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試探
  直到洛夕瑤鼻尖沁出汗珠，榮慧大長公主才幽幽道：“真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小女娘。”

  洛夕瑤攥了攥冰涼的指尖，笑了笑道：“陶女官因同我對畫有不同的欣賞，便罰我抄寫女書。我雖不能明白，卻也表示尊重。陶女官到底是皇后娘娘安排來淑雲軒的女師，我領皇后娘娘的心意，所以遵從了。可陶女官更衣遲遲未歸，淑雲軒的宮女內侍又悄悄關了門窗將書房留給我與寧馨公主，我不得不多想。尤其是寧馨公主笑著端起硯台，將墨撒了一書案的時候……在這深宮中，我若想站著活著，就不得不反抗。”

  “可宮中哪個人不曾跪過？”

  “大長公主，我對寧馨公主動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若我只是一平凡的女娘，為了活下去，跪也就跪了，有舍有得，天下何事不需付出代價呢？可我不是，我有漠北七王子賀蘭臨漳。不，他在漠北是七王子，在東齊是七王爺，一字之差，身份卻不同。七哥在東齊，地位比皇子更尊貴！東齊可以沒一個皇子，可七哥一旦出事，東齊失去的將不僅僅是一個皇子。只要他看著我等著我，那麽，我自是能好好活著。”

  洛夕瑤歎息一聲，道：“如今想來真是傻，有這樣的人在我身後，我何必用針呢？我就是用匕首劃花寧馨公主的臉，想來也不會如何。寧馨公主對付我，小了說是仗勢欺人，大了說就是不將東齊和漠北的和平放在眼中，棄天下百姓和皇室尊嚴於不顧，不是嗎？”

  “陛下聖旨讓我和親漠北，不就是為了穩住漠北的同時給東齊留一條退路？若陛下同百姓一般覺著東齊已是神國，只有繁華和平，那東齊的氣運真就到頭了。”

  榮慧大長公主並不覺得冒犯，而是心平氣和地問：“繼續說。”

  洛夕瑤隨手在紙上畫了個幾個圈，在圈內寫上東齊、漠北、西蠻和南海，“東齊平原多，糧食多。漠北在極北之地，冬長夏短，糧食不豐，多牛羊，多山地。西蠻生活在廣袤的草原，雖很多部族居無定所，遊牧為生，卻兵強馬壯，還有南海。都說南海的盡頭有個無上之國，多金玉，富饒非常，是神仙之地，可坐船去尋的人，沒有一個活著回來。”

  榮慧大長公主點了點頭，她知道，無上之國是真的存在，去尋找無上之國的人的確無人活著回來，可無上之國的人卻真的出現在東齊這片土地上，只是那人傷太重，沒幾年就去了。

  “其他小國不說，這四大國，各有依仗，真打起來，誰勝誰敗皆有可能。相比之下東齊富饒沒錯，可漠北和西蠻卻易守難攻。他們能來東齊打贏就佔領，打輸就逃跑，可東齊呢？若不能將其拿下，受苦的永遠是東齊百姓。崇義皇帝和敬德皇帝為何要舉國之力將漠北和西蠻打退，就是為了給東齊休養生息的機會。如今東齊修養好了，漠北和西蠻也是如此。今日我能和親漠北，焉知他日沒有女娘和親西蠻？”

  洛夕瑤擲地有聲道：“和親，不過是緩兵之計。”

  榮慧大長公主愕然地看向洛夕瑤，“誰告訴你的？賀蘭臨漳？”

  洛夕瑤笑著搖頭，“大長公主太看重我了吧？七哥就算心悅我，也不會將此等國事說與我聽。”她緊了緊鼻子，露出一絲小女娘的可愛，“要知道此事也不難，只要看朝廷的動作就知道了。”

  “平城在北，同居安關算不得遠，無論是行軍還是行商，要去居安關都要經過平城。近些年，平城的商隊很多，有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鏢師，那種血腥氣，不是兵就是匪。若我沒猜錯，東齊應是安排了商隊行走漠北，暗中積財和打探消息。大長公主未參加十一皇子的滿月宴，未看見二皇子送進宮的一對血珊瑚，這樣的珊瑚，只有漠北海域此才有。二皇子敢大大方方拿出來，說明血珊瑚的來源沒有問題，那麽……”

  “你還猜出了什麽？”榮慧大長公主身體微微前傾，書房內的空氣變得緊繃起來。

  洛夕瑤勾了勾垂落胸前的長發，反問道：“我生在平城長在平城，知道的自然是平城之事，西蠻和南海，我都是隨便猜的。陛下能同漠北和親，不就說明西蠻蠢蠢欲動了嗎？我在京城這些日子，也不是亂走的，我問過京城米糧的價格，也問過茶和瓷器的價格，甚至打聽過鹽鐵，所以我猜……陛下能通過漠北積財，就能通過西蠻積糧。”

  “南海不過是個傳說。”

  “大長公主知道不是。”洛夕瑤挑眉，“若只是傳說，您不會是這樣的神色。您一定見過從南海來的人。”

  不等榮慧大長公主說話，洛夕瑤便笑了，“我隨口一說，猜錯也無所謂，反正……那是我眼下去不了的地方。”

  “你還想去南海？”

  “為什麽不行呢？”洛夕瑤看了眼畫的圈圈，“能在天空翱翔，又有哪個願意做井底之蛙。”

  她在試探榮慧大長公主。

  榮慧大長公主若真長居梅林別苑，不問世事，就不會清楚東齊近年的動靜，她知道，且不驚訝，就說明她一直在看，在聽。她是東齊的大長公主沒錯，可如今坐在帝位上的人已經不是她的父兄，而是她的侄兒。

  雄鷹都知道放手讓雛鷹去飛，被崇義皇帝看重的榮慧大長公主會不懂？

  她是不放心，還是舍不得？
  在洛夕瑤看來，榮慧大長公主實在是一個過於矛盾的人。

  “你對東齊似乎沒有眷戀？”榮慧大長公主忽然問道。

  洛夕瑤心尖一抖，垂眸淺笑，“我父母皆亡，想去看看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也算是一種……繼承吧？我希望我不僅僅是他們血緣的延續，更是他們意志的延續。聽母親說，父親不止一次騎馬衝出居安關殺入漠北，我想去看看。”

  是啊，她要去看看，平城祖墳，父親的是衣冠塚，母親的也是。

  他們人呢？

  父親的死是不是另有隱情？
  母親假死，是為了拖延她和親的聖旨，還是另有目的？
  上一世東齊讓她慘死，有二皇子和蘇府的功勞，也有平城洛府的功勞，而東齊朝廷呢？他們就沒有錯了？

  為何一波又一波的人手來救，都未成功，二皇子若有此能，早就是太子了！

  洛夕瑤穩住氣息，若不是東齊帝也想利用她獲得什麽，她絕不至於有那樣淒慘的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