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天的專注和努力並不總能取得成功。莊續騰比較幸運，搗鼓出感知觸手——盡管被巫妖大師評價為“得不償失”，但最終他找到了另一條賽道，這項發明還可以繼續前進。而巫妖大師就沒這麽好的運氣。

  他用法陣檢查自己，找到了靈魂缺失的隱患。缺得不是一星半點，而是百分之八十七。

  按理說，缺了這麽多，他不可能還有自我意識，更不要說還能精確控制法術，完成複雜的施法技巧。經過仔細檢查，他發現自己“缺失”的部分還在莊續騰那裡。這個使用鹽粒搭建身體的“靈魂”，其實是從莊續騰那邊分離出來的一個化身。之所以巫妖大師感覺不到任何異樣，原因很簡單：莊續騰就在附近。

  巫妖大師的靈魂很強大，他生前就性格堅毅、意志頑強，轉變為巫妖的時候，這個靈魂又被死靈法術強化，還去掉了容易導致人軟弱的部分。後來，作為巫妖長期生活，經歷了生生死死分分合合，各種各樣的成功和挫折、愉悅和痛苦，他的靈魂不斷錘煉。他一直認為自己的靈魂已經變得像魔法合金一樣堅固，不可能拆分，最多會在碰撞中破裂、掉渣，僅此而已。

  他沒想到自己與莊續騰的牽扯會如此之深。

  “急著讓你來，除了讓你發誓之外，更是因為我發現了一件很難解決的麻煩。”巫妖大師於王座上端坐，俯下身子對莊續騰說道：“在我給你揭曉之前，你先去看看柱子。隨便哪一根都行，只要不是屬於你的那一根。”

  “你這人又賣關子，真是毫無新意。”莊續騰來到柱子面前，抬頭看向表面的文字。隨著他的目光，文字發生變化，關於如何增加召喚生物體型的法術技巧出現在他面前。“我看到了，文字也認識，就是它講的內容看不懂，感覺挺深奧的。巫妖大師，接下來呢？”

  “以你現在的魔法水平，應該看不到特別具體的內容。”巫妖大師說到：“你的主要修煉方向是武技，法術部分的死靈法術，也是和影從、怨氣結合起來的，與我的世界的法術也不一樣。正常情況下，這些柱子會認為你的法術水平很低，近乎沒有，只會給你顯示目錄，而不包括具體內容。當然也有例外：冥想、增強法力等基礎內容永遠是全展示的。”

  莊續騰又看了另外幾根柱子，上面所顯示的內容果然不止是目錄，想看什麽就能看到什麽。他回想起半個月前飛進歎息之牆的事情，恍然大悟，說道：“柱子也把我當成你了！這和歎息之牆一樣！大師，這是怎麽回事？”

  “暫時還不清楚究竟什麽力量導致了這樣的事故。或許在咱們相遇那天，這個改變就已經開始了；或許與你那根石柱有關；或許是我的法術出了問題。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在爆炸中，我已經死了，成為了你的活體影從。”

  莊續騰搖搖頭，說道：“最後一種不可能。我使用千眼披風的時候，能夠清楚知道從我發出的影從能量反應屬於什麽級別，絕對沒有活性影從。如果仔細分辨，每一件安裝在我身上的影從植入體和我攜帶的影從器都有對應的能量反應，全都能對上號，其中絕對不包括你。你不是個影從植入體或者影從器，這一點我絕對肯定。”

  巫妖大師支起身子，緩緩說道：“得知這一點，我感覺舒服多了。接下來就是我要說的重點：一筆交易。”

  “什麽交易？你看上什麽了？”

  “你的身體。”巫妖大師說到：“不用突然瞪眼睛，我不會搶你的身體，至少在我弄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並且有百分百把握之前，我一定不會那樣做。”

  莊續騰緊皺眉頭，說道：“在談生意之前，關於不搶身體這一點，你得先說服我。”

  “你是你這個身體的原主人，通過修煉怨靈法術，已經知道如何防范其他意識擾亂你自己的情緒。經過長期鍛煉，你已經完全掌握這種能力，它時刻都在運轉，不需要你刻意乾預，這也是你能放心吸收周圍怨氣的核心原因。”

