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道哥的重逢是充滿喜悅的，莊續騰好不容易才拒絕了道哥再和自己來一局戰鬥的要求。如今道哥是護城河安保有限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每天日程很忙，需要會見客人、管理手下，鼻青臉腫的可不好。

  他如願得到了護送行動的一個位置，身份是預備隊。這次任務要護送一批來沛城展出的文物返回首都神話博物館，由於展出期間就差點被人盜竊成功，預期那些人可能會在返程路上動手，因此展出方決定加強安保力量。

  整個路程一共就一天，除去安保人員的車輛外，車隊包括四輛超減震安保貨車和前後兩輛乘坐展出方工作人員的商務車。莊續騰會駕駛白色野獸跟隨隊伍出發，他將位於車隊最後方。與他一起出發的還有藍多·蓋，也就是特魯斯·布克爾博士。

  他對安全藍的依賴越來越嚴重，整個人也迅速衰老。道爾一直持續觀察情況，他對莊續騰說：“藍多·蓋命不久矣，而且其精神肯定會在身體衰亡之前先崩潰。他衰弱的精神狀態受到年齡、安全藍使用量以及其本人的怨念共同影響，在同時期開始使用安全藍的人當中，他是最差的一個。”

  三個多月沒見，莊續騰差點沒認出布克爾博士。他眼睛裡幾乎沒有光，經常長時間發呆，仿佛老頭兒隨時就會被看不見的某個人按下暫停鍵一樣。相對來說，他的身體情況還算是好的，皮膚下面總算還有些肉，讓他做點搬行李箱子或者跑腿之類的活兒，完成得也沒問題。

  主要問題確實在精神上，而且他的狀態要比其他安全藍的使用者更加嚴重。莊續騰用尋骨術和幽影之眼綜合觀察，發現布克爾博士體內的安全藍與他的影從副作用完全地結合到一起，兩者共同變化，散發出同樣的能量反應。

  其實布克爾博士使用的植入體很少，只有個人事務中心植入體、強化眼球和營養預處理胃，本不應當有這麽強的累積副作用。莊續騰專門問了一下，布克爾博士在植入體保養店裡並不缺少保養，誰也沒虧待了他。甚至可以說，如果他不是恰好在植入體保養店裡上班，近水樓台先得月的話，副作用早就應該取走他的命了。

  “你的狀態不好，可能快要死了。”莊續騰實話實說：“博士，這一次帶你去憲法城，算是為你完成最後的願望。”

  布克爾博士用力點頭，一個勁兒地重複著：“好，好，好。”

  “打起精神來！雖然你可以見到家人後就安心離世，但若是沒能好好操作，落到當初抓你的那些人手中，他們或許會用各種手段維持住你的性命，然後用你家人的生命安全來要挾。說不定，他們會當著你的面折磨他們，摧垮你的心理防線，讓你如實供述當初是如何逃跑的。”

  苦笑一聲後，布克爾博士說道：“我哪知道當初你是怎麽把我救出去的？”

  “問題就在這裡！哪怕你真用情報換了家人的安全也算不虧，可你偏偏沒有，於是折磨和摧殘就會繼續。”莊續騰用可怕的畫面先逼著布克爾博士強打起精神來，他說道：“我確信，那個時侯你一心求死，但你肯定死不了，而越是你關注、關心的人，就會被折磨得越慘。”

  布克爾博士總算有了點反應：眉頭皺了起來。他盯著莊續騰的臉，似乎正在分辨真話還是謊言。過了一會兒，他點點頭，說道：“那些人絕對乾得出來，所以說：我應該怎麽辦？”

  “我給你準備了一些道具，你在後面換上。兩隻鞋子配重不同，上衣的右肩也增加了重量，它們會改變你行走、站立和坐下的姿勢。不管什麽時候，都穿著它們。”

  “給你準備的箱子裡還有個發聲器，長得就和項鏈一樣，你把它戴上。它有種勒緊的感覺，你先適應適應。這個東西會改變你的發音特征，還會通過無序的打斷，讓你難以連貫說話，從多個維度改變你的聲紋特征。”

  “馬賽克帽子別忘了戴上，那是黑市上能買到的最新款；眼鏡也帶上，平光鏡，沒有度數，但是能夠反射特定頻率的光線。紙包裡的藥片用水直接送下去，它能改變你的影從能量反應，變得與你之前大不同。”

