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絳紅色的葡萄酒

  “楚婭姝起來，去房間睡。”貢錦南的語氣瞬間把楚婭姝拉回李玉華住院時的阜仁總醫院心臟外科病房。

  似乎前面應該加上“某某床楚婭姝”幾個字更為貼切。

  楚婭姝記得當時有個爺爺做了手術不聽話，貢錦南就是這麽嚴肅地訓斥整天吵鬧的爺爺。

  爺爺被他威嚴的樣子嚇到，像個乖巧的孩子，每天聽護士的安排，輸液、吃藥，病情恢復得很快，不久就出院回家了。

  她如果再小幾歲，恐怕都會睜開眼看看，眼前這個氣呼呼的怪叔叔會不會走過來，不用力的打她的頭一下。

  但她是大人了，至少她覺得自己是，她不怕貢錦南。

  貢錦南此刻這麽對待她，也是想幫助他建立愛惜自己身體的意識。

  比起她不愛他，他更加痛心於她不愛自己。

  希望你善待自己的男人，才是真心愛你。

  “我再睡一會兒。”楚婭姝知道他惱怒，但是她回答時已經如同囈語一般。

  她話音剛落，手指一松，手裡的手機掉落到地板上，摔出“啪”的一聲，很大的聲響，也沒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睡著了。

  折騰了大半天，她真的累了。

  淺金色的陽光輝映著她白的透亮的臉，貢錦南看著她像個和大人作對的淘氣的孩子，又氣又笑。

  一個想法閃過，又回來，不住地在他腦際興奮跳蕩，使得他的心跳的飛快。

  他不知所措地站著，上次有這樣的感覺時，還是本科畢業論文答辯。

  答辯前他大病一場，住了一個月醫院，又趕上了系裡嚴厲得出名的教授。

  最終，他還是高分過關。

  人生最難是情關，這會子的貢錦南竟生出一份不該屬於他的猶疑懦弱。

  我抱她去臥室好不好？我什麽都不對她做，把她放在床上就關門出來。

  還是拉上窗簾，給她拿一條毯子蓋在身上？
  貢錦南面對著一念之間的艱難抉擇。

  在他從出生到五個多月以前，將近四十年的人生當中，始終保持清心寡欲。

  不僅僅是那些年輕的學生背後打趣他，熟悉他的同齡人當面都會半開玩笑地問他，到底是出櫃還是出家？
  貢主任的命太苦。

  煞費苦心娶回來的老婆，的確狠狠打臉了那些編排他的好事之徒，叫他們全部羞愧怎舌。

  他給醫院同事分發喜糖時，大家都爭搶著要看楚婭姝的照片，一睹能叫這個老牌鑽石王老五鐵樹開花的女孩的尊容。

  貢主任一度迷失在眾人對於楚婭姝容顏的讚歎之中。

  那一刻，有一顆全世界甜度最高的糖果，在心裡融化，孤寡多年的他，心田裡每一寸龜裂的土地，都得到暢快淋漓的灌溉。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仙女一樣的老婆，他一下都碰不得。

  他明知道楚婭姝的過去，依然選擇愛她。愛是義無反顧的。

  但來自一個成年男人的愛意裡，怎會沒有一絲對她的肌膚或是體溫的渴望。

  貢錦南挪動腳步，膝蓋和秋千上漾動著的楚婭姝的腿，一碰一碰的。

  他俯下身，雙臂環繞她的肩頭和腰間。

  這樣不行，這個動作是大人抱小孩子的辦法。

  貢主任真的沒有經驗，往後應該勤加練習。

  他抱著她，心更亂了。

  他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緒。這次試著一胳膊托住她的背部，一隻手臂從她腿下橫穿過去。

  貢錦南幾乎不看電視，但也知道這是偶像劇裡面男主懷抱女主的方式。

  她太瘦了，隻輕輕向上一提，將她抱在胸前，懸在半空。

  她穿著拖鞋的腳搖動著，拖鞋甩了下來，分開著掉落在地上。

  貢錦南顧不上這些細節，他恨陽台到主臥的距離太近，他想抱著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他把她輕輕放在床上，有意保護她的脖子安穩落在枕頭上。

  他忽然忘記了緊張，緊繃的肌肉此時松軟的，他整個人快要和她一起倒在寬大的床榻之上。

  床板忽地向外無限延伸，一個瘦小的身子孑然仰臥在上面，顯得尤為孤單。

  楚婭姝仿若是漂浮在床上，她像個仙子似的，在雲端輕睡。

  她整個人身量纖纖。

  稍顯孱弱的背影很會引發人的憐惜之情。

  而正面卻不是枯瘦如柴，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也不單薄。

  簡直是慘無人道的酷刑，折磨著貢錦南，他心癢難耐！
  貢錦南放下楚婭姝後，一直保持著雙膝跪在床上的姿勢沒動。

  內心掙扎著，躊躇片刻。起身，向門外跑去。

  他為自己不能言說的想法自責且羞恥。

  那是他和男人天然本性的激烈且複雜的抗爭。

  潛意識裡他明明知道，躺在那裡的楚婭姝是他合法的愛人。

  這樣的思想鬥爭，絲毫不影響他仍舊是個正人君子。

  貢錦南拿出酒櫃裡上次想和楚婭姝共飲的那瓶葡萄酒，啜飲起來。

  獨自喝悶酒，他拿了兩隻高腳杯。

  一隻拿在手裡，對面不遠處還要擺上一隻。

  斟好酒，都是不多不少的半杯。

  他從奧地利買回來的水晶高腳杯，盛著絳紅色的葡萄酒，好似他的心裡裝了許多心事。

  他拿起酒杯，對著那杯沒人喝的酒，清脆碰一下杯壁，回音顫動。

  他喜歡乾紅苦澀的滋味，醇厚而純粹，是和他的稟性一樣，冷靜的味道。

  酒精燒灼著喉嚨流下，匯集成洪水猛獸。再堅實的心扉也會被衝擊得潰不成軍。

  他並非不善言辭，飽讀詩書的他，若是他想，多麽優美的語句都可以信手拈來。

  但他終究不是一位詩人，他是名醫生，他的父親和母親也是。

  他習慣於用手術刀幫助病人與死神抗爭，挽救無數搖搖欲墜的生命和行將支離破碎的家庭。

  卻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內心備受沉痼煎熬而束手無策。

  他眼睜睜看著楚婭姝的韶華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她將自己關在別人的錯誤當中，一遍又一遍加深著對自己的傷害。

  他明白她愛張嘉朗，他多想告訴她，不要欺騙自己了，愛一個人的心是無法掩藏的。

  你越是害怕別人發現，就越會欲蓋彌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