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太子,朱存渠在遼東實習期間,是必須十天一信,讓皇帝知道自己幹嘛,做了什麽。
主動匯報,就是為了能夠在皇帝心中留下印象,不至於長期逗留沈陽而被遺忘。
有時候,朱存渠也是憤憤不平。
大明三百載,從未有過像他一樣憋屈的太子。
三百來字述說結束後,他才緩了口氣。
打開從北京來的皇帝私信,其言語:
遼東等地盛產玉米,小麥糧食等,供應京城兩三百萬石,但卻只能溫飽……
“甘蔗可乎?茶可乎?棉花可乎?爾在民間,要一一探問,深解民情,農富則民安,大明江山自然就千秋萬載了……”
看完書信,他腳下的碳爐都有些涼了。
父皇這是與他感同身受,想到一塊去了。
他立馬將剛才書寫的信揉成一團,重新攤開紙,斟酌起來。
“罷了,明日去探訪一番,整日裡待在官衙之中,哪有什麽思路?”
“爺,母后來信,讓咱們過年回去。”
太子妃過來,說服地走過來,低聲道。
“也行。”朱存渠心中一動。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碰到一個鄉間野醫,人家言語在北地,天寒地凍的影響生育。
尤其是南人北上,水土不服。
回趟北京,興許就能種上。
“你收拾一番,過兩日咱們就回京城。”
朱存渠握了下其玉手,吩咐起來。
夜間,其宿妾室劉氏。
思量著遼東的農事,他一大早就去往民間,察農事之利。
“喝了吧!”
太子妃端坐著,柔聲細語道。
“是!”輕應一聲,劉氏望著著黃黑色的湯,不由得捏著鼻子灌下。
“放心,我體諒妹妹,已經加了白糖了。”
太子妃這才露出了笑容,然後拉著其手,解釋道:“等再過一年半載,到時候我就放任了,妹妹到時候定然得到照顧。”
說著,拉著其坐下,太子妃這才繼續安撫道:“聽說妹妹家中有一幼弟?”
“是的。”劉氏知曉這是送好處了,低聲回道:“他不愛讀書,喜歡賣弄刀槍。”
“這般,若是武秀才不好考,就去演武堂,到時候去往侍衛司,還是從軍,都是極為方便的。”
劉氏心頭一驚,演武堂是勳貴和軍中武官進修之地,普通的武進士也要入內。
一旦加入,雖然比不了武進士出來就是正七品的二等侍衛,但正八品的三等侍衛也是許多人可望不可求的。
其一旦外放,在地方是巡防營營正,在京營、邊軍,則副隊正。
普通人家根本就無法企及,但對於太子妃來說,不過是隨手之間。
去除太子妃的身份,其還是東昌侯曾英之女,屬於頂尖的權貴身份,演武堂的一個名額算什麽?
“謝娘娘恩典。”
“在宮外,叫我夫人吧!”
太子妃輕笑道。
待劉氏出去,太子妃才歎了口氣。
“太子成婚近兩載,要是還無所出,怕是母后都饒不了我了……”
“您是說這次回京?”
一旁伺候的老宮女眉頭一蹙:“娘娘,您是說興師問罪?”
“自然如此。”
太子妃雙目無神道:“東廠在宮中的眼線那麽多,父皇和母后哪裡不清楚。”
“之前還可以說是求取嫡子,如今怕是挨不過去了,太子雖然地位穩固,但子嗣卻也重要。”
“罷了罷了,待過完年,我就放任吧!”
“娘娘,到時候又到遼東,皇后可管不著……”宮女輕聲道。
太子妃神色一動,有些猶豫。
但最終,她還是堅定了信心:“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其實我的兒子不是長子,位置卻怎麽也逃不了。”
這般,出城三十裡的太子朱存渠,則來到了一處村落。
村子並不到,只有百八十戶人家,孩童不懼寒冷,在雪地裡玩耍嬉戲。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座座用秸稈堆成的小山,他們是百姓冬日取暖的主要燃料。
當然了,由於遼東人口稀疏,故而殘留著一些樹林,足以讓普通人撿拾到過動的木材。
而不像關內,但凡是城池和村落周邊,只是光禿禿的,枯草都沒。
面對路過的公子哥,村子裡都很熱情,招待的吃食頗為上乘。
村長家,一鍋小雞燉蘑菇,醃鹹菜,以及一壺酒。
“這是上好的玉米酒。”
村長笑著上了炕,指著黃澄澄的酒水道:“城裡的人都喜歡喝米酒,咱們鄉下只能玉米來釀酒,味道也還行。”
朱存渠飲了一口,味道粗劣,自然比不上精糧釀的酒水。
但對於鄉間來說,這農家臘酒,再渾濁也是極好的,畢竟不要錢。
“老丈,咱們村裡除了種玉米,還種什麽?”
