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城是個危險的地方，尤其對於富人來說。他們的危險在於財富，如何保護自己的財富不被減少，如何避免被自己的財富引至生命受到威脅的境地，這是每一個財富掌握者必須熟習的技能領域。

  ——順帶一說，對於沒有財富者來說，沛城並不危險，只是單純致命。

  方便被定價以及便於展示的財富可以放在銀行、基金公司或者專門的財富信托公司。那些專門為富豪們保管財富的公司擁有強大的火力，其裝備水平與軍隊相當，有些還和四大集團建立了緊密合作的關系。

  沒有公開市場定價，或者那些不方便說出口的財富，只有放在自己眼皮下面才能讓人安心嗎，此時首選的方案就是打洞。沛城有許多地下金庫，建設金庫與保養金庫是一門市場穩定、收入穩定的好行業。當然，這個行業裡也不是沒有關門不乾的，但它們不一定都是經營不善而破產。有些是花錢將它們“買”出這個行業，再也不要回來，這樣可以更好地保護自己的秘密。

  根據現有的情報分析，坎比·詹姆斯和他的地下金庫挖掘公司之間就是這種關系。

  作為金庫來說，堅固是第一位的，防滲、防鑽探這也是基本要求。有資源——主要指地皮空間和施工時間——的金庫，會在放東西的核心區外圍布置一層隔間，類似潛水艇的隔水艙，所有從外部接近、沒有走正門的人都會裝上“隔水艙”。至於隔水艙裡裝的是定向爆破物還是毒性物質，那就不一定了。

  另外一種更加普遍的安保方法是設置震動探測器，收集周圍土層的震動信息，加以分析。如果震動越來越近，或者震動的方向正對著金庫，它就會發出警報。不同的情況會發出不同等級的警報，這也是有行業標準的。

  “利用鑽探和爆炸製造‘符合行業標準’的震動，觸發金庫的警報系統——這是一個非常精彩的想法。”露西說道：“阿薩辛物業以及坎比·詹姆斯一定會對金庫的警報做出反應，從內部、從外部同時清除威脅，這就需要人手。如此一來，你就可以調動他們的力量，令其總部的防禦出現漏洞。”

  莊續騰點點頭，豎起兩根指頭，說道：“還有兩個問題：誰有製造這種假震動的技能，誰有阿薩辛總部的布局信息？”

  “需要一個精通爆破的人。”戈工道想了想，然後看向露西，說道：“我建議找‘靜水蛙’布摩爾，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是否有空。”

  露西轉過頭看著戈工道：“你這樣說，是否代表已經同意了更改行動方案，按照奈客的新提議，將目標從坎比的豪宅轉換為阿薩辛的總部？”

  “我同意了。”戈工道點點頭，說道：“且不說別的，就單純為了護城河的利益，奈客的方案顯然有更高的成功率。”

  “那好，我也建議找布摩爾。我聽說他正在療養，而那裡的護士與醫生一直沒有殺死他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威脅已經在療養院下面安裝了炸彈。這故事也不知道真假，但我相信那裡的人會很高興有人能接走他。”

  莊續騰皺起眉頭，說道：“他很不穩定嗎？”

  “不，他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惡作劇會有，不過懂得分寸，尤其不會影響任務。”戈工道擺了擺手，說道：“布摩爾脾氣像個小孩子，但有真本事。”

  “那就叫他來試試吧——不過別告訴他阿薩辛總部的事情。”

  露西點點頭，說道：“我以外場技術援助的名義叫他來，他自己明白是怎麽回事。你們幾個都別和他見面，只要告訴我行動的時間和地點就行，我來居中協調。”

  眾人都同意這個方案，便開始分頭行動。夜鶯和岩雀還需要繼續加班，她們與流星一起，將偵查目標改為阿薩辛物業的總部，開始從多方面搜集相關的資料。莊續騰也去阿薩辛物業總部蹲點，對往來人員、設施的情況、監控位置等信息進行摸底。

  他們每天都會聚在一起匯總信息，大家集思廣益，共同為行動計劃貢獻智慧。有些信息刺探無法處理的難題，莊續騰表示自己可以用潛行的方式搞定；有些潛行和撬鎖打不開的門，夜鶯和岩雀能在信息維度裡解決。他們用四天時間敲定了一個行動計劃，可以讓莊續騰穿過五道安全關隘，一直進入阿薩辛物業的財務室。

