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小詩
社會是大社會,學校是小社會,社會的某一個特點是善於遺忘,昨日的熱門新聞,今天就換了熱搜。自然,師大附中作為一所高中,不至於和一個高校一般,結構複雜得能夠稱之為“小社會”,但一件新聞在這樣的學校裡被消化,也不至於長時間地被人反覆提起。師大的學生大都很忙,每天除了學習以外,要接受的信息量也不少,一件件有趣的事情過腦,當時可能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了,要不了多久也就淡忘了。
只有各自感興趣的領域發生的奇聞,或許才會過多關注一下。比如體育生就會好奇那個扣碎籃板的家夥是哪個班上的體育生……如此學校,對於絕大多數學生來說,某個學生扣碎了籃板,轟動程度遠不及某個競賽大佬入選了省隊,保送了清華。
這件事情的余波逐漸消弭,基本上沒有影響到易陽的日常生活。
一些夜晚,還是會想念清河的那一幫夥伴,結拜的兄弟姐妹。常常會時不時地打電話給他們。
聯絡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有一些感情,就是因為聯絡的少了,便逐漸淡了……但其中的影響還不僅僅是“淡了”這麽簡單。
曾經兩個相互要好的玩伴,可以訴諸衷腸,但因為後來聯絡少了,逐漸會覺得,其實他當年也並不是那麽真誠的對我……其實他當年說話很強勢啦,他只是喜歡自己的卡片啊等等……那個形象逐漸模糊。或許只有某一天,某個契機重新聚在一起聊聊天,說起當年,才恍然發現……那份感情是真的,只是聯絡淡了,連同那份感情也鏽跡斑斑。
剛剛和羅冰通了電話,他在新的環境裡適應得很好。這一次打電話明顯感到了羅冰的一些改變……他的嗓音變得低沉了不少。有一些人是這樣的,從娃娃音到低沉的男性音,似乎沒有一個過度,就是某一天,突然一下自己就改變了。羅冰說,他就是跟老媽說話,說著說著某個詞語的前一個字還是少年音,下一秒就變了聲。他當時很懵逼,他母親也愣住了。
易陽大概能夠想象到那副場景,不由得哈哈大笑。
羅冰的改變是聲音的改變。據羅冰自己說,他暑假期間漲了十幾公分,現在已經有1米75了,隨後還得意洋洋地說:“下次見了面,可以嚇你一跳了!”
易陽不由得回想起前一世重生前的那個夜晚見到的那個羅冰。跟羅冰聊了一會兒,聽他說了不少在一中的見聞,自己的感悟,明顯能夠感受到在那種以學習好便一切通吃的環境裡,收獲的不僅僅是知識,還有自信。雖然在清河中學,羅冰不缺自信,但那種自信僅僅是學習上的,與人交流的時候,還是有一些放不開……但此時的羅冰,話語間已經開始折射出一種底氣,一種從容。
前一世那個氣宇軒昂的羅冰,逐漸與此時電話那頭的羅冰形象重疊。
挺好的,易陽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自然也是跟羅冰聊了一些關於學習方面的心得。對於目前易陽的情況,羅冰的建議與他自己的想法差不多,總之競賽是至少要學一門的,在這種重點中學裡,不學競賽就等於你進了騎兵連卻請求當一個步兵一樣。重點高中,比起許多普通高中,最大的優勢就是競賽方面的師資和經驗。
電話裡,羅冰也會問起其他人的情況。易陽能夠感受到,盡管平日裡不怎麽主動打電話給其他兄弟姐妹,但是羅冰的內心是珍惜那一段輕狂無知的經歷的。
“趙強啊,他現在在二隊,日子過得很苦,他很刻苦,不過有希望……已經在打一些比賽了,上次給我發了一張照片,比初中的時候壯了不少,現在已經一米九五了!”
