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瑤伸出手指放在唇間，讓諸人安靜。

  無論是留京還是被賀蘭臨漳帶回的人，都是有本事的，在生死關頭能冷靜求生的人，不用洛夕瑤吩咐，擅長禦馬的就已經守在馬兒身側，從懷裡取出糖塊喂給馬吃。

  沒人問洛夕瑤能不能再用蠱蟲控馬，她既將馬從石階上帶下來便收回馬兒身上的蠱蟲，自有其道理。

  無論是什麽時候，馬匹都是重要的財產。

  賣了能換銀子，殺了能吃肉喝血，遇到危險還能騎馬跑路。

  沒進來之前，沒人能知道山腹中有什麽。

  他們更不會因為馬兒可能弄出聲響而將馬兒丟棄，馬車已經丟了，真遇到危險，兩三個人擠一匹馬也好過雙腿跑路不是？
  人力有窮盡，馬兒當然也有，可怎麽樣四條腿的也好過兩條腿。

  他們進來時候，子時未過，可這裡打鐵之聲未歇，很可能是有幾隊人手打鐵，讓火爐中的火十二個時辰不熄。

  也就是說，這裡看不到日月，火光便是不落的太陽。

  洛夕瑤腳下布滿灰燼，已經不知多久沒人走這條峭壁上的小路。

  可見他們從墳中找到的入口是用來防備危機所用，平日裡並不會從此出入。

  如此一來，他們可以在這裡暫歇，摸清看守換防的時辰和規律，抓個人回來詢問一番。

  賀蘭臨漳一眼猜到她的想法，同她微一點頭，向後擺手，眾人默默退了回去。

  “怪不得余江倉庫的糧食不對，原來余江的糧食真用來養兵。”余江的帳冊是白水親自帶人查的，自然清楚。

  “這才哪到哪呀！”洛夕瑤望向賀蘭臨漳，“戶部可是每年少幾十萬兩。”

  “如此說來，朝廷必有其內應，否則不可能無人發現。”丁振聽著，摸了摸胡子，仿佛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一樣，道：“你們不要瞧著幾位皇子各有不足，就覺著朝廷都是蠢貨廢物。陛下繼位以來，勵精圖治，便有心有所疑，也可以說對朝廷社稷無愧於心。戶部是朝廷的錢袋子，戶部尚書縱有小心思，也絕不會拿身家性命開玩笑。”

  “不錯。”賀蘭臨漳在東齊的善棋王有爵位無實權，大朝會時雖要上朝，可從他敢留個替身在京中，真身帶著屬下去做行商在各處行走便知道他對東齊朝事真正參與的有多少了。

  論對東齊的了解，賀蘭臨漳可能還比不上隋先生。

  即便如此，對於東齊朝廷架構職能等事，他也比洛夕瑤更了解。

  上輩子是個蠢貨死於牢中的洛夕瑤能知道什麽？便是這輩子，她也隻正經八百在朝堂上站過一次，便是陳述她抗旨拒婚的緣由。

  隨後她參與宮宴或住進后宮淑雲軒，也未見過幾個大臣。

  不，大臣她還是見過的。

  大伯父洛尚書不算，她還見過蘇仆射，甚至還同蘇仆射下過棋。還有她剛一進京，曾去尚書府勸她的禦史中丞耿大人以及鴻臚寺給她上過課的大人們。

  其余……皆是勳貴。

  所以對於朝事，她知之甚少。

  賀蘭臨漳耐心道：“水至清則無魚，收受賄賂罪不至死，可每年挪用朝廷的銀子養兵，便是謀反，是抄家滅族的重罪。戶部尚書……不至於此。”

  洛夕瑤道：“幾十萬兩不是小數目，戶部尚書不查，有些無能了吧？”

  賀蘭臨漳屈指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彈，“戶部尚書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他也不可能親自去查各地稅收，作為一部尚書，他也只能審查各個下屬交上來的帳冊，並同地方交上來的一起核對。戶部銀子有異，你我都知道，咱們也是通過隋先生弄來的帳冊發現的，可見做下此事之人很是小心。”

  “是啊！此人能籠絡如此之多的下官，又有人在朝中幫著傳遞消息和圓謊，必然身居高位。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懷疑榮慧大長公主的。”洛夕瑤道，“大長公主思慮周全，不疾不徐，心有溝壑……觀忘塵館，便如窺之一斑。”

  倘不是東齊帝請了榮慧大長公主教導她，洛夕瑤還不會注意到大長公主。

  便是賀蘭臨漳對久居梅林的榮慧大長公主多有忽視。

  “還未交手，也不用過於將榮慧大長公主神化，她能藏兵於山腹，能無聲無息從余江等地弄來糧草藥材和馬匹，確實厲害。”賀蘭臨漳淡淡的聲音中帶著自信，道：“我們如今不就在走她走過的路嗎？總有一天，我們會把她走過的路都走上一遍，摸清她的底細。”

  “說不定她這會兒已同東齊帝交過手了，只是不知誰勝誰負……”洛夕瑤挑了挑眉，想著她家二伯帶寧馨公主偷去的指骨回去，三皇子定然要帶兵來魏縣，老的在京城鬥法，小的在魏縣鬥法，真有意思。“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太子、二皇子還有三皇子的確不一樣，只是能蠢到一塊兒去，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一脈相承？”

  被她陰陽怪氣弄得牙疼的丁振“嘶”了一聲，道：“真是個刻薄丫頭。”

  洛夕瑤一跺腳，故作嬌蠻：“哼。”

  丁振閉上眼睛，簡直沒眼看。

  賀蘭臨漳無聲笑著，紅明等人憋笑憋得臉都紅了。

  這時，她耳朵忽然一動，一伸手，一隻小蟲飛落她掌心，洛夕瑤道：“下面的監工換人了。”

  怪不得有閑情逸致在這裡陰陽怪氣，原來是早就派出蠱蟲做斥候，真是個深不可測的，丁振想。哪個看輕她，必要吃大虧。

  好在他只是個大夫，隻想鑽研疑難雜症，其他的……同他無關哪！

  沒多一會兒，第二隻飛蟲飛來，沒等賀蘭臨漳問，就見她彎起眼睛，道：“誰去把人綁來？”

  “屬下去吧！”胖子站出來，“屬下見那人也挺胖的，想來換了衣服，屬下也好掩人耳目。”

  洛夕瑤伸出手，“帶著它，它會為你引路。”

  胖子咽了下口水，“……怎麽帶著？”

  洛夕瑤無奈，“過來。”

  “是。”

  一番叮嚀，胖子驕傲地瞥了同僚們一眼，趾高氣昂地帶著小飛蟲走了。

  看著他幾個起落消失的身影，洛夕瑤道：“人胖，卻輕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