  布克爾博士在裝甲車後艙看著箱子裡給他準備的滿滿當當的各色物品，從頭到腳、武裝到了牙齒。這不是誇張的話，因為莊續騰確實給他準備了假牙。

  “這套東西不少花錢吧？”布克爾博士問道。

  “也就六千多歐元，總體還行。”莊續騰說道：“在所有工作量裡，裝備只是一小部分，而且是最簡單的那部分。想要平安地達成目的，不給你的親人帶去麻煩，你需要嚴格按照我說的話做。尤其是我一旦命令你離開，你做好轉身就走。任何猶豫對你的家人來說都是威脅。”

  “你應該給我準備毒藥，一旦我被發現，我就立刻吃下毒藥把自己乾掉。”布克爾博士說道：“或者使用植入體也行，在體內，只要一個念頭就能啟動。”

  “咱們還是把事情想得複雜一些吧！如果對你家人的監視仍然沒有撤除，隨後他們發現了你，就說明他們很有耐心、不缺專業知識。我們只能假定他們也清楚存在使用植入體或者毒藥來自殺的可能，並為此做好了準備。因此他們一旦行動，你大概反應不過來，不管是毒藥還是植入體都來不及啟動。”

  布克爾博士道：“有那麽快？”

  “我可以做到的事情，憑什麽別人做不到？在這方面，你必須相信我的專業性。博士，我從未質疑過你在學術和研究方面的判斷吧？”

  “嗯……確實。不過我一直跟著你，如果有人抓我，你不能立刻乾掉我嗎？我反應不過來，但是你肯定比我強吧？”

  “我不會當著抓你那些人的面出手，我不會保護你的安全。”莊續騰說道：“一旦你被抓，我會第一時間把你關注的人都乾掉。他們的注意力被你吸引的時候，正好留出空檔讓我下手。之後，你絕對不會再承受親眼看著自己親人被折磨的悲慘畫面，因為我給了他們無痛且迅速的死亡。你可以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想辦法自盡。”

  布克爾博士盯著莊續騰，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你真是個可怕的魔鬼。”

  “抓你的人才是魔鬼，我只是個實用主義者。”莊續騰笑了笑，說道：“你剛才吞下去的藥片包含毒藥，如果行動順利，我會給你解藥。”

  博士已經不想再評論這件事了。形勢比人強，藥片也吞下去了，他除了認命，也沒有別的選擇。但是莊續騰給他的並不是毒藥，而是巫妖大師的一塊碎片，是用來施展尋骨術的材料。巫妖大師可以感應到碎片的位置，能夠傳送碎片的持有者。這塊碎片不會引起影從探測裝置的反應，也不會被藥物或者化學製劑破壞，可以說是莊續騰能找到的最好的定位裝置了。
    如果有人來抓博士，那莊續騰既不會保護他，也不會去殺無辜的博士家人，他會請巫妖大師再把博士弄出來。估計再折騰這麽一遍，布克爾博士也該對重見家人徹底死心，他的精神狀態只會更差。莊續騰沒辦法給他續命，他應該很快就會死了。

  精神狀態……安全藍……續命……莊續騰突然有了個想法，或許能解釋為什麽布克爾博士使用安全藍的副作用比其他人大得多。他問道：“博士，你使用安全藍藥物的時候，會覺得舒服嗎？會有怎樣的幻覺？”

  “突然問這個……”布克爾博士搖搖頭，說道：“我用那些東西只是為了緩解痛苦，它本身已經無法再給我製造愉悅感。勸你一句，別用，除非你想變成我這副慘樣。”

  “你用過夢霧體驗機嗎？那個東西也屬於安全藍產品線，據說能讓人夢到很愉快的事情，實現心中所有願望。”

  “我試過，根本不是那樣。我在裡面被噩夢糾纏，一些我完全無法理解的古怪玩意兒不斷驚嚇和追殺我。夢裡套著夢，都是以平靜祥和的日常生活開始，然後迅速轉變成恐懼與血腥的風格……廣告騙人的，完全就是找了一堆托兒。”

  “會不會和你使用安全藍太多有關？”

