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後,莊續騰已經可以出院了,不過他要留下陪著戈工道。看著道哥被推進手術室,雖然明知道即將發生的“手術事故”是假的,全都是欺騙敵人的詭計,他還是不免擔心。萬一沒有控制好怎麽辦?萬一手滑怎麽辦?萬一……萬一假戲真做怎麽辦?
於是他坐在手術室門前的時候,荷槍實彈。
紋身整形醫院自從開設植入體手術業務以來,接待過形形色色各種客戶,包括雇兵,也包括幫派成員,對如何應付莊續騰這樣姿態的家夥也很有經驗。間黑醫生專門過來向他保證手術安全,然後說了非常關鍵的一句話:“你這樣坐在門口,我們按照規定是要通過中間人請來雇兵保鏢,或者找幫派出面保衛手術室安全。那樣一來,戈工道在裡面手術的事情就瞞不住了,露西那邊也不好交待。”
莊續騰被最後那句話說服了。
給戈工道做手術需要向露西交待——間黑醫生分明在暗示他的行動經過了與露西的協商,是行動計劃的一部分。莊續騰用力盯著他,嚴肅警告道:“你可別搞砸了!”
表明態度就足夠了,荷槍實彈並不能提高手術的成功率,甚至還可能因為驚嚇到醫生而起到反效果,莊續騰也清楚這一點。他這麽做隻想試探一下整個行動的進度,為的就是間黑醫生說的那句話。
這次行動動用了四個以上的情報官,保密是行動最重要的要求,這導致莊續騰和戈工道無法知道行動的具體狀態,只能按照最先的計劃一步步往下走。這種感覺就像行夜路,前後左右一片漆黑,只能看到腳下路面上間斷的白色虛線。哪怕知道沿著虛線走就能到達目的地,可這並不能完全消除因為盲目而產生的心理壓力。
單就任務體驗來說,莊續騰就感覺沒有偷列車車廂的時候好。偷車廂的難度更大,但是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知道還欠缺什麽,並且集中在一起努力解決差距,那有一種緊張、團結但是安心的氛圍。不像現在,只能靜靜等著計劃向前發展,盼著敵人踩中陷阱……蝰蛇啊,趕緊來找事兒吧!你不來,我都覺得身體發癢了!
這裡身體發癢並不是形容,而是實際發生的事情。駕駛輔助套裝植入體已經完成初步啟動,目前正在磨合,也就是根據莊續騰的運動特點自行微調,這個階段就會讓他的身體發癢。根據使用說明,磨合階段過去後,發癢的感覺就會消失,肌肉膨脹的程度一般會下降,那個時侯就可以開始嘗試全功率運行了。
磨合期宜靜不宜動,除非想讓肌肉膨脹的程度更高,否則也不能做深度鍛煉。莊續騰除了在病房裡走幾步路,剩下的運動就只有靜坐,身體已經閑的要長草了。一直習慣了每天鍛煉身體,這一閑下來,加上等待任務進程的焦躁,他便有點想讓蝰蛇快來。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意味著手術已經開始。根據他自身的經驗,接下來這盞紅燈要亮十多個小時。莊續騰已經準備好了食物和水,做好了在門口堅守的準備。而他打發時間的辦法就是靜坐冥想,練習一下法術。
隨著駕駛輔助套裝安裝進入身體,植入體這方面的升級暫時告一段落。市面上很難再找到比這更好的植入體,除非運氣爆棚,或者趕上公司大發慈悲,願意放出自己最核心的戰鬥實力。未來一段時間,莊續騰都將使用這套植入體,超算武技也將以它為基礎來發揮威力。
能夠提高的主要方向變成了法術,更精確一些便是以怨靈為核心的死靈法術。怨靈不僅可以作為輔助手段,發揮手腳延伸的效果,它本身也是有攻防能力的。強化了“哀怨”氣息的怨靈可以進化成幽靈、幽影或者恐怖的妖靈,後者的嚎叫可以殺死范圍內大量敵人,一直都是死靈法師最具代表性的能力之一。
莊續騰也羨慕那種能力,但是也很清楚,強大的力量需要持續努力的學習和鍛煉才能獲得,不能急於一時。當下,他的短期目標是讓怨靈能夠產生“衰弱之觸”的效果,其原理就是通過怨靈的觸摸,把怨氣轉移進敵人的體內。由於怨氣與植入體副作用非常類似,莊續騰認為這一招有望對強植入的敵人產生奇效。
對於沒有植入體的敵人,用超算武技和目前的植入體就足夠對付,別忘了還有槍。
自從莊續騰專注於法術開始,巫妖大師表現出的態度明顯更好,不管是解答他的問題或是分享自身的經驗都更加主動,以前那種淡淡的嘲諷也少了很多。與此同時,巫妖大師也表現出對74號石柱內容的極大興趣,每次都會讓莊續騰去石柱上看看文章,不斷催促他更新內容。
