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洛維奇居然真的詳細解釋了他們設計的炸彈為什麽可以避免影從信號，還不會被大部分偵測手段發現。他在爆炸物方面的儲備知識相當全面也相當深入，但整件事的關鍵並不是炸彈的技術處理，而是……

  “我為啥要乾這件事？我不想和塔夫上校再有任何瓜葛。”莊續騰擺擺手，明確說道：“我不管你想幹什麽，首先我不會出賣你，其次我也不會參與。你去請園丁組織的人自己乾不好嗎？他們能炸了電視台，再炸一個拳擊體育場一定沒有心理負擔。”

  帕洛維奇一聽這話便眯起了眼睛，說道：“奈客，你還和我裝什麽裝？我就是園丁組織的，而你就是塔夫上校要找的人。咱們兩個不需要假模假樣在這裡猜謎語。”

  莊續騰聳了聳肩，他覺得帕洛維奇現在的樣子充分詮釋了兩個字：慌亂。不管發生什麽情況，談判中不能亂了陣腳，哪有一上來就這樣胡說八道的？說到底，有理的時候講理，無理的時候還可以胡攪蠻纏，這個“我是園丁你是殺手”的話，是準備同歸於盡嗎？

  “你別誣陷我，塔夫上校要找的不是我。你是不是園丁組織的，我也不知道，別把這事兒扯到我頭上，我還在工作。”莊續騰說道：“我承認塔夫上校在沛城影響了雇兵們的聲音，我的身體也被他揍的很慘，至今沒有恢復。可要是在比賽會場那麽人群密集的地方安裝炸彈，這可太沒良心了。我不會接這種破委托，多少錢都不可能。”

  “塔夫上校已經非常接近發現你的問題，而我們已經收集了足夠的證據，證明你和戈工道是殺死卡霍的凶手。我知道你不信，也不會承認，但……我得承認，你們做得非常好，後續的掩蓋工作也相當到位，只是忽略了一個問題。”

  帕洛維奇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裡面是他和布摩爾的合影，他們共同手持一份日期為今天的報紙。照片裡的布摩爾看起來憔悴而虛弱，臉上都是硬擠出來的笑容，脖子還被帕洛維奇的大手掐著，顯然失去了人身自由。

  莊續騰皺著眉，用手指撓撓頭，問道：“這是誰？你的線人？”

  “你還跟我裝！”帕洛維奇把照片甩給莊續騰，在車裡大喊大嚷道：“你這個混球！給我拿起炸藥，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你不想乾掉塔夫嗎？你不想拆掉公司的威信力嗎？現在有這一個好機會，對你來說最後的機會。”

  那張合影照飛過來，撞在莊續騰的胸前，隨後飄向地面，莊續騰沒有去接，甚至多看它一眼的動作都沒有。他有極強的圖像記憶能力，剛才看過就記住了。那照片的確是布摩爾，看起來不像是假的，至少以他的分辨能力找不到任何破綻。自從他把布摩爾救回來之後就沒再見過，一直讓露西看管，原計劃等整個風波過去之後給他重新換個身份，成為露西名下的工作人員。現在看來，這件事顯然出了問題。

  的確，布摩爾是個漏洞。莊續騰見到卡霍·維金斯之後，立刻讓岩雀開始信號壓製，不讓他向外傳遞消息。岩雀很確信信息壓製的效果，所以莊續騰相信他和戈工道的身份沒有泄露。但是在那之前，卡霍很有可能向公司匯報過布摩爾的情況，比如他的長相特征，比如他之前在坎比·詹姆斯豪宅下面做的那些事情。布摩爾即是線索也是橋梁，順著線索或者走過橋梁，對面就是莊續騰和戈工道，還有露西。

  早知道就不留他的性命了。

  現在後悔也晚了，後悔也沒用，但莊續騰認為事情還沒有那麽糟糕。首先，他還是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如果帕洛維奇覺得吃定了自己，那他完全可以用布摩爾的死亡為條件，直接指使自己去送炸彈，還能省下八十萬歐元——帕洛維奇可能也沒絕對把握就能吃死自己，說不定他也不相信卡霍能被一個奈客加一個道哥給殺掉。

  其次，乾掉塔夫上校之後，為什麽要讓園丁組織認領，這符合園丁組織的利益嗎？以園丁組織表現出來的實力看，他們最多能認領殺死卡霍那個級別的人。再向上逞能，公司拿出來針對他們的力量將會讓他們無法承受。莊續騰沒聽說外面搞過某種排名，正在比賽“誰殺死的公司人員職位最高”。園丁組織想要名聲，直接認領卡霍之死就行。塔夫上校立刻就會去找他們，而他們再把塔夫炸死，那才是本事。

