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震動的手機在洗手池邊緣搖晃，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莊續騰猛地睜開眼睛，從浴缸中伸出手，令怨靈仆役將手機拿過來。浴缸中原本處於滿溢邊緣的灰白色營養液被他攪動，嘩啦嘩啦流淌下去。幾隻死掉的蛋白蟲摔在地上連續發出啪嘰的聲響，已經被小白鼠填充過飽的肉包翻了個身，爪子揉揉肚皮，鼻子發出咕嚕或者呼嚕的聲響。

  最好的休息莫過於此。莊續騰用小白鼠、蛋白蟲的生命活力換了自己的恢復，他感覺身體和精神兩方面已無大礙。泡在營養液裡，讓莊續騰重溫了跟隨師父訓練的時光，可以說只有倒下去之後，他才能獲得寶貴的休息。現在的心情和當時一樣：休息令人愉悅，但休息總要結束，外面的世界仍危機重重。

  電話是莫甘娜打來的，莊續騰趕緊接起來。“你在哪兒？”莫甘娜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你現在安全嗎？”

  “我在家，很好，挺安全的。現在幾點了？”莊續騰看了眼手機，說道：“凌晨兩點半……莫甘娜，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你在家就好。我這就去找你！”耳機裡面傳來莫甘娜開門關門的聲音，她說道：“你別出來。鼎鑫集團派了個機動打擊組來沛城，一定有大事發生。”

  “呃……有大事也不一定就是我乾的啊……莫甘娜，你過來的路上不會遇到麻煩吧？”

  “我沒事，你放心吧。總之，你就待在家裡，哪也別去。”

  電話掛了，莊續騰撓撓頭。什麽是“機動打擊組”？有多少人，什麽裝備，哪種級別的強化人？莫甘娜的語氣明顯很緊張，說明“機動打擊組”是個相當厲害的東西，它的出現意味著相當緊急的局面正在發生。

  雖然莊續騰在電話裡做出事不關己的態度，但“鼎鑫集團”和“突發”這兩個概念放在一起，他哪能想不到這和卡霍一定有關系？要不要給露西打個電話通知一聲，好做準備？

  電話拿到手邊，手指懸在按鍵上，停了下來。不行，莫甘娜著急忙活地通知他、十萬火急地親自趕過來，這些行動裡面浸滿了關心。現在還不知道莫甘娜這些消息是從哪裡來，不知道她為這些消息付出了什麽，更不知道這消息如果走漏風聲對她意味著什麽。

  “先征詢她的意見，只有莫甘娜同意之後才能轉發她的消息。”莊續騰放下手機，從浴缸裡迅速站起來。“收拾收拾，一切都平安，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拔掉塞子，讓營養液快速流淌走。撈出蛋白蟲屍體扔進垃圾袋，先擦地再用吸水紙處理一遍……莊續騰只有兩隻手，不過他可以召喚怨靈仆役來乾活兒。如果再加上幾條怨靈觸手，分別拿著抹布、掃把和垃圾桶，他的行動速度可以頂上七八個人。

  “去！到床上睡去！”莊續騰把肉包趕到床上，用雪豹的體溫掩蓋自己並沒有睡在上面的紕漏。肉包今天吃撐了，一點調皮的力氣都沒有，其順從程度簡直和毛絨玩具不相上下。莊續騰讓它幹什麽，它就幹什麽，只是盡可能不用自己的四肢爬行。

  打開電源，燒上一壺水，一會兒衝茶喝。水還沒燒開，鑰匙在房門裡轉動的聲音就響起來了。莊續騰隔著門就知道外面是莫甘娜，於是用怨靈觸手幫她打開門。

  “歡迎光臨，茶水還沒燒開，需要等一會兒。”莊續騰打了個呵欠，說道：“鼎鑫集團那個機動打擊組是個什麽東西？”

  “一會兒再說那個！”莫甘娜一上來就抓著莊續騰雙臂，手指用力仿佛要箍住肌肉。“你先告訴我，最近有沒有做任務？”

  “有啊！昨天剛弄完一個。”

  “是不是和鼎鑫公司有關？”

