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鍋聚會的次日，露西把莊續騰和戈工道叫去，當面坦承自己犯了錯誤：打擊者植入體在全套安裝的情況下，的確有著不能再拆卸、升級的問題。

  “整套一共有12個關節植入體和相應配件，如果裝四個及以下，那還是可以安全拆卸的。隨著數量增加，拆卸難度急劇提升，一般認為裝到8個以上，拆卸就會有生命危險，12個全裝滿，一拆就死。”露西說道：“這是軍隊對人才進行控制的一種方法，公開的說明書裡沒有，所以被我忽略了。”

  露西只是中間人，又不是全知全能，她不清楚這件事情有可原。但作為植入體生產商的柳科·神羅，完全沒提過這事兒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露西對交易的安全性產生了更大的疑心，設置更多的安全隔離措施，同時將索要的植入體類型全都給改成駕駛輔助套裝。

  駕駛輔助套裝是給駕駛員、輔助人員使用的植入體，其主要強化方向是提升使用者的力量和耐力，增加他們克服各種地形的能力。他最大的特點是後背中心的動力輸出植入體，它能夠儲存電力，並根據操作者的需要給其它設備提供影從能量。

  大部分作戰車輛都使用蒸汽機和電動機混合動力，其中蒸汽機是主要動力來源。駕駛輔助套裝可以給電動機部分提供額外能量，從而短時間提高車輛或其他影從設備的功率。由於蒸汽機體積大、戰場穩定性差，多一份輔助動力，往往就是留下來等死和動起來逃生的區別。

  除了駕駛員、操作員外，醫務人員也經常需要隨身攜帶的動力，以便能夠啟動一些醫療設備。血液濾毒、輔助呼吸、心電監控和截肢用的電鋸等設備，直接連接到後背上，就省的手提發電機了。

  公司戰爭期間，軍隊開始給後勤人員配備一些輔助外骨骼，讓他們可以搬運重物，甚至在沒有吊車的情況下安裝裝甲車發動機和炮台。駕駛輔助套裝可以和外骨骼連接，減輕操作難度、提升工作效率。雖然駕駛輔助套裝在今天看來已經不是最新技術，某些方面也可以稱之為“落後”，但是它能連接外骨骼，變相挺高了它的升級潛能，讓它有機會跟緊時代最先進的那部分技術。

  不過它歸根結底只是一種輔助套裝，不是戰鬥植入體。沒有高速高爆發，也沒有高防禦，高力量的表現形式也主要是持續推動、高舉和擠壓，而不是大衝量。

  “如果是其他人，我仍會推薦他們安裝打擊者套裝。”露西說的很實在：“打擊者提供了高速和高爆發，瞬間就能解決對手，或者一下次跳上五層樓，這種能力對普通雇兵的吸引力太大了，絕對夠他們一輩子吃用。但是你們不同，你們繼承了饑荒陌客的武技，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那打擊者套裝對你們來說就是只顧眼下，放棄未來。”

  “其實也沒那麽嚴重。不管什麽植入體，最終能發揮出什麽樣的戰鬥力，其根本原因還是人。”戈工道說：“打擊者不是不好，只是用起來不踏實，總覺得心裡有些別扭。”

  露西點點頭，說道：“我完全能夠理解你的感覺。在選擇植入體的時候的確應該多考慮一下未來。植入體是個不斷發展的東西，未來一定會有更好的東西出現。打擊者套裝在公司戰爭期間是先進的，現在不一定，未來一定不。嗯……選駕駛輔助也有好處，就是不用專門訓練了。”

  “我還是想訓練一下。多學些東西總不會虧，尤其是戰場處理方面的。”莊續騰搓搓手，說道：“PCPD的入門培訓還是太基礎了，而師父的武技更多用於對決而不是整體作戰。露西姐，我們裝上植入體後就要面臨著日常維護費的壓力，得多掙錢才行，而多掙錢就得多拚命，面臨更多危險。”

  “其實收入和危險的關系也並沒有那麽直接，不過多學習一些技能總沒錯。”露西歎了口氣，說道：“之前你們說自己去找軍隊的訓練者，那這事兒我就不管了。然後就是蝰蛇那檔子事。他和賭場集團一起行動，現在又是個非常時期，這事兒有點難辦……我是想勸你們等賭場集團離開沛城之後再行動。”