  第三，帕洛維奇掌握布摩爾之後，第一件事應該去找露西，掌握中間人的全部資源，再指揮莊續騰乾活兒，這比直接控制奈客好得多。哪怕知道塔夫上校要來風馳賽場，奈客恰好在這兒，也應該以露西為切入點，才能調動更多力量，也能省去與奈客的嘴皮子交鋒。之前幾次，帕洛維奇都先去找了露西，這次一反常態，裡面一定有問題。

  莊續騰微微皺眉：帕洛維奇之前在露西那裡碰過釘子，不會覺得自己比露西好騙，所以才直接來找自己的吧？既然提到了“好騙”，那“騙”在哪兒？

  狡猾的腦子轉得飛快，他決定試著騙一下。“帕洛維奇……帕洛維奇……咱們也合作過幾次，我哪一次沒有完成你交待的任務。你如果來談委托，那就談委托，用這種嚇唬人的辦法從來行不通，這你應該知道的啊！你這麽著急，不像是擔心我，而是擔心你自己。我倒是聽說了一個消息：塔夫上校將目標定在園丁組織身上，會把那個組織定為凶手。”

  帕洛維奇沒說什麽，但他的鼻子和眉心皺了皺，這是憤怒的表現。從身體語言學出發，短暫的潛意識憤怒源於恐懼，而且只有現實威脅形成的恐懼才能激發。換句話說，真相帶來危險，危險製造應激反應，這個反應就是憤怒。

  做噩夢或者想象出某種可怕的東西，人不會憤怒；遭到當面挑釁，害怕自己的利益或安全可能受到損害，人才會憤怒。

  有這個反應，莊續騰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假設行動真的執行，園丁組織敢於承認是自己做的，這種事只有一種解釋：不管是不是他們做的，公司都會認為是他們做的。既然否認沒有意義，那還不如承認下來，至少能稍微撈點聲望。

  能被公司那樣“誤解”，幾乎只有一種可能：栽贓已經開始了。在露西等中間人的不懈努力下，園丁組織這四個字越來越多地佔據了塔夫上校的腦子。一直找不到真正凶手的塔夫上校需要盡快解決問題，誰在他腦子裡出現次數更多，誰的獲獎幾率就越大。綜合來看，園丁組織的確是最合適的背鍋俠，雖然不知道有多少造出來的證據擺在塔夫上校桌面上，但可以肯定，塔夫上校一定會再往裡面添油加醋，然後上報給公司。

  關於園丁組織的報告，大概現在就放在鼎鑫魔創某個A級高層的桌子上。不管接下來塔夫上校好好活著、被炸個半死還是真的死了，都會為這份報告蓋上“信用戳”。

  莊續騰繼續思考，他認為帕洛維奇不可能看到公司A級高層桌面上的報告內容，他們的力量滿打滿算也就看看塔夫上校。如果他們連塔夫上校的進展也看不到，也還有其他角度，而且可能更複合當前的情況：帕洛維奇調查凶手，憑借真本事找到了露西這裡，發現了露西栽贓陷害的行動，然後又找到布摩爾，弄清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推算出自己必須從死局裡搶救出一些東西才行。

  行了，思路推進到這裡，莊續騰便知道該怎麽辦了。他說道：“帕洛維奇，你很不走運，塔夫上校最先懷疑雇兵，前五拳分別打在我和道哥身上，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你向他說凶手是我，那不是拍馬屁，而是打他的臉。”

  “奈客，你想試試？”
    “別誤會，我不想試試。”為了自己的利益和安全，莊續騰不會和帕洛維奇撕破臉，至少面對面的時候絕對不行。“我說了，園丁組織是塔夫上校目前的最佳選擇，但他完全可以冤枉別人，只要能完成調查任務就行。就像PCPD和你們鎮暴打擊分隊那樣，多少次都把黑鍋扣在雇兵頭上，或者讓小幫派扛了？”

  “哼！塔夫上校在沛城，並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

  “誒！你這樣說，談話的氛圍就好多了。”莊續騰從地上撿起照片，遞給帕洛維奇，算是稍微表示一下友好、緩和緩和氣氛。這時，他靈機一動，說道：“照片上那人看起來受到了脅迫，拷問之下什麽樣的瞎話都會蹦出來。不如你讓他換個表情和動作，比如在胸前豎起大拇指，看起來也更有說服力一些。”