  莊續騰皺起眉頭。他不想對莫甘娜說謊，但是鼎鑫集團這件事確實與她無關，或許最好的保護她的方式就是別把她攪和進來。

  “我是一個雇兵，泄露委托任務是不允許的，破壞行規。我不喜歡現在的情況……”莊續騰仍舊緊緊皺著眉頭，說道：“莫甘娜，我看得出你很緊張，甚至已經開始害怕，為了讓你放心，我可以給你透露一些，但你必須保證不說出去。”

  “不說出去，我保證。”

  “我沒找鼎鑫集團的麻煩。我幫著道哥對付了阿薩辛物業公司，從它的總部偷了東西，這件事就發生在昨天中午前後。”

  “阿薩辛物業？就是太平區那個提供安保、清潔和園丁服務的公司？總部在哪兒？”莫甘娜眼球晃了晃，似在用力挖掘記憶。“哦，在上城區。我巡邏的時候曾經路過。”

  “鼎鑫集團發生什麽事情了？機動打擊組是個什麽東西？”莊續騰見火候差不多了，同時也為了少撒點謊，趕緊拋出自己的問題，佔用莫甘娜的大腦。

  “我從父母那裡聽到消息，一個B1級的公司高級管理在沛城失去生命信號，極有可能已經死了。自從公司戰爭結束後，這還是第一個莫名其妙沒了的高級管理。”莫甘娜做了兩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走到床邊坐下，接著說道：“機動打擊組，用來解決嚴重問題的公司武裝力量。名義上，它負責應對那些可能引發公司戰爭的麻煩局面。”

  “公司戰爭之後，機動打擊組也出動過幾次。那時候，他們負責保護公司A級的最重要人員。之前在大博覽會時，機動打擊組就隨行。”莫甘娜解釋道：“哪種保鏢一樣的行動都會事先通知，尤其會明確告訴PCPD和鎮暴打擊分隊。他們知道，PCPD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將消息透露出去，機動打擊組的名字就能威懾危險分子，從而省去了要處理意外的那部分工作量。”

  “可是突然出動機動打擊組就不是好消息。那幫家夥不當保鏢，那就是殺手，公司的超級殺手。如果運氣不好，沛城可能會來一個傳奇影從戰士，就是那種安裝了傳奇影從植入體的家夥。”

  莊續騰撓撓頭，問道：“很厲害嗎？”
    “據我所知，用大當量炸彈還是能炸死的……”莫甘娜白了莊續騰一眼，說道：“當然厲害啦！你別胡思亂想！傳奇影從植入體都是活的，它們都具有千奇百怪的能力，其他影從根本比不過！另外，我聽說那些人的精神都有問題，性情乖戾、各種怪癖，無法預測他們會如何行動。”

  莊續騰愣了一下，問到：“如果他們非常混亂，如何指望他們乾活兒？”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傳奇影從者，我那個圈子聽到的東西不一定靠譜。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件事很棘手，對所有人都會有影響。”

  “呃……鼎鑫集團死了個B1……不對，確認死了嗎？失蹤還是死了？鼎鑫集團沛城分部的頭頭是什麽級別？而且死個B1也不算大事吧？走個路，腳一滑，腦袋磕在地上就能死。”

  “別說笑話了！B1不光是管理級別，也是戰鬥力。一個B1能打十個你。”

  莊續騰終於不用演戲，他擺出非常真誠的表情：我才不信。

  “好啦，好啦！別扮鬼臉了！”莫甘娜歎了口氣，說道：“按理說，你就算想打也打不過鼎鑫魔創的B1高管，我在這兒擔心什麽……哦，對了，我想起來了！我擔心你被殃及！都是你，把我的思路弄亂了！”

  莫甘娜關心則亂，這才導致說起話來顛三倒四。莊續騰坐在身邊安慰她，哄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讓她放下心來。他順便打聽能否將這個消息告訴露西，還找了個理由，借口說“露西消息廣，或許能幫著打聽”。

  “不！千萬別！目前這個消息只有極少人知道。鼎鑫魔創告訴我們家，其實也是變向在問：是不是和你們有關系？”莫甘娜搖搖頭，說道：“這種事沒有好處只有麻煩，你們可千萬別往上湊。機動打擊組不找你們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他們……我父母的原話是這麽形容的：獵巫最狂熱時期的行動最狂熱的獵巫人。”

