及觀看。。

  一直到狂奔出二三十公裡， 身後依舊不見烏羅追來，林慎心情這才略微一松，忍不住好奇道：

  “你對烏羅做了什麽？”

  “施展了一個幻術而已。”赤狐說道， “不過拖延不了多久，最多再過一刻鍾，他就能擺脫幻術繼續追來！”

  林慎心頭詫異。

  烏羅化身雖然只有本體三成力量，可已經比許多明竅九層修行者都要強得多了。

  赤狐居然能施展幻術困住烏羅化身， 這份實力儼然不容小覷！

  看來赤狐不是普通的通玄境妖族！
  只是驚詫歸驚詫，林慎卻沒有多探究。

  不管怎樣，赤狐終究是救了他一命。

  定了定神，林慎又往身上拍了幾張符籙，繼續加快速度趕路。

  少了巨角鹿代步，他只能不斷施展禦風術。

  好在出發前帶了不少還元丹，一路上倒還能堅持下去。

  約莫十多分鍾後，林慎已經能看到視野盡頭西晏大澤的界碑。

  只要越過那裡，和烏羅的賭約就是他贏了！

  就在這時，林慎陡地神色一動，回頭看去，就見遠處一團水雲流星般劃破天幕，朝著這邊疾掠而來。

  不是烏羅又是誰！
  林慎心頭一凜，果斷召喚分身。

  甫一現身，六個分身立刻迎頭殺向烏羅，而林慎則趁機加速衝向界碑。

  烏羅眼眸微眯，抬手一拂，衝到近前的一個分身頓時如遭雷殛，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向後摔飛出去。

  旋即他又伸手一點，一點青芒刹那間疾射而出， 旋風般繞了一圈，就聽嘭嘭悶響，圍過來的五個分身齊齊倒飛摔出。

  烏羅則連停頓刹那都無，流光般直射向林慎，眨眼間就將雙方距離縮短至百米內。

  嗤！
  破空聲中，青芒直奔林慎後心！
  千鈞一發之際，林慎突然反手向後一拋。

  虛空陡然一黯，沉悶呼嘯聲中，一方漆黑如墨硯台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初時只是手掌大小，可是眨眼間便擴展到數丈方圓，挾著霸道無匹的狂猛氣勢轟然撞向青芒！
  當！
  宛若銅鍾敲擊的轟鳴聲迸響！

  交擊之下，青芒和硯台齊齊一震，雙雙分開退回各自主人處。

  烏羅袖袍一揮，將青芒收攏不見，眼中閃過一抹驚詫。

  “玄器！”

  他渾然沒料到，眼前這個年輕的人族修行者居然持有玄器級別的法寶。

  莫非這人是九陽宗三大姓五大名門的嫡系子弟？

  心中疑惑，烏羅卻沒有繼續動手。

  只因趁著剛才那一耽擱，林慎已經衝過了界碑，走出了西晏大澤。

  按照約定，這場賭約是他輸了！
  雖然輸了賭約，但烏羅面上卻不見半分惱色，眼眸微眯，看向林慎肩上的赤狐。

  “濠山狐一族不在龍淵山脈好好待著，跑來西晏大澤幹什麽？”

  赤狐從林慎肩上躍下，四肢微曲，似乎是朝烏羅行了個禮。

  “剛才是妾身冒犯了，還請見諒，不過賭約中沒說不能找幫手，所以妾身的舉動也不算違反了規則，相信烏羅將軍也不會和我們計較。”

  “你們這些狐妖還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烏羅隨意擺了擺手，懶洋洋道：
  “行了，我也沒興趣和你鬥嘴皮子，賭約是你們贏了，殺死烏荊一事就此罷休，正面交手死在戰場之上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不過人族小子也就罷了，你這頭狐妖卻不能再踏進西晏大澤一步。”

  “妾身這就離開。”赤狐柔聲道。

  烏羅不再多說，深深看了林慎一眼後，便頭也不回地化作流光離開。

  目送烏羅消失在天際盡頭，林慎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他剛才還有些擔心烏羅會反悔，好在對方終究信守承諾，沒有繼續向他出手。

  傳聞中修士最重心性因果，一旦說出口的承諾，哪怕沒有法契血誓製約，也不敢輕易違背，現在看來多半是真的了。

  回過神來，林慎看向赤狐。

  這一放松下來，他才發現赤狐眼瞳中的光彩黯淡了許多，毛發光澤也不像之前那般光亮，一副十分疲倦的模樣。

  顯然剛才施展幻術困住烏羅並不像它說的那般輕松。

  “多謝了！”

  赤狐搖搖頭，遲疑了下，說道：“你不好奇妾身的來歷嗎？”

  林慎微微一笑：“你出身狐部吧。”

  雖然沒聽說過濠山狐，但能讓烏羅都記得名字的，除了五大妖部的妖族外，顯然也沒其他了。

  “公子果然機慧過人！”

  不知不覺間，赤狐對林慎的稱呼也跟著換了。

  “好了，別再拍我馬屁了，你應該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吧，直說就是。”