  帕洛維奇的微表情又出現了。莊續騰不動聲色，他知道自己好像又猜對了什麽。

  “既然你來找我，哪怕最後我不幫你乾，也可以為你出謀劃策，不至於咱們兩個互相謀害，對不對？”莊續騰永遠說一句想三句，保持思路領先。既然剛才說道布摩爾讓帕羅維表情微變，那就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要繞著說。“比如你這個炸彈……如果一個炸彈就能解決塔夫上校那種人，那麽四大公司的強化人就沒什麽威懾力了。公司戰爭期間，爆炸物滿大街都是，幾百上千人護射，死過幾個強化人？那時候什麽技術，現在什麽技術水平？”

  “那炸彈沒有問題，塔夫上校不可能撐過去。”

  “拜托，別對武器那麽有信心好嗎？”莊續騰說道：“但凡外面能研究出來的技術，公司研究不出來？就算其他公司研究不出來，武器裝備製造中心鼎鑫魔創集團會弄不出來？我給你說，除非你從外星球上找到公司根本沒見過的技術，說不定還有一線成功的機會。”

  這幾句話也不是無的放矢，那天戰鬥的時候，卡霍就吃了布摩爾一發熱焰炸彈，隨後毫發無傷地走出來。真正對卡霍造成重大傷害的是來自其他世界的破甲錘，還是利用卡霍自己的高速高爆發迎面撞上，這才破壞了他防禦。

  等等！炸彈——卡霍——布摩爾。莊續騰突然明白帕洛維奇的表情是怎麽回事了。布摩爾的特長是爆炸物，這個探測不出來的炸彈很可能就是他造的。讓他造炸彈，就得讓他接觸爆炸物，只要他有心，私藏一點，不管是用於逃跑還是自殺都有可能。

  一般人會優先選擇逃跑，但他被強迫著拍了那副照片。布摩爾明白，就算事後他活著，奈客、露西等人也不會放過他這個叛徒，最終結局一定還是會死，畢竟卡霍都死在奈客等人手上，他絕對無法幸免。

  甚至不用等到奈客，只要他失去作用，帕洛維奇就會處理了他。既然剛才帕洛維奇聽到要重拍一副布摩爾照片時面露難色，大概，布摩爾沒有了吧？

  還是那句話：想通了也不能說，因為不能在這裡和帕洛維奇撕破臉，畢竟他是鎮暴打擊分隊的。莊續騰想了想，說道：“依照我的看法，園丁組織的名聲在沛城已經臭了，從上到下，誰也不想支持一個炸電視台的組織。不如趁這個時候換個名，重新來一波……”

  “這和你無關！”帕洛維奇狠狠瞪過來，打斷了莊續騰的話。

  “好好好，與我無關。”莊續騰搖搖頭，說道：“別管你的炸彈能不能炸死塔夫上校，他周圍的普通人肯定活不下來，隨後園丁組織更會人人喊打。我不明白你們圖什麽？除非你們並沒有計劃認領此事，這一切都是栽贓陷害，再把雇兵拖下水。如果是那樣，你還不如把照片裡那人往上一交。對了，你完全可以把炸彈按在他身上，讓他去炸塔夫上校啊！”

  “謝謝你的好主意。只是工作狀態的塔夫上校周圍有完整團隊，爆炸物不可能接近。公司那些強化人在單獨行動的時候才會有弱點，形成一個團隊就會沒有死角。”

  “完全沒有死角？不可能吧？”莊續騰搖搖頭，說道：“你又不是公司的，怎麽知道這些？”

  “優先，鎮暴打擊分隊就用類似的戰術，依靠小隊的力量，補足所有短板，強化至少三個方向的突擊能力，這才能對幫派或者你們雇兵形成壓製優勢。軍隊只是規模更大，依靠人數來填補漏洞。而公司的隊伍，他們的能力又突出又全面，靠的就是聚在一起沒有死角。卡霍能被殺死，關鍵在於他落單了。”

  莊續騰接著問到：“那麽塔夫上校的隊伍有幾個人？”

  “跟他一起來的那些人都是。不過有些是核心的，有些是周邊輔助的，同時公司還有遠程支援團隊，估計幾十到一百人吧……”

  “卡霍呢？”莊續騰想通過對比，了解塔夫在公司內的地位。

  “不知道。他空降沛城，好像自己的團隊還沒到齊，與本地的團隊也沒完成磨合，然後還自己出去浪……”帕洛維奇笑了一聲，說到：“他死得真巧。”

  的確巧，莊續騰完全沒想到會遇上那家夥。不過現在的關鍵是得想個辦法結束這場對話，然後從這件事裡脫身。莊續騰皺著眉點頭，突然說道：“那個炸彈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