  “但那個時候蝰蛇肯定也已經走了。”戈工道搖搖頭，說道：“我很清楚那小子的性格，見勢不妙第一個跑。要不是被賭場集團裹挾，他絕對不敢來沛城。”

  “從總體利益上看，避開這段風波是最好的選擇，我能理解露西姐的想法，但這個世界上還有超越利益選擇的東西。”莊續騰想了想，說道：“蝰蛇必須死，誰也留不住他，但能不能換個角度。不是咱們去殺他，而是他來殺咱們？”

  露西身子一抖，然後拿手指戳著莊續騰，說道：“這是個很好的想法，或許可以操作。咱們心急，蝰蛇心慌，按理說心慌的比心急的更緊張。現在蝰蛇一定想方設法避免被咱們找到殺死，這會給他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如果有一個機會擺在他面前，一個乾掉道哥、永遠安全的機會，你覺得他會動心嗎？”

  戈工道也聽明白了，他一拍大腿，說道：“不就是讓我當誘餌嘛！”

  “對，正是這個意思。”莊續騰說道：“咱們分析一下蝰蛇的心理，代入他那個角色。他現在是血蝠幫的，血蝠幫是咱們沛城的幫派，地頭蛇，他會不會覺得在戈工道面前慫了有可能影響他在幫派裡面的威信？”

  戈工道點點頭，說道：“的確。那小子是從雇兵到幫派，之前跟著混的中間人還被弄死了，相當於上頭的老大死了——這在幫派裡是很掉價的事情。他一定比其他人更需要威望。”

  莊續騰繼續分析道：“更需要威望，也就更需要主動做事。如果這個時候他聽說道哥受傷了，會不會想著趁虛而入、一勞永逸？當然，引他出來也不是沒有風險，咱們一定會面臨血蝠幫和賭場集團兩方面的壓力。我認為蝰蛇一定會想方設法發動和利用自己身邊的力量，這也符合他想要行動同時害怕行動的心理。”

  “奈客，你這是把蝰蛇算死了啊……”露西誇獎道：“我同意你的分析。得到消息後，蝰蛇要麽繼續裝慫，要麽就會發動兩方面力量。咱們去找賭場集團，與賭場集團被人忽悠著來找咱們，這性質完全不一樣，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戈工道聽了之後卻連連擺手，說道：“不行。同時對上血蝠幫和賭場集團太危險了，我不能讓大家冒這個風險。”

  莊續騰卻有不同意見，說道：“咱們去找蝰蛇，進入他的主場，同樣要面對血蝠幫和賭場集團，而且風險更大。引他出來，到咱們主場，其實風險是變小了的。這件事的關鍵是怎麽讓他上鉤，必然涉及到大量情報方面的工作，尤其要演一場戲。”

  “我明白情報方面，但是你這個演戲……”露西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我得去和賭場集團的人打個招呼，就說蝰蛇這個人以前是雇兵，乾過出賣同伴的事情。如今他回來，被他出賣的雇兵要討回公道，所以提前和賭場集團報備一下。”

  “危險，但是一步妙棋。”露西一隻手扶著額頭，邊思考邊說：“先把矛盾公開，這樣一來賭場集團就和血蝠幫變成同樣的狀態。他們都關注這件事，這會給蝰蛇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嗯……現在這件事就有很大的操作價值了，只是你得特別注意自身安全，以防賭場集團對你不利。”

  莊續騰笑笑，說道：“前面的情報準備就看你的了，我這兩天就去找賭場集團在沛城的人聊聊。露西姐，給我個聯系方式？”

  “一會兒我發給你。”露西隨後問道：“奈客，你覺得這件事是否要通知亨利·亨德森？”

  “有點多余，顯得太刻意。這件事，明面上的人就我和道哥兩個是最理想的。人越多就越不像真的。”

  “你說得對。”露西點點頭，說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了。我去做準備，你們也注意安全。行了，趕緊走吧，我又要忙起來了。”

  從露西的辦公室一出來，戈工道就拉住莊續騰問道：“我在裡面都聽懵了。露西的態度為什麽轉得這麽快，就因為對方找上門來，因此更好解釋？”

  “解釋？露西想的可不是給出一個解釋，而是要他們的命。咱們先回家再說。”莊續騰等到了更安全的封閉環境內，這才解釋道：“一直被盯著並不好受，說的不光是蝰蛇，同時也是咱們。蝰蛇被你盯著，咱們被賭場集團盯著。當然，賭場集團還不知道具體的敵人是誰，盯人的眼睛沒有聚焦，可仍舊很難受。”