  事實上林慎早就有所猜測。

  如果只是為了單純的一飯之恩，赤狐頂多告訴他有關烏羅的情報就是，怎麽可能冒著生命危險幫他逃脫烏羅的追殺？

  再性情純善的妖族，也不至於舍己為人吧。

  所以林慎猜想赤狐多半對他有所求。

  聽了林慎的話，赤狐這下子是真的驚訝了，看著他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異彩。

  她也沒再矯情，坦誠道：

  “妾身的確有一事想求公子相助！”

  “你說。”林慎平靜道。

  “兩個月前，妾身的部族遭到了一群人族修行者的襲擊，許多族人都被生擒活捉，只有妾身帶著少數族人僥幸逃了出來。”

  “你不會是想讓我幫忙救出你的族人吧？”林慎挑眉道。

  赤狐定定凝視著林慎，答案不言而明。

  林慎沒有立刻回應，想了想問道：“你知不知道那些襲擊者的身份？”

  赤狐點了點頭：“是你們九陽宗的人。”

  “.”林慎一陣無語。

  你讓我一個九陽宗的人，去救被九陽宗擒捉的妖族，這腦回路也太清奇了！

  然而赤狐隨後又解釋道：
  “妾身並非是在為難公子，只是我曾經抓過幾人審問，他們雖然出自九陽宗，可行動卻並非奉了九陽宗的命令，而是家族高層親自下的命令！”

  林慎神色一動，沉聲道：“襲擊者是嚴家的人？”

  赤狐一怔，好奇道：“的確如此，公子是怎麽知道的？”

  林慎沒有回答，眸光一陣閃動。

  果然！
    最近幾個月明明沒聽說九陽宗有針對狐部的行動，卻有人襲擊狐部。

  而狐部向來行蹤低調，常年深居龍淵山脈深處，要襲擊狐部，卻又不被人察覺，能做到這一點的就只有此刻正在龍淵山脈中的嚴家！
  只是嚴家不好好修複白虎山洞府，跑去襲擊狐部幹什麽？
  而且聽赤狐的意思，嚴家還生擒活捉大量狐妖，他們這是想幹嘛？
  林慎越想越覺得這裡頭不對勁。

  嚴家顯然在暗中籌謀著什麽！
  心中疑慮叢生，林慎看了赤狐一眼，突然問道：“狐部在五大妖部中雖然位列末尾，但以堂堂妖部之力，怎麽會這麽簡單被嚴家擊潰？”

  別說嚴家早已衰弱，實力底蘊也就比望族強上一些。

  就是還處於鼎盛時期的五大名門，也別想憑一家之力剿滅堂堂妖部。

  沒看到一個虎部都要九陽宗傾全宗之力才能剿滅嗎？

  狐部縱使不如狐部，也不是區區一個名門世家就能對付得了的。

  聽了這話，赤狐眼瞳中閃過一抹人性化的苦笑，娓娓徐來。

  “公子有所不知，我們狐部和虎、蟒、熊三部不同，向來無有爭雄壯大之心，隻想在龍淵山脈安穩隱居生存，為了更好的隱蔽行蹤，早在三百年前，狐部就分割成了十多個部族，各種分開覓地居住，而我們濠山狐便是其中之一。”

  “我們部族族眾不過千余，只有寥寥三位修士，而嚴家為了抓捕我們，一次便出動了七八位修士，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林慎恍然，沒想到這裡頭還有這等秘聞。

  難怪狐部在五大妖部中行蹤最為隱秘詭譎，敢情是化整為零了。

  目標小了，隱藏起來自然更加容易。

  不過這樣一來也有弱點，一旦被心懷不軌的敵人發現了巢穴，抵抗外敵的力量同樣會大幅降低。

  濠山狐一族就是例子！
  “嚴家抓捕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麽？”林慎隨後問道。

  嚴家如今正肩負著修複白虎山洞府的重任，肯定不會閑著無聊跑到深山裡剿殺妖族，還是選的狐妖這種行蹤難尋的妖族，更別說還是生擒活捉了！

  背後必然有什麽隱秘！
  提及這個，赤狐眼神陡然凝重了許多。

  “根據妾身調查得知，嚴家應該是發現了一個地底靈穴！”

  地底靈穴？

  林慎愣了一愣。

  所謂靈穴，其實可以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洞府。

  這兩者都是靈氣濃度極高，又有具有一定封閉性的地方。

  不同的是，洞府往往都以異空間形式存在，且靈氣平和，內部大多沒有生靈存在。

  即便有，威脅性也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洞府往往都被修士大能耗費不菲代價，改造成宗門山門或道院之類的地方。

