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來太虛天的時候，白骨精便聽蚊道人說過了。

  太虛天貌似不只有她要刺殺的目標，還有目標座下的其他弟子，按照蚊道人的描述，那些弟子都是些不入流的貨色，她現已金仙，因此那些弟子對她造成不了多少的影響，所以用不著擔心。

  就算被發現，有蚊道人傳與她的三屍化形大法，讓她擁有無與倫比的魅惑之能，大不了將他們一並收入裙下之臣便是。

  但白骨精可沒有蚊道人這般的底氣。

  她初時只是個普通的白骨化作生靈，生前也只是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她在化作白骨時，曾有過害人的想法，因為聽各處的妖怪說過，人乃是天地主角，血肉滋補。

  若妖怪想要成仙，唯一的方式就是吞吃人類，那些吃人越多的妖怪，一個個都變得十分強大，連神仙也拿這些妖怪沒轍。

  白骨精也想過通過吃人成仙，此路確實害人無數，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若妖不為己，此生怎見得到頭？
  人吃牲畜，妖怪吃人，本就是天經地義。

  白骨精也被那些妖怪說動，正有吃人的想法，可她的念頭剛生出沒多久，卻是被蚊道人用妖風卷走，以至於現在還沒有做壞事的經驗。

  蚊道人說的輕巧，那是因為她乃大羅神仙，法力無邊，自然不懼。

  而她白骨精只是個小妖怪，雖然被蚊道人灌輸法力強行突破金仙，但她骨子裡還是把自己當成小妖怪，謹小慎微，不敢冒進。

  來到太虛附近。

  白骨精用三屍化形之法裡的藏意訣，收斂氣息，藏住本念。

  三屍化形大法，據說是從鴻鈞講道流傳下來的大神通，乃是一些無法通過斬三屍成就準聖的大能，將斬三屍法進行改編，使之符合下層修士修煉的法門。

  這門功法之內，有不少厲害的神通。

  藏意訣便是其一。

  這門法訣能夠藏住心意，並且將氣息收斂地滴水不漏，與天地融為一體，乃是極其強大的隱匿神通。

  靠著藏意訣，白骨精緩緩靠近太虛天。

  在來之前，蚊道人告訴她，她這個任務一點也不難，讓她把自己想象成托身宮闈的蘇妲己，去魅惑紂王就行了。

  想想看，當年的紂王是何須人物，他可是洪荒最後一位人皇，被天地氣運加身，身邊也有著黃飛虎、袁洪和聞仲等等大將，卻還是被一隻狐妖所魅惑。

  而你白骨精不僅修為比狐狸精高，人長得也比蘇妲己漂亮，再加上要去刺殺的人身份地位也絕對不如人皇，所以你白骨精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在傳功的兩年內，蚊道人持續不斷對她洗腦。

