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鯨魚
保科正之正坐,與越王談論古今。
不知不覺,竟然過去了一個時辰,兩人竟然毫無察覺。
保科正之目視越王端正細膩的容貌,笑道:“殿下學識淵博,在下不敵也。”
“這算不得什麽。”越王搖頭苦笑道:“我五歲啟蒙,七歲入學,去年六部觀政,一月只有三天假,好不可憐。”
“這般的學識,都是逼出來的。”
說起了上學的苦楚,越王一言難盡,最後歎道:“皇子哪怕是成婚後,也得考究學問,大明皇子難也。”
保科正之感慨道:“正因為如此出眾,殿下才能出藩就國啊!”
說到這,越王不自覺地正襟危坐,面色漸漸嚴肅:“某此番來江戶,正是為此。”
“蝦夷地雖臨近本州,但卻是無主之地,貴國不會阻礙吧?”
保科正之也認真道:“蝦夷地乃蠻夷之所,殿下願意就藩我國倒是不反對,只是此地貧瘠,民不過數百,石高不過兩千——”
“我明白。”越王松了口氣:“越國建立後,我願與貴國相交,世代友好。”
“另外,我也願意娶貴國之宗女。”
“正妻?”
“實不相瞞,我已有婚約,但可為平妻,非妾室。”
保科正之離開了這座宅院,來到了將軍西殿,即中奧所在。
大名鼎鼎的大奧,則是將軍的后宮。
這時,年輕的將軍德川家綱身著黑色寬袍,頭上並沒有戴烏帽,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臉上滿是拒人遠之的高貴。
幕府家大老酒井忠勝,正喝著小酒看著歌舞,在一旁陪坐,倒是饒有興致。
“將軍様——”保科正之行禮後,屁股找了個位置坐下。
年輕的德川家綱是江戶幕府的第四代將軍,也是以文治國,將整個幕府帶入盛世的將軍。
此時,他不過二十三歲,嘴巴上留著短須,顯得很成熟,但臉上卻帶著濃厚的書卷氣。
保科正之對此一直為傲,因為就是他從小教育將軍的,武力是長久不得,文治才是幕府長存的根本。
“叔父,那越王如何?”
德川家綱強忍住好奇,待這隻歌舞結束後,才問道。
“明國的越王來江戶,主要是為了兩件事。”
保科正之沉聲道:“一來,越國將建在蝦夷地,故而與我國相交,二來,則是求取宗女為側妃。”
酒井忠勝聞言,眉頭一蹙:“蝦夷地比之九州還要貧瘠,明國怎麽會想起在那裡建藩國?”
“估計是內地方了。”德川家綱羨慕道:“聽說大明皇帝有二十多個兒子,除了太子能登基,其他人自然是去外就到。”
結婚數年,到現在他一個兒子都沒有,怎能不羨慕?
“我就怕,明人對我國有企圖。”
酒井忠勝認真道。
“明人貪圖名與利,如今咱們朝貢其國,成了日本國王,又開了長崎通商,還要如何?”
德川家綱面露憤怒。
顯然對他來說,朝貢大明,並且被冊封為日本國王,這是奇恥大辱的一件事。
國內外反對之聲不止,讓他心裡也膈應。
“將軍様,明國勢大。”這時候酒井忠勝反而勸道:“僅僅在琉球,明人的水師就能直抵江戶……”
這話,欲言又止。
只要不打仗,幕府的權威還在。
而一旦與明軍對戰,勝則罷了,敗則幕府權威動搖,天下震動,甚至幕府有傾覆的危險。
這件事官僚們都知道。
德川家綱擺擺手,表示明白。
損失點威名,從日本國大君變為日本國王,算不得什麽,他已經是個成熟的君主了。
“求娶宗女。”德川家綱臉上露出思索狀:“可惜,我沒有女兒,妹妹們也早已出嫁。”
“聽聞和姬公主之女松姬模樣可人,機靈董懂事。將軍様可收其為養女,嫁與越王為側妃。”
酒井忠勝忽然道。
“可之。”
保科正之也無異議。
他也沒有女兒。
對此,德川家綱想了想,也表示認可。
和姬公主,是德川家綱的姑姑,松姬為其表妹,收表妹為女兒,看上去不合情理,但確實在日本是常態。
甚至,某些武士由於沒有兒子,為了盡快培養弟弟,建立繼承人,會把弟弟收為養子,以免後繼無人。
越王可顧及不了什麽表妹、養女,只要能夠娶到公主,完成聯姻任務,與日本交好,娶什麽都成。
任務完成後,剩下的只有等待。
這時,他倒是與特意與保科正之交好,這位儒學大師知識淵博,又說了一口純正的漢話。
兩人坐著小船,在整個江戶城四處轉悠,悠閑而又詩情畫意。
聊著天的功夫,眼前忽然出現一群吊兒郎當的大漢在前面開路,破舊的武士服述說他們的窘境,同時也說明著他們的身份。
被他們護衛的,則是坐著抬椅的富商,胖乎乎的極為壓秤。
“貴國武士不是四民之首嗎?”
