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最後的一課

  天庭與靈山的合旨很快昭告三界，在天穹之上響徹。

  所有的生靈，都能聽到上天的意志——

  《大聖傳》，不得在三界流通！
  一旦發現觀看此邪書，都要被抓進天牢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倘若私藏此書，還反抗天條的，殺無赦！

  雖說天庭這般臃腫的機構，處理事情的速度很慢，可一旦到了面子關頭的大事，則會以雷霆手段鎮壓！

  由天蓬元帥極其三位副手天猷元帥、翊聖元帥和火車靈官派兵，一旦發現有人閱讀或私藏邪書，便將人抓拿。

  千裡眼、順風耳在天宮之上以目力掃視三界，聆聽八方，更有仙官挾照妖鏡視察四大部洲，將三界都照得亮堂堂。

  任何生靈，在這種探查之下都無所遁形。

  而佛門也派遣了他心通、天眼通等佛門六通者，幫助天庭監視三界，不留任何死角。

  至於降魔大元帥，他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

  天庭的大動作，鬧得三界人心惶惶。

  人類還好，被天兵抓到翻閱《大聖傳》，通常天兵也不會浪費天牢的位置去關他們，畢竟那地方一般隻關押窮凶極惡之徒，犯不著用在人族身上。

  所以他們用了一種名為“大記憶消失術”的神通，將人類的記憶在一瞬間消除，再將書籍焚毀，便萬無一失。

  倘若是妖怪被抓，那天庭可就不會這麽仁慈了。

  妖怪，沒有人權。

  只要發現有妖怪看過《大聖傳》，哪怕你舉起雙手也是徒勞，但凡天兵認為你對他們有威脅，就會將妖怪瞬間擊斃，不留活口。

  不少連字都不識的妖怪，也被天兵活活跪殺，無法呼吸。

  除了那些修為高深的妖怪，亦或是有背景的，三界的妖怪都將迎來一場無妄之災。

  以至於所有人都以為量劫即將到來了。

  而洪荒中的大能者，也開始有所準備了。

  闡教，玉虛宮。

  十二金仙當中僅存的六位，都在議論外界之事，只聽說天庭在整頓兵馬，抓拿下界冒犯天條之人，而其源頭竟然是因為一本書。

  “天庭和佛門乃是一體，天庭先動，佛門隨後便至，如此大動乾戈，只不過因為一本《大聖傳》。”

  “話說這本書，諸位師兄翻閱過了沒有。”

  感受到外界的動蕩，闡教金仙都心存擔憂，小聲議論起來。

  這時候，大師兄廣成子走出，對眾人道：“師尊說了，量劫已至，最好不要在此事下山，免得徒增禍害。”

  “是，師兄！”

  眾人點點頭，都承應了下來。

  與此同時，太陽星。

  太日神殿內。

  一道清寒的聲音傳出：“你下界一趟吧，這天地的氣氛凝重了許多，量劫將至，將陸鴉帶回來，莫要讓她再頑皮下去了。”

  本以為這丫頭只是下界玩玩，累了餓了就會回來，沒想到過去近半年，都沒歸巢。

  如今天地氣機凝重，距離大劫不遠，陸鴉又還未化形，實在令人擔心。

  還是盡快將她尋回才是。

  “嗯。”陸壓沒有多說什麽，下界去了。

  ……

  此時，太虛天。

  來自四海四洲的妖怪聚集，偌大的太虛天外灘，或坐或站，布滿了妖怪，數量幾乎達到了數萬之多。

  在世人眼中，妖怪都是素質極低、不通人性的愚昧存在。

  一旦妖怪聚集過多，必定會鬧翻天。

  然而在太虛天外灘上的妖怪，卻十分安靜，自覺找空地坐下，沒有大聲呼和。

  除了妖族之外，人類也來了不少，皆盡然有序，全無喧鬧。

  因為《大聖傳》已經到了最後的一幕。

  “他這一生，注定要鬥、戰、勝！”

  “他化作一道金光，衝破雲霄，殺向那只在天宮施虐的妖猴，真假大聖在凌霄寶殿前，打得金光照耀，連日月星辰皆失其輝。”

  “然而假大聖的實力，不亞於大聖，他們旗鼓相當，精神越發抖擻，戰得天地昏暗，此時如來在虛天之上，暗中偷襲，以五指山鎮壓了假大聖。”

  “可那從不認輸的妖猴，竟暴怒著掙扎而出，大山崩裂，巨石抖落，他要向那至高之天，朝那些俯瞰蒼生，談笑間掌握他人命運的神佛，揮出最後的一棒！”

