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續騰四人在樓下餐廳一起吃了頓早飯，內容是簡簡單單的速食泡麵，只不過放在鍋裡煮開，一人加了兩個煎蛋和兩根肉排。

  蛋也不是真正的蛋，一種有蛋粉加水凝固後再烹飪的人造替代食物。肉排的味道來自於各種食品化工材料，營養成分則來自蛋白蟲的粉末，同樣是塑性再加工的現代工業產品。現在大家都吃這個，也沒什麽可挑剔的，關鍵是它們的味道挺不錯的，舌頭和腸胃都沒有異議。

  四個人用這段時間休息放松一下。黎明之後，沛城一定會變得更加危險和混亂，墓園幫將會展開他們的報復行動，而這家音樂餐廳恐怕難以幸免。

  沒辦法，這裡是露西的工作站，名聲已經傳揚來開，想要收回去肯定是做不到的——可惜了這個今年才裝修好的店面。昨天晚上雇兵們進攻了墓園幫，如果今早就開始關門歇業轉移財產，就會顯得特別心虛。尤其是九頭長老之死目前只有五個人知道——如果加上流星那就是六個人——為了裝作此事與自己無關，音樂餐廳必須正常營業，必須用沒有防護的狀態來迎接第一波攻擊。

  能挺過第一波，之後就可以上各種手段，包括將莊續騰和戈工道派出去。當下，舞台要交給情報官們，要交給收集信息、展開偵查的各路好手，以及在各方勢力中間合縱連橫、攪動情勢的說客們。

  “你們兩個互相照應著點。”莊續騰不放心夜鶯、岩雀兩姐妹，專門囑咐她們：“小心墓園幫還有其他陷阱師，小心其他幫派的陷阱師。多張幾個心眼兒，行動的時候謹慎一些。你們的植入體貼著腦子，一旦出問題，那就是大問題。”

  戈工道撓撓頭，歎了口氣說道：“可惜我們兩個不懂信息網絡……反正你們記住，遇到難題就找我們，智力之外還有拳頭可以解決問題！”

  “知道啦！謝謝你們。”夜鶯眉毛彎彎，笑著點頭，說道：“你們兩個說這麽多好聽的，是不是想讓我們兩個請客吃飯啊？”

  “誒！你猜對了。”莊續騰拿起餐巾抹抹嘴，然後說道：“我走了，還有好多工作要做，也還要去趟診所，把撫恤金的事情搞定。隨時電話聯系！道哥，快走啊，走慢了就得咱們掏錢了！”

  “嘶……你還真無恥！”戈工道坐著紋絲不動，說道：“你先走吧，反正我還有車。你去做你的活兒，我去找我的人。普林斯一直沒回我信息，我要去看看。”

  莊續騰拍拍道哥肩膀，對著正朝他豎中指的兩姐妹擺擺手，立馬開溜。他從露西的專門車庫取回車輛，檢查一番之後便開著前往希望診所。如果要對九頭長老的屍體動一些手腳，那裡是最好的地方。

  希望診所的醫生森德·瑞斯還是那副疲憊不堪、胡子拉碴的模樣，他的白大褂仿佛永遠洗不乾淨。莊續騰將車子停到診所門前時，他嘴上叼著煙，手裡提著兩個黑色大垃圾袋，趕在垃圾車清晨到來之前扔掉它們。

  “來幹啥？準備繼續進修？”森醫生從莊續騰車前走過，自顧自先把垃圾扔掉，空出手來掂著煙頭，吐了口煙霧，便倚在門邊眯起眼睛盯著他。“先說明你的來意。我這裡是個診所，可不是個試驗機構。上次……可以算是最後一次。”

  莊續騰關上車門，皺皺眉，說道：“怎麽了？我沒招惹你吧？我也沒把人治死啊！那誰……治療之後，他的狀態明顯好了很多！”

  “他死了。”

  “與我的治療有關？”莊續騰搖搖頭，表示不相信。他用死靈法術拔除病患的怨氣，減輕植入體副作用，再加上自費買了正確的藥物，對患者的蘭奇症進行治療，情況隻可能好轉，壽命隻可能延長，怎麽會……

  “你的醫術不錯，蘭奇症和植入體病都有了好轉，也讓他有了更好的新陳代謝。但是他對藍野人的吸收能力大為增強，一下子過量，沒兩天就死了。”