  而靈穴不同。

  靈穴大多以地穴、地窟形式存在，且靈氣相對活躍，無法被修行者被動吸收，只能主動吸收。

  並且靈穴內普遍存在有大量因靈氣而生的精怪。

  這些精怪性情凶躁，會攻擊一切進入靈穴的非精怪生靈。

  也因此，靈穴往往不具備改造的可行性。

  當然了，這並不說靈穴不如洞府。

  相反，因為靈氣活躍的緣故，靈穴內的靈氣更容易被修行者主動吸收。

  在靈穴內的修煉效率堪比外面的數倍！
  除此之外，靈穴內的精怪身上也有不少好東西。

  所以更多時候，靈穴都是被當做磨練弟子的場所。

  既可以提升弟子實戰能力，又能提高修煉效率，一舉兩得。

  對任何宗門來說，靈穴的重要性絲毫不比洞府遜色。

  甚至單論重要性，靈穴還要超過玄廬、精舍這兩種最末等級的洞府！

  林慎怎麽也沒想到，嚴家居然找到了一個地底靈穴。

  他們怎麽發現的？
  等等！

  林慎忽然想到不久前九陽宗與虎部的戰爭。

  當時嚴家攻打白虎山時，下狠手殺盡白虎山上所有妖族一事，在宗門內很是引起了一番不小的風波。

  事後嚴家還為此遭到了宗門責罰。

  現在想來，嚴家極有可能是在當時得知了地底靈穴的存在，為了獨享這個秘密才乾脆將整個白虎山滅口！
  而在這之後，他們又付出不菲代價拿下白虎山洞府。

  表面上看是孤注一擲，以白虎山洞府作為今後振興家族的依仗，實則是為了給自己在龍淵山脈內開啟地底靈穴找個合理的掩飾！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嚴家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白虎山洞府，而是那處地底靈穴！

  “難怪以嚴家的勢力，還要四處招募人手收集材料，原來他們大部分人手都用在了地底靈穴上！”

  林慎恍然大悟。

  如今想來，嚴家一切古怪的行為背後，顯然早有預謀！
  他們居然想瞞著宗門，獨吞地底靈穴！
  如此行為無異於叛門，要是讓宗門知道了，一個清理門戶肯定少不了！

  林慎心中頓時掀起滔天巨浪。

  這等秘密對他來說委實有些過於沉重了。

  一旦揭發開來，勢必會在宗門內引發巨大地震！
  而他一個小小的明竅境弟子，要是牽扯進其中，一個不慎就會被碾成粉末！

  “嚴家活捉你的族人，就是為了開啟地底靈穴？”

  “沒錯！”

  赤狐重重點頭。

  “地底靈穴的開啟是一件浩大工程，按部就班的話，需要花費的人力物力極為巨大，如果是九陽宗的話還負擔得起，可嚴家卻沒這個實力，所以他們才采取血祭方法！”

  “血祭？”

  “一種邪道手段，需要用到大量修行者或妖族的血肉精華，如果是修士的話效果更佳！”

  林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看來當初虎部四處獵殺人族修行者，想來也是為了用血祭開啟地底靈穴。

  而如今則輪到了嚴家。

  嚴家自然不會對人族修行者下手，否則勢必會引起臨龍城三大宗門的注意。

  如此一來，行蹤隱蔽，少有人關注的狐部自然成了最佳的血祭目標。

  “你有什麽確鑿證據，可以證明嚴家在暗中開啟地底靈穴？”林慎問道。

  赤狐猶豫了下，張口吐出一顆珠子。

  珠子只有龍眼大小，通體慘綠，散發著一種悸人的陰森感。

  仔細觀察的話，還能看到珠子裡囚禁著一個面色慘白，神色驚恐的小人兒。

  “這顆禁魂珠裡囚禁著一個嚴家弟子的元靈，他是嚴家一位長老的兒子，知道整件事的由來始終。”

  林慎深深看了赤狐一眼，沒有說什麽，接過禁魂珠。

  “我無法向你保證什麽，我只能說盡力而為。”

  事關重大，林慎也沒有十足把握。

  說實話，要不是他和嚴家有過節，一旦嚴家靠著地底靈穴壯大起來，對他今後在宗門內的發展極為不利，加上為了報答赤狐的救命之恩，他絕對不會摻和到這種事裡頭。

  修士以下皆為螻蟻。

  除非晉升修士，否則他在宗門內始終只是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

  即便天賦再好也是如此。

  大道蒼茫，長生難求，多少驚才豔絕，天資橫溢之輩死在了修道途中。

  潛力終究只是潛力，沒有轉化成為真正的實力之前，始終都只是虛幻。

  一顆棋子要是貿貿然摻和進棋盤的博弈中，只會成為最先犧牲的那個！

  赤狐自然也明白這一點，聞言重重點頭，眼瞳中露出感激之色。

  “公子的恩情我們部族上下銘記於心，有朝一日一定會報答公子！”

  林慎擺擺手：“你救了我一命，這算是還了你的恩情。”

  頓了頓，他又說道：“就算嚴家事發，你的族人也不會恢復自由，這點你想過沒有？”

  赤狐沉默，過了好一會才幽幽道：“無論如何，只有保住性命才有轉機，哪怕失去自由，也比變成血祭祭品好。”

  林慎看了她一眼，點點頭不再多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