“像那地瓜(番薯)也種,麥子也種,還有些水澆地種稻米嘞,稻子價錢高——”
老人絮叨著,喝了兩口酒,就怎麽也止不住。
玉米不擇地,喜溫,故而在遼東種的頗多,產量也能達到三百斤左右,四百斤是頂點了。
而鄉野之所以喜歡玉米,最大的原因則是秸稈。
其秸稈,可以作為飼料喂牛,還可以作燃料,取暖煮飯。
無論是小麥還是稻谷,其秸稈比玉米實在是小太多了。
“我跟你說,咱買不起牛,就弄了兩頭豬,平日裡用一些泔水和棒子、杆子混著喂,長得肥肥壯壯的……”
老丈得意地說著,最後非得要帶朱存渠去看豬。
朱誼渠哭笑不得。
在遼東,土地肥沃,地廣人稀,以至百姓們負擔較輕,能夠勉強溫飽了,甚至可以養豬。
這是關內百姓不可想象的。
即使一年一收,但遼東近兩百萬人,能夠存留大量的余糧。
而糧食,可以釀酒。
“關外多釀一斤酒,關內就能多一斤糧食。”
朱存渠眼眸一亮,想到了遼東富民的方法了。
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甚至,他想到更深一層,他可以派人開設酒場,憑借著太子的背景和人脈,賺錢豈不太容易?
太子府的花銷,雖然都是內帑一應買單,但誰都想擁有私房錢。
這樣一來無論是幹什麽,就會特別的方便。
……
“太子爺回來了——”
從陸路走了半個月,太子一家從遼東回到了京城。
對於消失多日的太子,朝野上下可謂是盼之已久。
內閣八部的高官們對於太子妃去處,自然是清楚的,但廣大的中下層官吏,卻是一知半解,只是知曉太子去歷練了。
如今太子剛回到愛戴他的京城,東宮就有數不清的車馬停靠,誥命夫人們排成隊求見太子妃。
皇帝一如既往地接見了這位第三子,大明未來的接班人。
多日未見,他心中縈繞著一絲想念,但其又歸來,皇帝心中又了一絲別扭。
瞅著太子成熟的臉蛋,似乎是北方割化成的樣子,粗糙了許多,同時也代表著能力的提升。
這時,他心中一笑,這是權力欲在作祟啊!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太子一歸來,文武百官們就有了另一個主心骨,自然而然他就感覺到了威脅。
皇帝是政治生物,理性大於感性,這是難免的。
“你想的不錯。”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長廊中,寒風拂面,但披著大氅的二人卻並不覺得冷。
“遼東人口增多,耕地也就多了,同時大量的糧食產出,釀酒是個很好的財路。”
朱誼汐腳踏地面,呼著熱氣,冷風吹向他,似乎讓他的思維更加活躍起來。
“地廣人稀,也可以種一些大豆嘛。”
“榨出的豆油便宜,京城百姓喜愛,豆粑可以喂豬,喂牛羊。”
“你可以多試試。”
“是!”太子心神一動,這確實是一條財路。
沿路跟隨的劉阿福,連忙遞上了一杯熱茶,
剛接過茶,感受著其溫度,忽然皇帝的腳步就停下了。
英國佬喝茶喜歡加糖,
糖可是稀缺資源。
除了甘蔗可以輕易得糖外,甜菜也能閘糖。
南方甘蔗,北方甜菜,這是特色產物。
東北三地,綏遠、察哈爾,都可以種植甜菜,進行大量的製糖。
至於銷路問題,更是不用愁。
要知道人都是嗜甜的,大明近兩億的人口,豈是台灣府這個能夠滿足的。
更何況台灣府的白糖,貪圖利益,多用於出口,內銷的比例不到三成。
以至於市面一斤紅糖,高低要三五十文錢,屬實太黑。
且,糖的應用廣泛,還是軍需品,迅速補充體力。
“甜菜。”皇帝扭過頭,黑色的眼眸中透露著平靜:“陝西、山西地區,普通百姓喜歡種甜菜。”
“而甜菜可以製糖。”
“我想偌大的東北地區,應當也能種甜菜吧!”