  “那是毒品的問題，不是我的。”莊續騰說道。

  “總之，你別再我這裡展現醫術了。”森醫生說道：“來我這裡的人基本都已經絕望，他們的生活狀態、心理狀態都完成了調整……你想救人，就去救那些對自己還保有希望的，還知道正常生活是什麽樣子的。”

  “我沒那麽多挑挑揀揀！而且病人屬於他們自己，並不是你的專有物。我可以不略過你去接觸病人，但你態度最好擺正！別朝我甩臉子。”莊續騰用力一擺手，掏出錢包，拿出兩枚白金幣。“我要用你的手術室，十二個小時，這是租金。”

  森醫生看到白金幣，眼睛一亮，丟掉煙頭，不等踩滅就伸出手來接過錢幣。他掂了掂白金幣的重量，放在眼前仔細查看，然後帶著微笑說道：“行，十二個小時，二號手術室是你的了。如果用了藥物或者損壞器具，你還要再掏錢。”

  “少於一千歐元的損耗，別再找我算帳！還有，推個手術車出來，你總得有個拿錢乾活兒的樣子！”

  看在錢的份上，推手術車這種小事自然不麻煩。莊續騰支走醫生，用床單蓋住西林帕夏的相貌，將她轉移進手術室。希望診所手術室的設備簡單卻夠用，最大的優點就是沒有任何監控。用這裡的東西，不存在泄密風險。

  不過莊續騰還是要小心生物信息泄露，比如西林帕夏的身體組織、體液或者其他可能具有特征的東西。等做好應對這些的準備後，莊續騰便開始對九頭長老施展亡靈法術。

  使用死靈法術讓屍體重新活動起來，讓法術能量充斥屍體全身，利用法力與影從能量的近似性，不僅可以驅動屍體，還可以啟動植入體。

  植入體副作用只能作用在活性的身體上，而死亡降臨產生的衝擊會讓植入體瞬間產生大量副作用反應，它們無法轉移，便會在植入體內部積累。這些積累的副作用相當危險，如果它有機會釋放，會重現死亡降臨的感覺。

  植入體的新主人將不得不承受一次死亡降臨。如果身體素質本來就比較差，或者精神壓力很大，來自植入體的瀕死感覺真的會導致死亡。就算身體和精神比較好，這種衝擊也會造成各種各樣的損傷，給健康留下永久隱患。

  黑市上處理屍體來源的植入體的辦法就是靠人，將它們裝到一些誘騙來或者強綁來的無辜者身上，讓他們吸收衝擊，然後再活體取出。如果有些植入體價值較高，或者有人願意額外出錢，黑市的不法商人還會讓植入體多做幾次“緩衝”。

  所謂“二手”植入體，其實已經不知道實際過了幾手。這種植入體，除了副作用問題外，還因為在不知道什麽狀態的多人體內進出過，其他潛在的健康問題也很大。

  一直以來，植入體的回收再利用難題都無法解決，只有幸福愉快的晚年生活與安詳離世的方法算是個變通的解決方案。莊續騰想要另辟蹊徑，用死靈法術嘗試解決這一問題。如果能夠成功……

  莊續騰集中精神，專注控制法術，不斷用死靈法陣抽取怨氣。西林帕夏的怨氣極重，一方面她安裝了大量植入體，本來副作用就大。另一方面，她死得太突然，死得太“憋屈”。這樣的死人，怨氣會是壽終正寢人士的數十倍。

  “我完全能理解你的憋屈。”莊續騰不僅用法術抽取怨氣，口頭上也不忘“開導”一番。這不是精神變態，而是根據光明教會典籍中安息儀式相關內容來的。“你本來就很焦急，突然遇到意外，遭遇災禍不得不應對。在劇烈的情緒變化中，你選擇斷尾求生，但仍然沒能逃得性命。心情的大起大落反應到思想和身體上，立刻製造出巨大的衝擊。你的怨氣就來自於此……”

  西林帕夏睜著眼睛，兩顆植入體眼球分別向右和向下，根本對不了焦。她用一張死人臉對著莊續騰，表情僵硬而充滿怨恨，卻不得不繼續聽莊續騰在那裡叨叨。

  “或許你內心充滿憤恨，還想著變成怨靈實施報復，但是你死心吧！有我在，你就算成了幽魂，也會被法術抓起來，變成我的力量。我給你第二種選擇，就是將怨氣全部釋放光，然後接受光明教會的安息儀式，徹底與這個世界告別。”