  莊續騰點點頭，讓巫妖大師繼續說下去。

  “搶佔你的身體，就必須擠走你的意識，你修煉的怨靈法術就會自動對付我。雖然我精通死靈法術，但是對於這種防禦，確實沒有很好的辦法。”巫妖大師說到：“任何針對你怨靈防禦體系的法術，首先都會破壞其他意識進入你身體的路徑。我越是清理障礙，我前進的路就越窄。這一點，你可以在石柱上看到，我會給你指出來。”

  “以上，還只是你沒有察覺的情況下。一旦你察覺了，專注於這一事件，我所處的位置就更危險。你對你自己的身體有優先所有權，你只需要調集怨靈系法術對付我，我就不得不用靈魂和你儲存的怨靈對著消耗。我強在法力和法術，靈魂確實也有常人數百倍的強度，但和近乎無窮無盡的怨氣相比，對拚消耗依舊是死路一條。你甚至不需要完全戰勝我，只要抹掉我一成的靈魂，我就很難再控制法術。”

  巫妖大師對莊續騰說道：“只要我還沒瘋，我就不會在你活著的時候嘗試搶佔你的身體。”

  莊續騰想了想，認為這件事除了暫時相信巫妖大師，其實也沒有其他選擇。“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要談的交易是什麽？”

  “你要努力強化骨骼，死了之後，身體歸我。”

  “你要我的遺體？”莊續騰想了想，說道：“給你也行。我死了之後，若去火化，估計都沒法完全變成灰，給你就給你吧。不過我想正常活著，也不需要多久，就和正常的人類一樣就行。變成死靈，獲得永恆生命，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你現在年輕，對死亡沒有感覺。越老，死亡這個話題在你心中就會佔據越來越重要的地位。不過，不需要畏懼死亡，它不過是生命太累了，需要休息。”巫妖大師說到：“在你到達自然壽命之前，我會努力讓你活著。生老病死，生不關我的事，老和病需要你自己體會，把死交給我。”

  “好，一言為定。我把遺體給你，你讓我盡可能活著。”莊續騰說道：“那給你找骨頭的事情，還辦不辦啦？”

  “能找繼續找，就算多一個分身、多一個選擇也好。你活著的時候，我的分身不能與你離開太遠。你死了之後，束縛消失。我或者用你的身體，或者用找回來的原始身體，這我都能接受。”
    “不管怎麽說，我總能給你個身體，這樣我心裡的愧疚就少多了。”莊續騰搓搓手，說道：“交易談好了，接下來咱們幹什麽？”

  “巨化法術從環境收集法力的技巧。”巫妖大師站起身來，走下台階，在莊續騰前面引路：“來，這一部分知識記錄在這根柱子上。”

  他們在石柱大殿裡展開教學，時間在這裡呈現的特征與外界截然不同。總體上，石柱大殿過去幾個小時，外面可能就一兩分鍾，因此在授課方面，選石柱大殿為教室，可以為莊續騰節省生命。

  學習法術費時費命，莊續騰完全沒有盡可能多學的奢望，他只要解決眼下問題，然後再把它盡可能練得精熟一些就可以了。他在石柱大殿內靠著死記硬背把“巨化法術的法力補充技巧”印在腦海裡，接下來他需要將其從“法力”版變化為“怨氣”版。

  只有學了這相關的知識，莊續騰才明白巫妖大師當初那段感歎的意義。相比於法力，從別人身上吸取怨氣實在太簡單了。法力，那都是施法者自己修煉出來的，就像莊續騰對自己身體有優先佔有權一樣，施法者優先擁有自己的法力。強行奪取別人法力的技術極為難學，往往得不償失，只在一些特殊的情況下有奇效，根本就不是一項普遍的能力。

  但是怨氣……“公司世界”的怨氣與影從植入體有關，這都是後天塞進人體去的，可不是人想辦法自己長出來的，因此影從植入體經由副作用在人體積攢的怨氣，並不像法力那樣具備“優先佔有權”屬性。

  實際情況比沒有“優先佔有權”更好：怨氣具有向外散發的特性。當遇到能夠牽引怨氣的力量時，它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走。