  戈工道點點頭，說道：“的確。露西比蝰蛇好的一點就是能夠穩得住，不被吸引出去。”

  “但是咱們和蝰蛇一樣，都希望解決被人盯住的問題。關鍵在於有沒有一個機會來解決對手，這個機會首先要對咱們有利，能夠消滅敵人或者至少嚴厲打擊敵人。然後這個機會一定要考慮到萬一不成怎麽辦，它需要有辦法止損。賭場集團的本部畢竟不在沛城，咱們行動再成功，也沒法真正一勞永逸。”

  “喔……我明白了。讓蝰蛇來找我就是那個好機會。哪怕賭場集團受了嚴重損失，畢竟是他們主動動手的，如果不想在沛城樹敵過多，讓他們一直找不到的敵人白賺便宜，那就不能繼續打下去。”

  莊續騰點點頭，但是這句話只能同意一半。虛弱的人吃了虧之後不一定就會偃旗息鼓，還可能變得瘋狂。虛弱時，往往要表現出比平時更嚇人、更恐怖的狀態，以對衝和掩蓋內部的真實情況。有個詞叫做“臨死前的瘋狂”，說的就是這種狀態。

  反觀那些心裡有底、手裡有槍的人，就能掌握自己的節奏。跳梁小醜或許會佔點便宜，讓巨人臉上沾點土、衣服上劃個傷，但是它們無法改變結局。巨人繼續做好自己的事情，實現自己的計劃，最終會用小醜的屍體擦去土，用它的皮補好衣服。

  道哥深吸一口氣，拍拍莊續騰的肩膀，說道：“你一瞬間就想了這麽多……”

  “不，我可沒那麽聰明，我想了好幾天。”莊續騰說道：“我一直琢磨著怎麽把露西的資源拿過來用，也就是拖她下水，於是想到了這麽一個辦法。正好她今天委婉提議暫時放下追殺蝰蛇的事，我就把辦法拋出來。道哥，我這樣算計中間人是不是不太好？”

  “你是為了我。”戈工道欣慰地笑了笑，說道：“那天沒有嫌棄給的錢少和事情無聊，去給遊行示威站台，絕對是我的一大幸運。”

  “那天不是遊行示威，是靜坐維權。”

  “嗯……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戈工道皺起眉頭，說道：“那天，除了去站台，其實還有個任務。如果現場發生對抗，那就起哄，讓局面更亂，最好發生衝突。只要成功挑起事端，除了出場費，還會有兩千歐元的額外獎金。”

  莊續騰愣了一下，隨即恍然。雖然當天騷亂的主要原因是巫妖大師逃脫引起的，但他不能假定公司不會出手。對了，他們帶巫妖大師過去也沒安好心，安排站場的雇兵趁機挑事同樣是沒安好心。哼，公司如果好心，那也不會成為現在的公司。

  “沒事，我們去之前就有所預計，不過沒想過雇兵會參與，隻覺得血蝠幫會給猩紅集團出面，把我們這幫人驅散。我們定下隻靜坐、不衝突的原則，就是看在PCPD會在場，他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幫派行動而不管吧？事實證明，我們當時還是太幼稚了。”

  戈工道安慰道：“至少你現在成長了，不會再有幼稚的想法。”

  “我成長了嗎？我感覺不夠，我感覺在公司眼裡，我還是很幼稚。不過……咦，電話響了。”莊續騰看了眼號碼，居然是流星，難道她遇到危險了？莊續騰趕緊接起來。

  “喂喂！你還要聊到什麽時候？都因為你，我被安排了好多活兒，有些還要你協調。趕緊來找我。自己過來，別帶著大塊頭或者炸毛貓！”

  沒出事就好。莊續騰長舒一口氣，說道：“行吧，露西開始安排事了。你好好想想怎麽當誘餌，我去準備跟人談判。誒，道哥，上門拜訪是不是不要空著手，我帶什麽見面禮比較好？”

  “讓我想想，我給你準備。”戈工道豎起大拇指，說道：“歸根結底這是我的事情，不能讓你破費。”

  “既然你這麽說了，我也不客氣。”莊續騰和戈工道擊掌告別，然後沿著樓梯向下一層，一層層打開流星的隔離防護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