  其實西林帕夏沒有選擇，她命都沒了，一切都被莊續騰拿捏，豈能反抗？光明教會之所以研究出那些安息儀式，並不是為了讓死者有個選擇，而是安慰生者。在安慰的過程中，能讓屍體狀態顯得更好的一部分操作手法和法術訣竅被篩選和保留下來，就成了現在的儀式。

  一邊是死靈術，一邊是光明教會的安息儀式，這兩種“技術”從道德層面可謂兩個極端，但在實用主義者莊續騰這裡，不過是左手、右手的問題。他將死者的怨氣抽取出來，大部分塞進怨靈的法陣中進行儲存，實在多出來的部分就用休眠法陣轉移給小白鼠。由於量實在太大，白鼠最終不可能活下來，他乾脆就使用“大水猛灌”的方式，往每隻小白鼠身上轉移超過其致死量的怨氣，變相提高自己攜帶白鼠的總承載量。

  經過四個小時不間斷的努力，西林帕夏的怨氣已經被抽空，變成與安詳逝者類似的狀態——唯一的問題是她的表情還是原來那樣，沒有因此變得安詳。莊續騰稍作調整，讓她瞑目，接下來就得取下植入體，看看它的狀態如何。

  莊續騰並非專業的植入體醫生，他的手術經驗為零，操刀技術完全靠超算武技撐著。在這種情況下，他不能保證可以正確拆卸那些複雜度較高的植入體，尤其是多部件、分體式的植入體。嗯，在所有植入體中，眼球的集成度最高，整體性最好，拆這個。

  在超算武技的支持下，莊續騰費了一番手腳，終於小心翼翼拆下一顆眼球。從植入體的銘文看，這是一個“鷹目77-C型視覺增強眼球”，具有雙焦距、紅外、暗視和視野標定功能的植入體。莊續騰把它拆下來之後，稍微清理一下，就用診所手術室的設備對它進行檢驗。

  希望診所接待的主要病人是長期植入體副作用引起的慢性病以及蘭奇症患者，這裡配備了植入體狀態檢測儀。檢測儀會將影從能量引入植入體，讓它進入激活待命狀態，分析它的工作效率，得到與副作用、安全性、功能完整性等方面共八個方面的數據。

  這個眼球的綜合評分為78/100，良好。這個成績，放在新植入體中算不錯的，完全可以考慮購買，與二手植入體比則是完全碾壓。舉個例子橫向對比一下，夜鶯和岩雀的信息刺探植入體，購買時的評分也就在六十多一點，剛剛及格。她們兩個被劣質植入體拖累了發展前途，但六十分的植入體已經可以滿足工作的基本要求。

  另外，零分不是最低，負十才是。負分衡量的是安裝的直接致死風險，負十這個分數代表裝這個植入體，十個人裡面會死十個。

  “很好很好！”莊續騰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如果著急用，78分的植入體完全可以接受；拿去賣，這種品質的貨有多少就會被消化掉多少。更關鍵的一點是：78分的植入體，誰也想不到它是從死人身上弄下來的，這一點就可以大大保障交易安全。

  不過去除植入體銘牌編號等操作也不能省。萬一這些植入體有過登記，萬一有人非要追查到底……

  莊續騰將那顆眼球放下，盯著手術台上的屍體開始思考，他要把前前後後想明白，再對它進行處理。一開始，他只是想試試死靈法術，提高自己的知識水平。現在這一目的已經達到，就可以考慮通過這個技術掙錢了。

  “不管是正確拆下植入體，還是處理植入體的編號、抹掉它的身份信息，都需要找專業人士，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墓園幫九頭長老的風險還是太大了。”莊續騰看著屍體，思考能否先把紋身拆下來，然後還需要去掉指紋、掌紋、牙齒等關鍵部位。“呃……我也不知道這個家夥有沒有在體內留下身份特征標志。如果她在骨骼層面或者植入體上刻了自己是誰，這件事還是會漏出去……”

  “不行，不能因小失大。”莊續騰克制住自己的貪欲，下了決心：“不能找別人處理屍體，能拆多少就看我的運氣，剩下的全都徹底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