  “他們的重要資料就在財務室的內間，這裡有一道安全門，裡面有保險櫃。這裡總是有人，二十四小時有人照看，你不可能潛入進去。”露西看了最終的行動計劃後說道：“你到達這裡，就必須製伏這裡的人，行動一定要快。”

  莊續騰點點頭：“我已經做好準備了。這裡的保險門有身份驗證系統，我製伏這裡的人之後，將通訊機連上去，讓岩雀進行破解。只要解開身份驗證，關掉警報，剩下的用暴力方法可以解開。”

  “進去之後，優先找文件。這次任務不是搶錢，而是要讓阿薩辛名譽掃地。如果情況不允許，文件燒掉也行，你要安全地出來。”

  “明白！露西姐，你和我想法一致。”莊續騰搓搓手，說道：“布摩爾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簡單來說，他已經做好準備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細節……”

  “更多細節，謝謝。”莊續騰面帶微笑。

  “他很高興能有活乾。他表示PCPD在集會上遭遇炸彈之後，他這個專業的人就只能停下來躲風頭，很久沒有收入了。”露西說道：“具體到這次任務中來，他已經去現場進行了勘察，能夠確認兩件事：第一，的確有個地下金庫，規模不小，硬度很大，鑽進去很難；第二，加丘陵的土質很規整，一層疊一層，能夠通過反射來聚焦震動，保證可以觸發金庫的報警系統。”

  “能做到就好。”莊續騰問道：“他還需要什麽？”

  “他需要行動的具體時間。”露西說道：“布摩爾懂行，他說自己需要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如今他就在太平區待著，提前一個小時告訴他，他就能準時進行爆破。”

  “這人有點意思，挺會替人著想的。”莊續騰撓撓頭，說道：“事情辦完之後，我有點想認識一下這個人。”
    “到時候再說吧，最好隔上幾個任務，避免顯出刻意來。”露西擺擺手，問到：“你們最終確定行動時間了嗎？”

  莊續騰點點頭，示意夜鶯上前，說道：“行動方案已經確定，但是具體的時間安排要看夜鶯和岩雀的攻擊速度，這個沒辦法精確到分秒。所以這一次行動，夜鶯負責掌控時間和進度，我也聽她的號令前進或者後退。夜鶯在這裡指揮協調，岩雀跟我去太平區，我們是這樣安排的。”

  “好，就在這裡吧，後面的一號行動室交給你們用——夜鶯和岩雀對那裡很熟悉。”露西最後說道：“注意安全。另外戈工道表示，雖然他這次要在公開場合露面來製造假象，但他時刻準備著進行後援。一旦有情況，我會讓……”

  “行吧，就讓他保持緊張吧！”莊續騰笑著擺擺手，說道：“估計咱們幾個人當中，最緊張的就是道哥了。我覺得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正在自己嚇唬自己。”

  此時，還在處理公司事務的戈工道突然打了幾個噴嚏。他抽出紙巾擦擦鼻子，伸手摸了摸懷裡的小白鼠，眉頭一皺：“不是受傷或者生病，那一定有人在嘀咕我。哼，有這麽大功力的，十有八九就是奈客。唉，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可千萬別踩進陷阱裡面啊……”

  任何雇兵都不想自己出事，但是更現實的想法其實是做好應對出事的所有準備。行動前一天，莊續騰帶好裝備，將裝甲車開到撤退地點，也就是距離阿薩辛物業總部兩條街的停車場。他隨後開始潛行接近，在其南面三棟樓的樓頂，撬開頂層的門，在樓梯間裡過夜。

  兩姐妹也沒有閑著，她們已經開始行動，同時對坎比豪宅以及阿薩辛物業的信息系統發起攻擊。之所以仍要攻擊坎比·詹姆斯的豪宅，主要是為了能夠有效擴大事態，確保引起阿薩辛物業的強勢反應。由於目的不同，相比於掩護莊續騰潛行進入以及開啟沿途所有門禁，這樣為了擴大事態而進行的信息刺探難度降低了很多，手法也可以不用那麽精細，夜鶯一個人就能搞定。