  “只可惜，大聖出手，將金箍棒揮舞出一道華麗的弧線，完成了最後的補刀。”

  “當假大聖被打死，大聖以勝利者的姿態屹立在戰場上，卻發現諸天神佛，都發出了陰謀得逞般的狂笑。”

  “他們放聲大笑，整個天地，都充斥著他們的笑聲。”

  “玉帝大開玉京金闕，請如來高坐七寶靈台，要為假大聖的死，作個‘安天大會’。果見聲奏玄歌妙樂，詠哦無量華章，安排龍肝鳳髓，玉液蟠桃，各仙娥起舞，美姬吟唱，滿會群仙，好不熱鬧！”

  “大聖怔然，抬首望去，只見那假大聖的手中，赫然死死握著一條紫色的披巾，那是紫霞仙子，曾親手交給他的信物……”

  台下，眾妖皆沸騰了。

  大聖殺死的假大聖，竟然是真的！
  那現在站在眾人面前的大聖，又是何人？
  還是說，這兩個都是真的？
  更氣的是，假大聖被大聖斬殺，整個天庭卻對他的勞苦高功視而不見，作那‘安天大會’時，也不請他。

  就在新的懸疑出現，即將把故事推到高潮時。

  太虛天外，白雲飄蕩。

  可在白雲之上，卻是金光浩蕩無儔。

  十萬天兵天將，各個厲兵秣馬，黑旗昭昭，但見黃風滾滾遮天暗，紫霧騰騰罩地昏。

  金光之中，四大天王五方揭諦俱在：天王總製，揭諦調兵；李托掌握中軍，讓哪吒、巨靈神做前部先鋒，羅睺星為頭檢點，計都星隨後崢嶸，五行星、九曜星分列兩側；大力天丁、十方鬼將列陣在後，六丁六甲隨侍，四瀆龍神騰雲，二十八宿駕霧，更有各路天兵天將三萬，氣勢騰騰殺向太虛天來。

  李天王傳了令，著眾天兵布陣，欲把太虛天圍得水泄不通，並布了十八架天羅地網，勢必要將撰寫《大聖傳》的妖師擒拿！

  浩蕩的仙兵氣息，匯成氤氳，滾滾騰騰，如同雕塑一般，凶煞煞、惡騰騰，氣勢如淵，滌蕩四方。

  任何妖怪見到這一幕，都會嚇得肝膽俱裂，立即跪地臣服。

  就在這時，感應到這一切的金寧，眉頭一皺。

  “不好，這《大聖傳》中，有對天宮和佛門不利的思想，單就那一句‘要這諸佛都煙消雲散’，便惹怒了諸天神佛，他們要來抓拿周師了。

  可娘娘要把這《大聖傳》聽個完整，不許別人打擾，而且就差最後的結局了，無論如何，都要將他們攔下。”

  說著，金寧飛身上了太虛天上空，虛踏於空中，遙遙站定，等待著各方天神的到來。

  不久之後，便見遠處金光鬥照，伴隨著寒風颯颯，怪霧陰陰，又見各處旌旗飛彩，戈戟生輝。

  不用想，自然是天兵到了。
    這時，有魚肚將走上中軍，來到台前，對李天王道：“天王，前方太虛天，有一妖怪鎮守，她是……”

  “需問什麽，管她是什麽妖怪，一並蕩滅！”

  武德星君火氣極大，從旁開口道。

  其余如巨靈神、十方鬼將以及眾多武將，都點頭表示讚成，以他們這種配置，哪怕大羅神仙來了，也難以全身而退，還怕他個什麽妖怪？
  李靖當即開口道：“就如此，還猶豫什麽！”

  “不，這萬萬不可啊！”魚肚將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趕忙道，“在太虛天上空鎮守的妖怪，乃是娘娘座下的那頭玄天火鳳！”

  “玄天火鳳？”

  “竟然是她！”

  眾天將全都傻眼了，萬萬沒想到，娘娘的坐騎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李靖眉頭皺了下，也是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意外情況。

  聖人的坐騎，縱使境界再低，也不可小覷。

  “莫非只是碰巧路過？”

  李天王心中沉思，便從中軍走出，手上托著寶塔，主動上前。

  通常來說，像他這樣的降魔大元帥，並不需要親自出手，許多妖怪連見都見不到他一面，就會被他的手下斬殺。

  但既然是玄天火鳳，是娘娘的寵信，他多少得給幾分面子，不能隨便派個武將打發她。

  “金寧道友，別來無恙啊。”