“嗯……駱落月也入競賽坑了,她在嘗試生物競賽,怎麽說呢,聽她的意思,還是想讀理科。她在河陽高中,那邊的壓力比較大,開學才一周時間,就已經搞了兩次測驗,她的成績比入學的時候排名降低了一些,心情很沮喪,我開導了挺久,呵,就告訴她,當年我吊車尾時的心路歷程唄……”
諸如此類的電話,以一種相對比較高的頻率與他們保持著聯系。每一個人的變化,正在經歷的事情,有什麽想法,遇到了麻煩,找不到傾訴的人了,都會想起易陽,想起他們的“大哥”,然後把電話打過來,易陽一面聽他們傾訴,一面冷靜地分析,從容地告訴他們應該怎麽做。
每個人有各自的煩惱,也逐漸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寧枝馨進入高中後沒多久,便下定了決心要讀文科,她的理想讓易陽有些驚訝,是做一個記者……但不是那種普通的記者,而是軍事記者,只因為某一天她看到了軍事頻道的一個記者在介紹武器的時候很酷,她便有了這樣的衝動。易陽腦子裡想象不出一向文靜的寧枝馨端著一把槍介紹是什麽樣的場景,不由得哈哈大笑。
張卜壽和周粥的愛情進展得順利。愛情不該是高中生的主旋律,但是這件事放在他們兩人身上似乎並不是什麽特別難以接受的事情。易陽有空會問張卜壽一些八卦,比如跟周粥進行到哪一步了?親嘴了沒有?更進一步了沒有……聽得電話那頭的張卜壽整個人都驚呆了,最後羞澀的表示,還在牽手那一步呢……易陽大失所望。
每個人都有煩惱,大多數煩惱,易陽都能以自己的視角給出一些有用的建議……但也有例外。比如邱果然。某一天,她打電話過來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就讓易陽無法回答……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生怎麽辦?”
“這個……不太好吧?”
“所以才問你呢……”
強心按捺住內心的震撼,易陽硬著頭皮問:“暗戀嗎?”
“嗯……”
“那先戀著吧……”
“伱不覺得我不正常吧?”
“呃,這個我覺得正常。”
“隻跟你一個人說了,你要保密!”
“明白,明白。”
易陽掛了電話,感慨萬分。誰也不知道再過幾年,大家都會變成什麽樣子。不過轉念一想,一段時間不見,大家分別變成不同的樣子,再見面時互相嚇對方一跳,其實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相比他們,其實自己的生活反而顯得沒有那麽精彩了。當然,畢竟開學也沒多久,搞出來很多事情才顯得不太正常。不過他還是將自己扣碎了一個籃板的事情跟幾人說了,逗的大家哈哈大笑。後來有一天,馬思雨問他,在這所學校裡有沒有什麽朋友,就像初中的他們這種。
這個問題著實問住了易陽。
相比於初中,盡管師大附中的學習作息時間稱得上松弛,理應有更多時間交朋友什麽的,但其實不然,這裡的學生大都很忙碌,每一個人目的明確,方向明確。而且在這種年齡,環境,少年少女們已經開始有了“圈層意識”,或者是一起參加過某一個競賽認識的一起走,或者是父母都在政府機關工作的一起走,又或者是都志在考托福雅思畢業出國留學的一起……
而易陽不屬於某個圈子,他沒有給自己一個特別的定位,有時候想想看,許多時間做的事情更像是一種隨波逐流。
師大附中的教學進度很快,很趕,因為正課時間比普通學校少一點,但是授課進度並不會因此減慢,甚至還會比普通高中略快一點。而且這裡默認你比普通高中生強一些,所以也會默認一些可能需要學習的知識,你是掌握的。這在前幾天是困擾到易陽的,因為常常會有類似的場景:老師說因為A,所以C,其中的B環節他默認是一個常識性的邏輯關系,如果沒有學生主動提出來,就直接省略了。
人和人的常識並不能互通。
比如,對於一個讀過高中的學生來說,安史之亂是發生在唐代的,這是常識,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這就不是常識。遇到類似的問題,易陽才不管別人的目光,會主動站起來問,為什麽A所以C?期間的B發生了什麽?