越王不解道。
“當年東照大權現(德川家康)統一日本時,麾下有八萬旗本,南征北戰,但如今繁衍不過三四代,武士數量激增。”
“幕府的俸糧是有數的,賜下的知行也是不變的,故而許多武士就窮困潦倒,只能與商人當護衛了。”
“不過就算如此,他們腰間的長刀,卻怎麽也不能典當掉,那是他們武士的象征。”
“這樣的武士很多?”越王輕聲道,語氣中隱隱透露出些許欣喜。
“江戶應該很多。”保科正之道:“天下的大名來江戶參勤交待,許多武士定居於此,窮困潦倒的著實不少。”
越王嘴角一勾:“與其留這些人破壞秩序,不如讓我招募他們去越國,一舉兩得不是?”
保科正之搖搖頭,笑道:“他們離開江戶城也無妨,但代價卻有些高了!”
“土地,我只有土地。”越王轉過頭,認真道:“在日本成為流浪武士,還是去越國當個富庶的地主,我想這根本就不用選擇了吧!”
將這項任務交給保科正之後,越王離開了繁榮的江戶城,去向了他的蝦夷地。
等他抵達蝦夷地時,這裡竟然早已經有了居民,並且有了一座小城——福山城。
原來,這是陸奧地區的松前氏,早在六七十年前,就越海來到蝦夷,開墾了荒地,建造了福山城。
幕府將軍根本就不知道。
畢竟人家是藩國體制,手底下的本部都不一定能掌握呢,何況是下面的豪族。
“哈哈哈,我果然是上天眷顧,剛來就收獲一座城。”
幾百護衛,加上十艘大船,就足以讓整個松前氏膽顫心驚。
家主松前幸成,不得不前來拜見。
越王則毫不猶豫地宣布道:“即日起,整個蝦夷地都是越國的,你們也是越國之民。”
松前幸成在知曉眼前之人為明國越王后,就匍匐屈服。
但等他回到家中,一眾將領、家臣猶自不服,舉兵三百夜襲。
自然被殺個大敗。
事後,松前氏徹底屈服。
一番統計,好家夥,整個福山城,地不過三千余畝,且分為七個村落,民八百余人,武士四十三人。
這還是他們辛苦幾十年的成果。
福山城雖然說是城,但不過是木寨罷了,建在河口處,倒是險要的位置。
“此城改名為姑蘇。”
越王一本正經道。
“大王,應該是會稽才是。”
一旁的左長史糾正道。
“會稽是府。”越王搖搖頭:“城是城,這是兩碼事,可不能混淆了。”
……
黑龍江將軍府,黑龍江城。
早在二月份,海面就開始解冰,而陸地依舊是大雪連綿,直到三月中旬,碼頭開始有商賈出沒。
黑龍江城高四丈,周長二十裡,足以容納十萬人定居。
在城外,還有兩個衛星城。
一個是碼頭港口,一個人糧倉。
一大兩小,互為犄角之勢,不僅起到分流效果,也能徹底控制這片海灣。
多年來的開墾,黑龍江城附近已經開墾的二十萬畝耕地,種植玉米和黑麥。
如今已然自給自足。
黑龍江城建成不過三五年時間,已經成為整個黑龍江的中心,定居的人口超過了三萬。
“哦豁——”
碼頭,一艘千石漁船,拖拉著一隻黑色的龐然大物,緩緩地駛入港口,一路上掀起了不少的浪花,尾隨鯊魚也是數不盡。
一條巨大的魚叉,緊緊的固定它,末端連著繩索,被船拉得筆直。
港口的十余艘小漁船,見此連忙讓出了位置,面帶羨慕地看著它進入入港口。
“鯨魚,好大一頭鯨魚——”
“要發大財了,趙大頭——”
船長趙大頭,洋洋得意的站在船首,叉著腰,好不得意:“沒辦法,剛出海三天,就尋摸到了這玩意,這是媽祖娘娘庇佑。”
“活該我趙大頭要發財——”
船上的水手們也喜氣洋洋,一個個勾肩搭背,想著賺到的這一筆錢該如何花掉。
鯨魚的捕獲很是辛苦,作為回報,船長必須要將一部分的錢財吐出來,獎賞水手。
當然了,也可以直接定額獎賞,但捕獲成功率就不一定高了。
自然而然,船長們就會習慣於地采取分潤收益的方法,畢竟一旦沒有捕捉到,也不用再給錢了不是?