  “那我就當沒聽說過這件事——我誰都不說。”莊續騰一邊將莫甘娜摟到懷裡，一邊拽著尾巴將肉包弄下床。他作勢要放倒莫甘娜，卻被她掙扎推開。

  “現在沒心情……”莫甘娜站起身來，說道：“我父母讓我回去，我想我還是回去讓他們放心。你這幾天別接任務，就待在家裡，就……就鍛煉一下肉包——它都胖成什麽樣子了？”

  肉包翻了個身，它想說自己這不是胖，是撐到了。整整兩百六十多隻小白鼠，它全都吃了，都有點消化不良了。

  “剛完成一個委托，不會立刻就出動，哪怕我們原本計劃還會繼續對付阿薩辛——它想搶道哥那邊安保公司的生意，就是和全體雇兵過不去。”莊續騰低垂眼眉，擺出一副發愁的神情，說道：“如果這段時間行動有風險，我得想個辦法告訴道哥。夜鶯和岩雀兩姐妹還好，她們不出外勤，除非拽上我。道哥那邊……我還是要照顧一下那個笨蛋。”

  “為了你好，你就當不知道，什麽也別透露。”莫甘娜伸手附魔莊續騰的臉頰，溫柔說道：“你很聰明，你肯定能想出足夠好的理由，讓他和她們都低調起來。時間不早，我必須走了。在我走後，把門鎖好。”

  “我什麽時候再聯系你？”

  “隨時。”莫甘娜臨走之前說道：“我回家之後短時間內肯定出不來了，至少要等這件事過去。如果事情變得麻煩起來，我甚至有可能會跟著父母去外地住一段時間。”

  “會那麽麻煩嗎？沛城憲法政府不管？就看著整個城市亂起來？”

  “總比發生公司戰爭好。”莫甘娜留下這句話和一個令莊續騰戀戀不舍的背影，離開了。

  既然莫甘娜明確要求不擴散消息，那莊續騰肯定不會給她添麻煩。正好他已經完成治療，不需要重新泡營養液，便提著蛋白蟲和一個鐵桶去了天台。、

  不一會兒，天台上多了一把火。莊續騰將蛋白蟲在鐵桶內點燃，一邊毀屍滅跡，一邊借著火光和衝天的肉香思考問題。他已經將卡霍的殘骸用鋁熱劑處理掉了，全都燒成骨灰，還衝進了下水道，這足夠保證安全。植入體與影從器也都放在安全的地方，信號全部隔絕，既不在身邊引起懷疑，也沒有距離太遠無法關注。莊續騰認為，除非公司真有將沛城每一寸空間都用手指頭摸一遍的本事，否則不可能找得到那些東西。

  清理蛛絲馬跡的工作，他已經盡力做完了，現在他要仔細想想對手可能采取的步驟。如果能猜到公司的行動，提前做好布置，那麽蒙混過關的成功率就會提高。

  “如果我來主持這次行動，我會怎麽辦呢……”

  大廈中段平台上的這點火光在沛城不夜的燈光中根本顯不出來，莊續騰的這點思慮與公司行動之間的距離更是不可同日而語。鼎鑫魔創機動打擊組的飛行器依次降落在其沛城分部的頂層停機坪上，它們都是從黑夜中來，悄無聲息，降落時幾乎無聲，甚至沒有打開航跡燈。

  一行七十三人，打擊組四十人，剩下的均為戰場支援組。這些人足夠發起並維持一場城市級別的戰鬥，如果還有充足的後勤保障，打一場戰役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們進入沛城分部後，立刻接管了這裡的所有工作。鼎鑫魔創在沛城的每一個部門、每一個員工、每一顆煤粉，現在都要為機動打擊組工作。

  “時間已經太久了，現在還沒有收到信號，也沒有呼救，可以認為卡霍已經死了。現在開始，調查與打擊需要同步進行。”

  “首先，利用虹色內線聯系另外三家，讓他們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這件事是否與他們有關。然後，給我拉一張清單：沛城范圍內，加上最近三周進出過沛城的所有人裡面，誰有可能威脅到卡霍——這個名單裡也包括公司，也包括咱們自己。標準嘛……沛城有鎮暴打擊分隊，就以他們為標準。”

  “嫌疑重點不變，查本地的雇兵——那些家夥很能惹事，早就該剔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