  雖然白骨精不太相信，但在蚊道人孜孜不倦地打雞血之下，她也莫名覺得自己的成功幾率並不低。

  只要悄悄靠近太虛天，找到那個神仙，然後用她手上這枚釘頭魔箭刺入對方的肉身，便大功告成。

  心中這樣想著，白骨精成功被蚊道人PUA，頓時信心大增。

  轟隆隆！
  可緊接著，白骨精便聽到太虛天附近，有無比恐怖的聲音響起。

  仿佛天塌地陷，聲勢浩蕩。

  白骨精略微停頓身形，當即怔住了。

  只見前方水勢滔天，洶潮湧動，有一尊金色巨人，半個身體浸泡在大海之中，周身有一條天龍盤桓。

  那金色巨人似乎在練拳，動作極慢，但他一舉一動，都帶著無可阻擋的氣勢，力道驚人，每一拳打出，都激起千層大浪。

  仿佛破滅一切，摧枯拉朽。

  此刻，有九天異象降身，讓他體內金光更甚，他偉力無邊，氣息深不可測。

  那天龍在周天遊蕩，最終與他合一，天龍之力加諸於身，更是讓他神力無窮。

  一掌撐天，一步跨海！
  當白骨精看到這一幕，隻感覺一股恢弘如淵的氣勢撲面而來，直接讓她怔怔地杵立在原地，大腦徹底陷入了脫機的狀態。

  這是……怎麽回事？

  太虛天竟然有這麽可怕的人存在！
  掌控天龍之力，這還是人麽？

  轟隆隆！
  震天撼地般的驚人天音，不絕於耳。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

  緊接著，突然有一道恐怖的身影，從她頭頂上空飛躍而過。

  只見那是一隻猿猴大妖，背負一座大島，一個縱身躍起，便從她頭上翻了過去。

  白骨精看到，那是一座完整的島嶼，上面有山有水有高樓，島上群山震動，有山石抖落，在那猴子越過之時，還有不少的砂石從高空落下，有些甚至砸在白骨精的頭上。

  在猴子落下之時，下方的小島被踩塌，又是發出震天巨響。

  恐怖，震撼！

  白骨精瞠目結舌，整個人的大腦似乎宕機了好一會。

  為什麽太虛天附近，有如此可怕的妖怪，這不正常啊！
  蚊道人不是說太虛天除了她要刺殺的目標外，其他的妖怪都是一些雜魚麽？你說能搬山填海，修成天龍之力的妖怪，是雜魚！
  蚊道人誤我！
  她晃了晃腦袋，把頭頂上的砂石晃掉。

  現在白骨精知道，事情遠沒有蚊道人說的那麽簡單。

  不過想想也正常，她本來就是一枚棋子，蚊道人隨時都可以遺棄她，自然不會在意她的死活。

  現在擺在白骨精面前，有一個天大的難題。

  退後是死，往前也是死。

  這些妖怪，就沒有一個她打得過的。

  但伱說什麽也不乾就逃走，蚊道人也絕不會放過她，以蚊道人的手段，早就在她身上種下了魂種，不管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蚊道人給找出來。

  白骨精深吸一口氣，望著下方在海上練拳的金色巨人，還有從頭頂越過的天猴，她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硬著頭皮，在這些怪物眼皮子底下，把目標殺死。

  不過現在擺在她面前還有一個難題，那就是她的目標究竟長什麽樣子？
  蚊道人只是說那人擅長偽裝，但偽裝成什麽樣子，蚊道人完全沒有告訴她。

  蚊道人不知道也正常，畢竟她當時放出去的分身，視角和她本尊並不是共享的，若是所有分身的視角都跟本尊連在一起，那絕對是噩夢，就跟你的眼前瞬間出現了幾萬個不同的屏幕，播放著不同的畫面，而且視角還一直在抖動、旋轉，任誰也不會愚蠢到跟分身視角共享。

  結果就因為沒有共享視角，被打死的分身畫面，才沒有傳給蚊道人。

  蚊道人只能根據分身被打死的情況，分析那人的特征。

  對於這種模棱兩可的說辭，白骨精極為頭疼。

  她一面要躲著太虛天的怪物，偷偷潛入，一面還要找到連長相都不知道的目標，好比關山難越，冥海難渡。

  趁著這兩個實力恐怖的妖怪還在修煉，白骨精把心一橫，乾脆直接涉險進入其中，運氣好的話，若能第一時間找到那人，才有那麽一線希望完成任務。

  悄悄躲過這兩隻怪物的視線和感知，白骨精降下身形，來到太虛天。

  太虛天中部，太虛山脈。

  這裡山高峰險，林麓幽深，滿山都是紅樹，地上鋪滿紅葉，如同一條紅地毯一般，延向遠方。

  “那人到底藏在何處？”

  白骨精呢喃著。

  雖然她潛入了太虛天，可對於要刺殺的目標，她還沒有絲毫的頭緒。

  有紅葉飄落，紛紛灑灑，景色絕美。

  此情此景，白骨精罕見地露出了幾分笑意，她自少女時期被害，被人拋棄至荒郊野嶺當中，然而瀕死前尚留有一口氣，她在生命的終末之際，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機消散，無可奈何。