“兒臣明白了!”太子驚喜莫名。
酒雖然賺錢,但哪及得製糖。
據說內務府一年在台灣府能撈上百萬,這是多麽恐怖的數字。
只要有其一半,不,哪怕是一成,那也是個極大的數字。
“等你成功之後,京城的勳貴們在遼東有大量的勳田,到時候必然會效仿,你得做好準備。”
朱誼汐輕笑道。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太子算什麽,預備役皇帝,還沒當家做主呢!
“父皇,那內務府?”
“內務府也會在遼東種甜菜。”
朱誼汐隨口道:“糖的利益太多,皇家也不能壟斷,放開了也好。”
太子點點頭,露出沉思色。
其實,朱誼汐還有一點沒解釋。
甜菜的廣泛應用,對於整個北方來說,能產生大量的利益。
他深信經濟決定政治,長城以北與長城以南的地方經濟聯系越緊密,將來也就越難斷開。
皇家要是壟斷了,做不長久的。
后宮,坤寧宮。
皇后孫雪娘接見了太子妃。
婆媳二人關系倒是不緊不松,平平淡淡的。
畢竟太子妃人選做主的是皇帝,皇后毫無發言權。
“太子去往遼東,那裡是苦寒之地,你能夠過去悉心照料,也算是賢惠。”
孫雪娘輕聲道。
什麽叫做也算是?
太子妃心中腹議,但面色不變:“這是兒媳應該做的。”
“你們夫妻恩愛就好,皇家之中難得有這份感情,太子妃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孫雪娘雖然笑著說話,但話語中的寒意,卻讓太子妃心頭一顫。
她強忍著氣惱,就真的乾笑著。
“成婚近兩年了,太子家宅雖然有六七個妾室,卻無一懷孕,本宮心裡別提多焦急了。”
“就連陛下,也急著要抱孫子呢。
你怕是不知道,前不久秦王世子回秦國,陛下感傷了許久呢!”
孫雪娘字字珠璣,拿起了皇帝來說話,瞅見太子妃滿臉難堪後,她也不多言語了。
“兒媳也想。”
“跪下。”
皇后歎了口氣,冷聲道:
“咱們女人,尤其是嫁到皇家,生兒育女是本應該做的。”
“如果沒有兒女,那就親自得找幾個能生的過來,絕不能落個清靜。”
“我今天話撂在這了,太子妃好好思量。”
這般,太子妃跪在地上,殿中徒留她一人。
饒是已經燒了地暖,但她卻滿身寒意。
這就是民間的立規矩,不曾想她這個太子妃倒是享受到了。
兩刻鍾後,一個老宮女走了過來,攙扶起太子妃:“娘娘且起來吧。”
“多謝姑姑!”太子妃露出勉強的笑容。
姑姑一詞,多用於年長宮女。
步履艱難地離去,太子妃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這般怎能瞞的過消息靈通的內廷,不一會兒就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但無一例外都在說,皇后給太子妃立了規矩。
“怎麽了?”太子精神振奮地出了宮,見到了臉色難看的太子妃。
太子妃搖搖頭,沒有言語。
一旁的宮女也頂不住壓力,只能說了實情。
太子頗為無奈:“生不出子嗣與你有什麽關系?我納的妾室還少嗎?”
話雖如此,但他卻不能去找皇后言語,不然的話又是一通訓斥。
女人的事,男人摻和了就不好了。
午時,皇帝與皇后一起用餐,談起了太子妃之事。
“女人善妒,即使再柔弱的性子也改不了。”皇后孫雪娘氣猶難消。
“宮中一向如此。”
朱誼汐倒是看得來。
其實之前太子妃如此,帝後的縱容也佔據了很大一部分。
皇帝是覺得年歲還小,不到育兒佳齡,十六歲懷孕生子,太危險了。
而皇后則想抱嫡長孫。
一個嫡長孫,意味著傳承有序。
如今之所以急了,莫過於太子年齡大了,皇后怕其位置不穩。
一切的一切,還是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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