錢老板留下的東西仍舊是一段一段互相分散的話,內容龐雜且缺乏前後聯系,不知上下文內容。但從句子風格看,好像都出自同一個人,應該是對這個人的一種總結。但是這些內容有些是口語,有些是公文,有些又是詩歌或者信件,整理起來非常困難。莊續騰是沒有這個腦子的,所以巫妖大師自告奮勇承擔起這個工作。
“雖然這根柱子不是我立的,但它能在大殿出現,應該不會違背這裡的規則。”巫妖大師對莊續騰說道:“知識的擁有者能夠完全看懂,旁觀者只能根據自己的理解水平看到相應內容,這是最基本的規則。莊續騰啊,你得提高自身的知識水平,努力提高理解力,才能讓柱子上的東西穩定呈現出來。”
莊續騰轉過頭來,將視線從怨靈系死靈法術的知識柱上移開,看著巫妖大師並說道:“我也想提高自己,我也正在提高自己,不過我得從哪方面著手呢?那根柱子上記錄的內容算是哪部分的?我得用什麽樣的基礎資料來學習?”
“這可難住我了,我也沒想明白。”巫妖大師難得承認自己在某個方面不行,他甚至還專門聳聳肩膀。“能看出有些戰爭的內容,還有就是召開一些會議,討論一些思想方面的東西。我覺得,你可以先看看戰爭有關的東西。”
“嗯……我就先從歷次公司戰爭看起吧!”
“這就看你自己了,我也幫不上忙。不過我這裡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巫妖大師平靜地說道:“你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
“啊?走路?我……”莊續騰先是一愣,然後恍然大悟,說道:“我已經不會癱瘓了?”
“對。就算我沒了,你也不會變成一攤軟泥而死去。你的身體恢復了。”巫妖大師解釋道:“植入體接替了我的工作,重新連接了你的靈魂與身體,以後就不需要我嘍!”
“這真是好消息,我終於……”莊續騰想了想,說道:“其實這時候我最應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當初那麽混亂的局面,完全癱瘓和死亡沒有兩樣。在場的人不會有人幫我的,就算想幫也沒有那個時間。”
“這一點你不必謝我,我和你互取所需,兩不相欠。”巫妖大師說到:“我不再費力支撐你的身體,正好可以積攢更多法力,更快恢復實力。”
“支撐我的身體需要花費很多?”
“你有肉,的確比單純支撐骨頭架子費力多了。好在我現在連骨頭架子都沒有,就當是會議之前的時光吧……”巫妖大師戀戀不舍的離開隱形石柱,慢慢踱步返回王座,對莊續騰說道:“先把怨靈系咒語練到頂級,再把屍體操縱全學會。到了那個時候,不需要錢老板和雜貨店,你也能給我造一副臨時身體。”
“可以嗎?”莊續騰眼睛一亮,說到:“我一直為沒能給你找到……”
“別廢話了,我說行就行。”巫妖大師擺擺手:“你最好快一點,因為隨著你骨骼硬度越來越高,我會越來越眼饞你的身體。你不僅要有使命感,更要有緊迫感。你的靈魂這麽弱小,我隨時能把它吞了。”
雖然看不到巫妖大師的表情,沒辦法猜測這句話的真假,但莊續騰不覺得它真會那樣做,除非自己停止進步、停止對巫妖大師有用。在巫妖大師的鞭策下,莊續騰總會抓緊時間練習法術,先精進怨靈咒語,再練習屍體控制。
在他的指揮下,怨靈隱藏在他的影子裡,再從完全透明轉變成灰色。灰色是莊續騰持有的怨氣的特征顏色,這與他的體質以及思想狀態有關。巫妖大師說它的怨靈總是紫色,象征著最強亡靈法師以及法師王者的尊崇地位和強大力量。莊續騰溝通了兩個世界,黑色與白色的糅合便是現在的灰色。
灰色有個好處,藏在黑影中看不出來。莊續騰在影子裡訓練怨靈,為它製造並命它攜帶有害的怨氣。攜帶了怨氣的怨靈比之前更加“沉重”,操控起來非常困難,總是動作遲緩、反應遲緩。這就要求莊續騰必須投入更多專注,將操控它的法陣記得更熟練一些,形成條件反射一樣的記憶,才能……
嘶,這樣的訓練方式與超算武技很相似,都是用熟練度來獲取進步。莊續騰已經適應了這樣的訓練方式,對此有著極大的耐心。不就是慢慢磨合嘛!不管是身體上的、精神上的還是技術上的,磨就是了!