  或許正是因為那一道不散的怨氣，才讓她化作白骨妖精，重活一世。

  可惜她復活後的那處山林，並非好地方。

  那裡屍山血海，腥臭難聞，外邊的人若進來，都會被妖怪生吃，他們將活人拿了剮肉剔骨，做成肉羹，不乏有強大的魔頭，將妖怪鮮煮鮮烹，作為平常的肉食。

  沒有人間絕景，有的只是骷髏山嶺，骸骨森林，人頭髮成氈片，人皮肉爛作泥塵，人筋纏在枯死的老樹上，人的頭顱吊在發黑的蔓藤中。

  那是一片人間煉獄。

  在裡面的妖怪，身具無數業力，逃不出去，他們都渴望吃夠了人，修成了些道行，才敢離開。

  所以這樣的煉獄，自然沒有如此美的景色。

  白骨精用手托起紅葉，嘴角帶著淺淡的微笑，撚起裙擺，踏著紅葉，她沉迷在昳麗的風光裡，一時間忘了此行的目的。

  而就在這時。

  一道白影出現在了紅樹林之中。

  白影出現得毫不突兀，仿佛如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宛如謫仙一般，絕美而夢幻，天地都為之失色。

  漫天的樹葉在此刻颯颯震動，一眼望去，紅葉飄落，那景象美得不像話。

  一時間，白骨精呆住了。
    她沒有想到這裡會有人出現，但是她並沒有因為對方的出現而嚇跑，對方白衣如雪，一塵不染，如神仙降世，好看的簡直不像話。

  少女也懷春。

  不論是為妖怪的白骨精，還是曾經為少女的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刹那間讓她春心萌動。

  他的身影絕世無雙，俊采星馳，周身籠罩著珺璟光華，讓白骨精不由得產生了一絲錯覺。

  仿佛整個天地、山川、宇宙、萬事萬物，都是為了他一個人而存在。

  堯年舜日，君子如珩。

  白骨精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她見過最好看的美人兒，應該就是擄走她作婢女的蚊道人了，然而蚊道人與他比起來，立即相形見絀，而她自己就更不用提了，只是站在對方的面前，心中立即生出自慚形穢的自卑感。

  神仙姿態的男子容顏絕世，鶴發若雪，身材消瘦卻並不顯得骨感，有一種莫名的知性之美，紅葉飄落，仿佛時間都慢了下來。

  男子正緩緩抬起手，目光空靈而柔和，一片紅葉正巧飄落在他手心，被他溫柔地接住。

  陽光宛如明而不媚的濾鏡，給男子的側顏渡上一層金輝，讓他渾身散發著天神降世的神聖感，可望而遙不可及。

  玄光流轉，陰陽氣息環繞，有種說不出的意境。

  白骨精靜靜注視著這位天神，隻期望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讓這樣的美好不再流逝。

  她甘願為之淪陷。

  畢竟她從出生開始直至今朝，就遇到太多太多的痛苦和糟心事，變成妖怪，墮入塵泥，也情非得已。

  若有的選，她也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相夫教子，做一個賢妻良母，普普通通地度過此生……

  就在白骨精產生了非分之想時，她的懷中，有異物凸起。

  緊接著，一根箭矢從她的衣領處緩緩伸出，竟然是蚊道人賜予她的後天至寶，釘頭魔箭！
  這柄魔箭從她領口冒出之後，箭矢便對準了前方那位，讓她心動的男子。

  “怎麽會？”白骨精驚了，“他就是蚊道人要我殺的那人。”

  不，我不要！
  白骨精內心極為抗拒。

  這般俊美非凡的男子，若是被人殺害，那是全洪荒的損失！

  然而，箭矢對準了男子，並沒有挪開方向。

  也就是說，他便是白骨精此行的目標！

  仿佛在告訴白骨精，殺了他，你不僅能得到自由，還能得到金仙道果，這對於白骨精而言，乃是天大的誘惑。

  “殺了他，殺了他！”

  “不，不可以！”

  白骨精內心似乎分成善惡兩個小人，一個蠱惑她，讓她動手殺人，只要殺了眼前的男子，她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另一個則是無比抗拒，在勸告她，蚊道人不可能許諾給她好處，純粹是為了空手套白狼，她這身金仙法力，遲早是要收回去。