一條鯨魚的到來,讓整個港口喧鬧起來。
數十名商人,迫不可待的在棧橋等候,然後一個踏步直接登上船,以近距離的方式來丈量這條鯨魚的大小。
趙大頭,如同他的外號一樣,擁有了較於常人更大的腦袋,在甲板上極其顯眼。
面對商人們迫不及待地觀察,他叼了根眼袋,饒有興致地坐著,一邊抽一邊道:“可得好好瞧瞧,給少了我可不依。”
商人們隨口附和著,但目光卻緊緊盯著鯨魚,嘴裡念叨道著,一刻也不松懈。
“點香——”趙大頭點了一根香,一邊抽煙帶一邊等著,美滋滋。
水手們也習以為常,一邊擦拭著甲板,一邊將船艙裡的魚裝出來,賣給那些小商販們。
都是熟悉的商人,故而價格透明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稱量完,兜售一空。
唯獨那些觀望鯨魚的商人,仍舊在那裡盤算。
這在黑龍江,屬於一種特殊的買賣方式——兜魚。
顧名思義,就是將整個鯨魚,直接買下,而不是撿分割來買。
這時候一群商人們憑借著肉眼的觀察,計算著利潤,然後再出價,從而價高者得。
如果鯨魚大於估算,那就大賺,小於估算,那就是虧。
漁民們也樂意整魚出售,因為方便。
鯨魚很大,分割也很麻煩,需要好幾天時間,再加上雇傭屠夫的工錢,又耗時又耗錢。
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拿現錢來的方便。
當然了,這種買賣的前提,必須是鯨魚完整。
一旦出了差錯,那麽就會被整個商會排斥,即使抓到再多魚也賣不出去。
所以買賣雙方都很講誠信。
“香快燒完了——”趙大頭忽然收起煙袋,吆喝道:“諸位掌櫃的,趕快出個價吧!”
一聲響亮的吆喝,讓商人們回過神來,手中的算盤也就停了。
“我出一千五百塊——”
“一千六!!”
“一千七——”
價格此起彼伏,商人們競爭看起來激烈,但彼此早已經有了默契,絕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所以,半刻鍾後,價格停在了一千八百七十塊。
趙大頭點點頭,表示滿意:“就是一千八百七十塊了。”
這時候,出價的商人愁眉苦臉地走出來,拎著算盤:“哎,出高了,看來這把要賠本。”
趙大頭眯著眼看著,一個字都不信。
其余的商人也不氣餒,因為鯨魚有的是,會有便宜的。
轉眼間,幾個夥計就抬著一箱的銀圓來到甲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趙大頭則現場分錢,將一半的銀圓,按功勞的大小分下去。
商人則帶著幾十人,將鯨魚拉向自家的屠宰場,開始進行分割處理。
魚脂可以當蠟燭,魚皮可以做鎧甲,甚至是皮靴……
鯨魚渾身是寶,在人脈關系極多的商人眼裡,買下鯨魚只有賺多賺少罷了。
而皂吏則早就到了,笑看著,坐著就收到了一百塊銀圓的稅。
所有人都在其中獲利,喜笑顏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