  只需要關注時間進度就可以了。

  一覺醒來，莊續騰緩緩睜開雙眼、豎起耳朵、張開怨靈果凍，偵查周圍環境。樓梯井下面傳來爭吵和打砸的聲響，似乎有家鬧起了矛盾。一個女人大聲哭喊，隨後便聽到“啪啪”兩聲響。哭聲被打斷了三秒鍾後，之後便是噔噔噔的腳步聲不斷接近。

  不會要上來吧？莊續騰趕緊往牆角縮了縮，用保溫篷布蓋住自己，隻留眼睛的縫隙。通過怨靈果凍的感官，他“看到”一個雙頰青腫的高個子女人雙眼通紅地跑上來。那女人的身體明明已經很疲累，上樓梯的時候一個勁喘著粗氣，只能擠出僅剩的所有力氣，用纖細手臂扯著樓梯扶手，將自己拖上房頂。她的長相頗為好看，只是表情非常決絕，似乎下定決心打定主意要做什麽事情。

  跳樓？莊續騰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那女人來到樓梯的最後一個轉彎，此時她也看到了莊續騰。她的目光在篷布上停留了兩秒，估計她將莊續騰當成在這裡躲避的流浪漢。之後，她用手臂擦拭流血的鼻子，繼續走完最後十個台階，然後推開屋頂的門走上天台。

  她身後沒有別人，沒有人上來挽留她。

  莊續騰撓撓頭，輕輕歎了一口氣。最近新聞裡也有報道，說沛城的自殺率有所提高，這都是幫派活動造成了經濟和生活的雙重壓力，很多人沒有能力排遣這種壓力造成的。新聞裡建議感到壓力的人可以嘗試使用安全藍相關製品，能夠舒展神經、緩解焦慮，給生活增添亮色。

  按照雇兵的要求，任務期間不管閑事，莊續騰就該繼續坐在這裡。一個人的生命，如果自己不在乎，身邊的人也不在乎，那麽陌生人為什麽還要在乎？
  這樣的道理，莊續騰可以碎片找出一大把，現編也能有幾十條，可道理再多，能直接兌換人命嗎？莊續騰問了下工作進度，確認一時半會兒完成不了，他便站起身來，裹著毯子走上天台。

  天氣預報說的沒錯，晴天，沒有烏雲，但是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天氣預報另一方面說的也沒錯，氣溫又降了，乾冷乾冷的，寒風颼颼。莊續騰看到那高個女子直愣愣站在樓頂邊緣，神色沉重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緩緩歎了一口氣。

  “你真高。”莊續騰露出臉，笑了笑，說到：“沒穿鞋就這麽高……你得有一米九五吧？”

  “你就關心這個？”那女人仰頭看著天，說道：“你後面沒人跟著？”

  “你回答一個問題，我也回答一個。”

  “一米九七，赤足。現在該你回答了。”

  “別跳下去，”莊續騰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直接勸到：“早上不是個自殺的好時候，我這可是有數據支持的統計。”

  “你也糊弄我？”

  “後面沒人上來，但有人在觀望。”莊續騰聳了一下肩膀，說道：“透過樓梯交錯的縫隙，我看到一雙狡猾的小眼兒。美女，你要覺得被欺負了，乾回去，沒必要殺死自己。”

  “我……”那高個女人突然蹲了下來，看著好像要跳下去似的，但是莊續騰通過武技能夠看出來她的重心並沒有片刻向外偏移，除非突然來了股邪風，否則她掉不下去。而那個高個女人看著莊續騰，見他完全沒有驚慌和驚嚇，便說道：“看來，你並不在乎我是不是跳下去。”

  “如果你不在乎，我再怎麽在乎也沒用。我也沒有權力和責任勸你，但我覺得今天一醒來就看到有人自殺，這不是個好兆頭。我想著如果能勸勸你，說不定會有好運。我今天挺需要好運氣的。”莊續騰翻了翻，又拿出一件保溫毛毯，說道：“挺冷的，我這兒還有富余，你先披上。人凍僵之後就沒辦法掌握自己的命運了。”

  “披上毛毯，我就能掌握命運？”

  “多了那麽一點可能……至少。”莊續騰將毯子準確扔到女人面前，吸溜著鼻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