  就算殺了對方，也得不到自由！

  只要她這把匕首好用，蚊道人便會讓她殺更多的人。

  白骨精內心無比糾結。

  但得到自由身，還有金仙道果，對於白骨精都十分重要。

  妖怪間信奉的乃是力量，優勝劣汰，零和博弈，勝者通吃。

  境界高者可以主宰一切。

  只要她得到金仙的力量，便不再是洪荒最底層的妖怪，也有掌控自己命運的力量了。

  她握緊這把釘頭魔箭，朝著男子緩緩走來。

  她深知這釘頭魔箭的威力，只要被刺破一點皮，便會銷魂蝕骨，全身都腐爛。

  可這樣做，世間還會有如此絕世的男子麽？還會有如此難忘的景色麽？

  不會再有了！
  “唉！”

  突然間，白骨精恍然若聽到一聲長歎。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只見前方的男子，撚著一枚紅葉，靜靜眺望著遠方，似乎有感而發。

  同時天涯……淪落人……

  這首詩，終是擊碎了白骨精的心扉，深深觸動了她。

  眼眶之中似有淚水在醞釀，她站在極遠處，沒有再往前踏入一步。

  他，是懂她的。

  也只有他能懂她。

  白骨精瞬間體會到了被人理解的感覺，讓她有種置身懷抱的溫暖和安心之感。

  “你是？”

  而這時候，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疑惑地問道。

  男子的聲音很好聽，溫潤如玉，讓人如沐春風。

  雖然發現有陌生人在偷窺，但也沒有生氣的意思。

  “我……”

  白骨精正要解釋，只見紅樹下那位絕世男子，緩緩朝她走了過來。

  說起來，周玄本來打算來這片山林裡，找個好地方取材，再念幾首詩詞陶冶情操，結果感覺到附近有其她人，便就此作罷。

  聽到聲音，周玄也愣住了。

  嗯？聽聲音怎麽還是個女人？
  太虛天這種孤島，怎麽會有姑娘出現？

  而且她聲音哽咽，好像還在默默流淚，難道是因為附近有大船失事，她的父母都死了，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流落到這片荒島。

  那也太可憐了吧。

  周玄心中如此想道。

  “師父，師父。”

  突然間，一道少年的聲音自山下響起。

  白骨精有些慌神，她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

  她慌忙把箭矢藏起，擦乾眼淚，只見有一個面容俊秀的錦衣男子出現，飛快地朝前方紅樹下的男子走去。

  錦衣男子自然是小白龍了，他這幾天修煉聖人經，老有幾處地方整不明白，而二師兄仿佛失去了夢想一般，再也沒心思教他了，至於其他兩位師兄，就更是沒時間。

  所以他想起了師父，便跑來這片紅樹林。

  之前他和諸位師兄弟去師父房間看《彈指遮天》時，看到了幾幅意境優雅的山水畫，其中就有這麽一張繪有這片紅樹林，所以就想著師父會不會來這邊取材。

  “師父.嗯？？你是什麽人？”

  然而讓小白龍意外的是，師父確實在這個地方，但身邊卻多了一個模樣俊俏的美女。

  不是吧，師父難道跟他的那些龍叔一樣，在宮裡養小妞？

  他的那些龍叔，XP比較複雜，什麽龜鱉黿鼉魚蝦鼇蟹龍蛟螭貔，只要是個雌的，都收入后宮，不管怎麽說，師父的XP顯然要正常一點。

  “師父！”

  敖烈再次瞥了一眼身邊這位姿容無雙的女子，又看了看雲淡風輕的師父。

  他雖然對師父在林裡藏嬌不太在意，畢竟他那些龍叔跟老爹，一個個都過的縱裕奢靡，但師兄們要是知道了，會不會對師父有所不滿？

  畢竟在師兄們眼中，師父乃是絕世高人，不該有這樣的凡俗裕望才對。

  這樣想著，敖烈壓低聲音，對周玄道：“師父，這位姑娘是哪裡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