  實踐中，莊續騰用怨靈觸手從死者身上吸取怨氣，轉移給活著的目標，製造影從副作用壓垮對手——他在吸取怨氣的時候感覺到的只有絲滑。同理，影從能量來自影從器、影從電池、影從植入體，也不是使用者自己長出來的。因此除了影從法師之外，順手牽走別人的影從能量，也不需要費什麽力氣。

  巫妖大師最早提供給莊續騰的能力，就是用手掌吸收影從能量。

  從別人身上吸收怨氣和影從能量只是巨化法術吸能技巧的拓展運用，僅對“公司世界”有奇效。這個吸能技巧的主要用法從來沒盯著施法者，而是針對存在於周圍環境中的遊離能量。這些能量包括幾種元素能量、還沒有散盡的法術殘留能量、大型法陣和大型建築物的外溢能量、具有魔法能力卻沒有自主智力的生物能量——召喚物也在其中。

  在巫妖大師的元素分類中，閃電就是基本元素之一。受此啟發，莊續騰想到了城市裡到處都有的電線，那裡面流淌的能量是不是可以拿來就用？

  “不止有電流，還有提供控制效果的影從能量流。我用幽影之眼觀察牆壁，能夠隱隱看出埋藏在其中的電線和網絡線。既然它們能夠向外散發影從能量，類比散發元素能量的法術殘留，它們就應該能被一並吸進來才行。”

  莊續騰的奇思妙想讓巫妖大師感到欣慰：這個徒弟沒白教啊！巫妖大師也順著這個思路，思考莊續騰的設想是否能夠實現。公司世界大量使用影從，但總量和比例上肯定比不過魔法世界。基本所有建築物都用法力磚構造，光這一項就比依賴鋼筋混凝土的公司世界強。

  不過，公司世界也有自己的特點。電線、影從數據線形成的網絡，時時刻刻都流淌著活力滿滿的能量，這比固化在物件中的法力更容易吸取。巫妖大師點點頭，說道：“你的想法不錯，的確有可能實現。不過一切的前提是你能轉換技巧，讓它匹配你的感知觸手。另外，你要讓它學著吸收影從能量和影從副作用。”

  光想光說肯定不行，一定要和練習結合起來。有關影從的練習只能在公司世界進行，所以在莊續騰的提議下，他們決定回去看看。

  作為一個已經將雇兵風格印在骨子裡的市儈人，莊續騰當然還惦記著米糊湯匙。他擺出笑臉，拿出求人的誠懇語氣，好言好語勸說巫妖大師。後者想了想，考慮到毀滅世界後這裡的東西都會一了百了，送給他就送給他。

  “你怎麽帶出去啊？”

  “偷一件防護服，你看怎麽樣？”

  巫妖大師一愣，突然覺得很有道理。公司的防護服能夠讓開拓隊成員避免被影從侵蝕而死，其隔絕能力完全足夠，理論上的確可以做到莊續騰的要求。雖然送完杓子還要搭配多跑一趟去偷防護服，確實有點掉價，但巫妖大師也有自己的考慮。

  如果防護服管用，他是否可以用這種方法把部分施法材料、器材以及毀滅世界法陣所用的工具帶到公司世界去？如果能帶過去，法陣的威力就會大大提升，效果一定會更好，缺乏材料的部分問題也能迎刃而解。同時，他也就有希望將這個最後小鎮帶到公司世界，用新的防護法陣將它保存下來。歎息之牆終究會被擠扁，而公司世界沒有這方面的威脅。

  如果可以，即便自己沒了，他的世界終歸還能留下一點殘骸。

  “我去去就來。”巫妖大師搓了一下手指便傳送消失了，大約五分鍾之後，他又忽然返回，手裡還提著一套黃色的礦工人員防護服。說真的，莊續騰最想學的法術就是這個傳送，biu就跑了，biu就來了，多爽！

  可惜，空間法術極難，巫妖大師說他80歲之前是別想了。莊續騰搓搓鼻子，克制欲望，然後他發現黃色防護服抖動了一下。

  等等，防護服裡還有個人？巫妖大師帶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