期間自然也會有一些同學投來異樣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老師倒是會很耐心地解答,但是時間久了,易陽也意識到不能總是如此……解決方法是,預習。
更深入的預習。
而師大附中雖然自己支配的時間多,但作業也是真的多。易陽的大部分課余時間花在了寫作業和預習、複習這兩件事情上,別人的高一過得瀟灑,他並不羨慕,只是自己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
一段時間過去,他甚至叫不出班上一半的同學名字。
但其實還是有幾個比較熟悉的人。
王桑檸自然是最熟的,畢竟是同桌,又有薑黎黎這一層的關系。
跟她的互動卻算不上頻繁。正課時間他會認真聽課,認真做筆記,偶爾發發呆,都會有不小的負罪感,自然也就無暇理會王桑檸,偶爾轉過去看看她,發現她竟然也在認真的記筆記,倒是讓他意外了。
而正課時間結束後,王桑檸就去訓練了,聽說她是今年學校田徑生裡最有希望的一個,教練盯得也緊。只有正課時間的課間,才有機會聊上幾句。
在這種罅隙的細碎時間中,從互相的隻言片語中,一次次小互動,小場景,逐漸地將此前單薄的印象填補得豐滿起來了。
王桑檸和許多體育生不一樣,訓練認真刻苦,上課睡覺休息。反正他們體育過關,只需要考一個差不多二本的分數,就能上一個很好的大學。在這一點上,她顯得沒有多少覺悟。易陽不知道她在訓練場上狀態如何,但在課堂上,這丫頭是真的認真,一面聽老師講課,一面使勁咬筆頭。
後來易陽才知道,每當她聽不懂了,就會咬筆頭。後來算了算,一節課40分鍾,有半個小時在咬筆頭。
後來還知道了,王桑檸也是有愛好的,跟易陽想象得不同,她其實對競技體育的興趣並不濃,用她的話來說,她只是擅長體育,但是她更喜歡的東西是和體育無關的。易陽便問她喜歡什麽,沒想到問到這個,王桑檸有些臉紅,沒好意思說。知道某一天,又被易陽問起,才羞澀地表示,自己喜歡文學。
原本王桑檸的羞澀讓易陽還有這獵奇的期待,但是得到這個答案以後大失所望。又問她,這個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王桑檸回答:“因為寫得不好嘛。寫得不好,但我愛寫。”
易陽說:“寫的東西給我看看唄?”
後來的某一天,王桑檸拿了一首她寫的小詩給易陽看。
《軍訓》
夏瘦了,
我也瘦了。
那太陽像是一個大大的火鍋,
又辣又燙。
那月亮好像一個大大的酥餅,
又甜又香。
易陽沉默了一陣,他不懂詩,但很喜歡王桑檸的這首詩,那種小詩裡蘊藏的小小小的俏皮,讓他不由得想到了那天王桑檸捧著烤魚啃的模樣,笑了笑,說:“別人都會嘗試把月亮比作玉盤,你卻把它比作食物呀。”
王桑檸便在那兒嘿嘿地笑。
易陽問:“你喜歡文字上的東西,那你高二要準備選文科了?”
“不啊,我只是喜歡文字,讀理科不影響嘛。”
易陽點了點頭,拿著她的小詩又讀了兩遍。
“又甜又香……”
“寫的真好。”
……
易陽並不指望自己目前的生活能變得多姿多彩起來。多姿多彩應當是屬於大學的,屬於學業結束後的。直到後來的一天,學校的社團開始招新了。
午休的契機。
易陽對社團的事情不感興趣,但是同寢室的幾個人都勸他應該去看看。其中一個理由是,這些社團不少和學習有關的,而且社團成員有不少都是這所學校學習方面的大佬。
比如,數學社的社長今年才高二,已經進了省隊,保送必然有他一個名額。
比如機器人社,去年成了全國機器人大賽裡唯一一支殺入八強的高中學校……
那就去瞧瞧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