植入體手術解決了癱瘓的隱患,莊續騰還可以借此機會重新掌控軀體、把武技的基礎築牢。以前他依靠巫妖大師的幫助來維持身體的運轉,這裡面也包括神經反應、肌肉動作和日常的各種運動,他在其中的控制從來不是百分百。如今情況不一樣了,他是身體的唯一股東,重新掌握之後便可追求更高的操控程度,提升各種武技的上限效果。
莊續騰對此很有信心,但最終究竟會是什麽結果,還要等戈工道手術恢復、打一架之後再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內響起,莊續騰立刻警覺,一邊收回怨靈,一邊看向大門的方向。手術已經進行了八個小時,如果要出事,差不多也就是現在了。
門打開,一個嬌小的護士徑直朝莊續騰走來,對他說道:“手術出現問題,醫生正在解決,病人目前很痛苦,但沒有生命危險。你不用著急,繼續等後續的消息。可能你會聽到一些哀嚎,那都是正常的。”
“正常的?我手術的時候嚎叫了嗎?”
“病人有狼狗血統,而且是罕見的中度以上覺醒。除了他的皮毛極為堅韌之外,他還會排尿。”護士指了指自己已經濕透的鞋子,說道:“他通過排尿將注射進去的藥劑給排了出來,這其中包括心率控制、呼吸控制、血液凝結控制、排異控制以及止疼的藥物。手術進行了一半,已經沒法停下來了。我們用物理方法控制住他的身體,然後繼續治療。”
嘶……那不就是要清醒著做手術?莊續騰很不理解,道哥實現明明已經把自己的這個特性告知醫生了,怎麽還能出這種問題?
“他的排尿排藥能力太強了,比我們預想的強很多。”護士解釋道:“如果隻注射藥劑,他還會繼續排尿,然後導致脫水,影響生命安全,所以我們必須一邊補水、一邊繼續推藥。這種情況下,藥劑數量就很難把握。”
一邊要補上足夠的藥物,一邊又要追加被戈工道排出的那部分,劑量就沒法那麽精確。是藥三分毒,過量的治病藥物與殺人之毒的界限非常模糊,醫生們只能格外小心。
“因此我們只能優先注射安全性高的、非常必要的藥物,其他的就靠物理方法已經病人自己的體質了。”護士說道:“目前來說,抗排異是第一優先,其他的都不得不暫停。我們也會加快手術速度,這意味著術後疤痕可能會比較明顯,恢復期也會更艱難。”
莊續騰點點頭,說道:“請醫生盡最大努力,優先保證生命安全。”
“我們一直是這樣,然後……”護士說道:“看在我們一直站在尿裡工作的份上,你先把增加的那部分手術費交上吧!”
人還在手術台上,刀子還在他們手裡,莊續騰能說什麽?敢說什麽?掏錢去吧……
手術繼續進行。看在莊續騰主動多交歐元的份上,醫院裡更多的醫生穿戴好消毒裝備加入手術室支援。別管他們是否能發揮關鍵作用,只求他們能讓主治醫生稍微輕松一些,多留一些體力來應對危險,那這些錢花得就值。
戈工道的嚎叫聲隱隱傳來,被強化聽力的耳朵捕捉。莊續騰仔細聆聽,裡面沒有一絲演技,全是真實。他開始有點迷糊了,這到底是計劃的一部分,還是真的出了事?他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坐立不安。
又過了四個小時,戈工道終於被推了出來。由於沒用麻藥,他是清醒的,也因此疼得要命。他努力提起一口氣,忍著劇痛,咬牙切齒地對莊續騰說道:“這些家夥總算救了我的命,別動他們。”
然後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