  “或許吧……我也說不清安全藍是個什麽東西，我沒有研究過它。”布克爾博士說道：“你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夢霧體驗機廣告說它能做到立刻入睡、準時醒來，極大提高休息效率，這在很多雇兵任務中都有用處。不過我擔心安全藍用多了之後就變成你那樣，還是算了吧。”

  世界上其他人都用安全藍的時候，莊續騰也會是最後一個。他身邊所有聰明人對安全藍都是同樣的態度，而他從來都是一個聽勸的人。

  安全藍的核心是神跡降臨，將強烈、集中且成規模的信念交給神靈，通過神力改變現實，從而實現願望。神跡降臨可以在現實世界真正創造出東西來，而夢霧體驗機只是讓人享受黃粱美夢，純粹屬於腦部神經與精神活動。

  布克爾博士使用夢霧體驗機就沒有美夢的效果，只有從美好轉變為恐怖與血腥的噩夢——這其實就是他的內心寫照，是每日都在折磨他的可怕思慮——從這個意義上講，夢霧體驗機仍然成功實現了他的想法。

  莊續騰想的更遠：布克爾博士的擔憂令他選擇安全藍，而無法排遣的精神困擾形成了強烈的怨念，比安全藍內核中“夢想成真”的神跡降臨核心還要強烈。正是這種怨氣讓夢霧體驗機無法正常工作，從創造美夢變成製造噩夢。這既是影從副作用，也是怨氣，還是對神術專注信念的破壞。

  莫甘娜怎麽說得來著？神跡降臨需要集中專注，任何雜念都會降低法術的效果。相比於全世界使用的安全藍，布克爾博士這一點雜念算不了什麽。但是在他與夢霧體驗機形成的這個小環境中，他的怨念已經足夠沉重。

  破壞安全藍的神術核心，或許是徹底消滅安全藍的可行方法，具體該怎麽做，還需要莫甘娜仔細研究。莊續騰很注重保密，他不會跟博士提到自己正在研究安全藍的事情。但是他很喜歡探聽別人的機密，比如他現在就問起博士家人的情況，尤其他想和哪些人見面。

  了解到名單之後，莊續騰說道：“我會帶你去他們經常活動的地方，首選是學校，然後是他們家附近的公園。你只能遠遠看看他們，不能與他們交談接觸。我會時刻注意周圍情況，發現任何可疑之處，行動立刻停止。”

  “完全不能與他們接觸？說一句話都不行嗎？”

  “我會評估現場情況，努力促成你們見面，但我需要先潑你一盆冷水：最終決定是不是去見他們的不是我，而是你是否願意為見一面而讓他們承擔可能的危險後果。你已經老了，身體和精神也不好，說不定明天就死了，你賠得起。可你想見的人，你的孫子外孫女們，他們還小，賠不起！就怕場面一亂，他們平白被牽連進去遭了殃。”

  布克爾博士想了想，最終說道：“奈客，我知道自己現在精神不好，請就不要讓我做決定。如果我在任何時候一意孤行，請把我乾掉——我可以這樣委托你嗎？”

  “委托？”莊續騰笑了笑，說道：“行啊，這個委托我可以接，只要你支付委托費用就行。這是行規，我不可能白乾活兒；同樣這也是保證，只要承接的委托，我就會守信用。”

  “我什麽都沒帶，衣服都是你準備的：我只能回去之後給你錢。”

  “也可以。”莊續騰鄭重點點頭。其實他心裡也不在意能拿多少錢，一百歐元也行，一句謝謝也行。反正已經是億萬富翁了，這一次來憲法城，就是為了做點好事換換心情，同時實地考察一下公司的情況。

  蒼火幫找到鼎鑫魔創，公司的威脅逐漸靠近。除了塔夫上校和卡桑德拉那種戰鬥者算是有了切身體會之外，公司其他方面的能力究竟如何，莊續騰沒有充分的認識。

  當年控制布克爾博士那幫人就是公司的，他們想不出博士如何離開囚籠，必然非常重視。莊續騰預計他們會在博士想要出現的地方布下監控和埋伏。雖然過了這麽久，監控的力量或許無法保持最初的強度，但這種下降之後的強度對莊續騰來說正好。他善於偵查和潛行，便可以從公司的“低難度”入手，試一試那些地方還有差距。

  這才是旅程中對莊續騰最重要的事情。

  路邊的大牌子上寫著：距離首都憲法市還有378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