  李靖走出中軍，便見到前方一位清清冷冷的鳳凰少女，一眼望去便覺得高冷飄渺，不近人情。

  他帶著訕笑，和金寧套近乎。

  若是別人來阻攔還好說，可此人的身份著實非比尋常，可以說是娘娘目前最親近的生靈，實在不好招惹。

  然而面對這李靖，金寧沒給他面子，只是橫了他一眼，便道：“李靖，我奉娘娘之命，鎮守這太虛天，望伱速速退去。”

  此言一出，李靖笑臉頓時抖了抖。

  奉娘娘之命？
  這怎麽可能？

  娘娘清心寡欲，不動凡心，她老人家怎麽會插手這種事情？
  李靖臉色瞬間難看了許多，他看向這鳳凰一族的長女，語氣沉重了幾分：“金寧，我奉大天尊之命，來擒拿此地的妖師，並蕩平這太虛天，這妖師上讒天聽，下愚蒼生，乃是大逆不道之人，娘娘若知之，亦會降下神罰滅度之。還望道友體恤三界太平，讓我等通行。”

  李靖原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夠卑微了。

  他堂堂降魔大元帥，竟要放下尊嚴對一頭坐騎好言相勸，換做是別的妖怪，早滅了她！

  如此卑微，再不給個面子，有些過分了吧！

  聞言，金寧卻笑道：“李靖，你再怎麽勸說也無用，我是娘娘奉命下界而來，為的是護佑這太虛天，無論如何，周師都要將這《大聖傳》整本傳下。

  你若是再不退兵，休怪我不客氣！”

  說著，她抬手而起，一道火焰在掌心燃燒。

  玄天火鳳，天生掌握一縷火之大道，上古族裔，只要血脈足夠純正，都能傳承一絲大道之力。

  來了千千萬萬的天神又如何？

  這種境界的戰鬥，從來不是靠數量取勝。

  金寧怡然不懼，怒視著李靖，不讓開分毫。

  李靖猶豫了。

  他不是怕金寧的實力，玄天火鳳固然強大，但她只有一個人，他畏懼的是其背後的女媧聖人。

  世人都知道，娘娘是最記仇的，而且也最能忍耐。

  當年帝辛題淫詩，娘娘記恨了多久？
  換做是別的聖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哪怕冒著被天罰懲身的代價，也要滅了這帝辛。

  然而娘娘卻沒有第一時間弄死帝辛，反而是慢慢等商朝國運消耗殆盡，到了最後才出手。

  如果被她記恨上，那你一輩子都要過著如芒在背的生活，沒有一刻的安寧。

  而且招惹了聖人，天庭也不會幫你，甚至會把你當成臨時工踢出去，正義切割。

  所以這金寧，他是萬萬不能動的。

  一時間，局面陷入了僵持。

  而太虛天中。

  周玄說書仍在繼續。

  “……原來，這一切都是天庭精心安排的謀殺。”

  “天地造化之靈猴，心不死則神不滅，沒有人能殺死他，除了他自己！”

  “隻待大聖殺了自己，修成正果，成佛問祖，世間便再無齊天大聖。”

  “正因為打破頑空需悟空，正果即是幻滅，成佛便是放棄一切，曾經的理想，心中的大愛，曾來曾去憶，身前身後事，成佛後都需要忘卻，變成一尊高高在上的佛塑。”

  “大聖發現，他的肉身在粉碎，記憶在流失，他所愛之人，所見之事，全都如大浪擊石一般幻化泡影。”

  “他即將成佛！”

  “然而天生地養的靈猴，豈會就此臣服。”

  “他揮舞著手中的金箍棒，朝著天地至高的意志砸去，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朝著那上天怒吼：如來，出來與我一戰！”

  “最後，他化作金色火焰，撲向了高天之上那尊冰冷的佛像，如同一尾煙火，照亮了黑夜。”

  “這個世界，他來過，他戰鬥過，他從不在乎結局！”

  台下，此刻一片安靜。

  沒有人議論，也沒有人討論其中的劇情。

  因為他們想要討論的內容，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這個結局，讓所有人心中都有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像是曠世浩劫之下，於縫隙中生長的一朵花蕾，悲涼中蘊含著一絲生的希望。

  所有妖怪心中都有著深深的觸動，正因感悟良多，以至於不知言語。

  周玄長松了一口氣，他終於將這本《大聖傳》講完了。

  從一開始，他就想好了要講什麽書。

  太長的不好，太晦澀的不要，最好要一些深度，且故事震撼人心，讓人聽完這個故事後，能重新燃起心中的熱血。

  看來，這《大聖傳》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書終於說完，也算了卻了周玄一樁心事。

  這是他在太虛天，準備的最後一課。

  看似倉促，實際上他已經心心念念了許久。

  在太虛天待了這麽長的時間，也是時候該離開這座小島，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