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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奇譚》第971章 迎變
   第971章 迎變
  而在鐵門關,盤陀城內,正是滿街紅妝、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因為作為明氏一族最重要的日子。當地首望明氏嫡女琦蓉娘子出閣,嫁給安西另一個知名藩家——車嶺文氏嗣子文善德的佳期所在。

  叫做鐵門關的所在,其實有兩處,正好位於蔥嶺(帕米爾高原)的東西兩側。其中的西鐵門關位於河中之地,昔日的康國與大小石國南方的交界地,而東鐵門關則位於孔雀河上遊的河谷山口附近。

  兩處鐵門關的特點,都是位於陡峭峽谷的出口,曾是內外西域交通的天險要衝,古代“絲綢之路”中道咽喉。因為關口的山壁呈現青黑或是灰暗色,而被約定俗成的稱之為鐵門關,取義形色如鐵。

  像是東鐵門關位於焉耆鎮境內,自西晉開始就設置的古代關卡;因此在關卡附近的大片台地上,因為往來商旅繁忙而形成了一座盤陀城;既為進入山峽前的商旅準備畜馬、物資,也供出山的修整。

  因此,盤陀城最早是從季節性的宿營地,逐漸發展成為一座正兒八經的中等城池。明氏祖上雖然是來自河中的歸化人,但是經過世代的經營和通婚,已然成為當地最卓負聲望的土生唐人大族之一。

  而車嶺文氏也是安西諸侯中的一個大藩,以居城所在安西腹地的車嶺而得名;祖上本是安西四鎮所屬的城傍部落之一;在安史之亂中,曾經參與安西派往中原勤王的聯軍,遂以戰功獲得分封故土。

  並得以朝廷賜姓為文氏,與古老的平陽文氏聯宗。自此變追水草而居的遊牧,為半耕半牧、廄養兼遊商的定居生息,移風易俗至今,歷經了七、八代人後,基本與唐土內地的豪姓家門別無他二了。

  而嗣子文善德更是有望繼承,國爵、世爵、士爵/民爵三大體系中;專屬於諸侯藩家的世爵——車嶺開國子(秩比正五品下);連帶其妻子也自然而然獲得,外命婦資序的(正六品上)孺人身份。

  一旦到了這個地步,卻是比起以世代納粟助公和捐贈義善,而積累了足夠的家門資歷和地方風評,才得以勳受銀章/第六階民爵出身的乃父,明氏當代家主/族長明崇望,還要更加地位尊崇一些。

  而明闕羅同樣也是這場熱鬧的眾多見證者之一;因為這也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明藝君,作為主家嫡女的陪嫁一員,以滕妾的身份跟隨這位明家貴女,成為素未蒙面的新夫君後宅成員,的大喜之日。

  這也許還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這位從小就感情甚好的姐姐,並且與之辭別的日子。畢竟,安西境內已經太久沒有大規模的戰事了;更多活躍的是那些護商的義從、劫道的盜賊、遠離王化的野藩落。

  因此,大量繁衍生息之下的明氏族人,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宗族內部,爭權奪利的內卷和資源分配的競爭;而歷代內部爭鬥的失敗者自然貶為庶支旁系,不斷的被打發出祖地去,前往外鄉討生活。

  明闕羅出身的家系,就是這麽一支源自曾祖輩的大房,如今卻家門稀薄和衰退的,快要遠出五服的旁支;但好在他還有一個從小就長相出落的姐姐,而且母親是血統純正的唐女,所以被宗家看中。

  在明藝君剛過及笄禮之後,就被接到盤陀城的宗家去統一教養;就此遠離了明闕羅這個酒家胡女所出的異母弟弟。而在舉行出閣禮前的短暫相見之後,她就要遠赴數百裡之外的雙河州車嶺藩邸了。

  如果運氣好的話,作為正室夫人懷孕期間,籠絡丈夫和固寵的幫襯、替代,為那位文氏少主生下子嗣;就有機會改變作為庶支之女的身份和命運,成為進入文氏藩家的宗譜和家廟祭祀的名字之一;

  卻是好過被當做籠絡臣下的工具。因此,哪怕明氏宗家內外,都有些不待見明闕羅,這個毫無存在感的遠支族人;但還是看在即將陪著嫡女出嫁的明藝君面上,給他們以此短暫而倉促的見面機會。

  因此,當一身翠繡衫裙的明藝君,出現在明闕羅面前時,他亦是忍不禁眼前一亮;此刻雲鬢高張、輕敷脂粉的姐姐,雖然比不上那位滿身珠翠和環佩,碧襦大裳的宗家之女,卻同樣別有一番風情。

  只是她的俏臉上,難掩眉梢一抹淡淡愁緒,卻又自有一種早已認命的淡然和沉靜;唯有在見到明闕羅之後,才略顯真情流露的微微動情道:“闕奴啊闕奴,你又消瘦了!可是未曾好好飲食起居?”

  “……”然而,在年輕的明闕羅臉上,卻是湧過一片激色與潮紅;隨即他左右顧盼了片刻,確信此處庭園牆角的視野中,沒有多余閑雜人等;這才迫不及待的喘聲開口道:“姐,且與我同走吧!”

  “闕奴……你,這是?”明藝君卻是略顯驚訝的倒退了兩步:“說的什麽胡話,本家一貫待我甚為優遇,如今不過是我有機會報償一二,又怎敢輕易的背棄和辜負之。這樣的話,你莫要再說了!”

  “阿姊就當未曾聽過好了;今日可是宗長之女出閣,全家歡喜的大好日子,你千萬不要鬧出什麽,不可收拾的是非……”下一刻,明闕羅卻徒然拉住她的手鄭重道:“只怕接下來沒什麽大喜了。”

  “闕奴,你這是什麽意思!”明藝君不由臉色微微一變,又露出哀求的顏色道:“就算你不滿宗家的安排,也不能無端詛咒宗長家門啊!阿姊在世上,也就剩下你一個親人了,千萬莫要衝動……”
    “姐,且聽我說;我斷然不是想對宗家不利,我只是想令你盡快脫離這是非之除。”明闕羅卻無可奈何的越發抓緊她,就像生怕下一刻逃掉似的懇切宛求道:“因為,宗家只怕毫無未來可言了。”

  “什麽!闕奴,你莫要胡言亂語。”明藝君聞言,卻是驚駭的全身都顫抖了起來:“宗家一貫行事端正,於地方頗有口碑和風評,又哪來的無端禍事?要不,你與我去見宗長,看看可有挽回處?”

  “姐,來不及了,已來不及了!”明闕羅亦是越發用力的抓住她道:“我亦是冒險提前趕來,就是為了讓你及時脫離這處險境;再不走,就要與宗家一起搭進去了。我以阿耶之名發誓絕無虛言。”

  “好啊,你個賤婢,竟然躲在了此處偷閑,還在這個節骨眼上私會外人。”然而下一刻,一個厲聲突然炸響在庭園內,卻是一名滿臉狠厲的中年婦人:“如此作踐本家的體面,真以為家法無用!”

  隨著她一聲令下,身邊的幾名健仆已然是擼袖而上;就要拿下這個不知廉恥和家門體統的小蹄子;然而,明闕羅卻是毫不猶豫的搶身而上,揮動黑漆刀棍,一個照面就將這些粗通拳腳的仆役擊倒。

  化作了滿地痛呼唉叫的滾葫蘆之後,又箭步衝到駭然失色的中年婦人面前;狠狠一個耳刮抽的她,像是活陀羅般轉了幾圈;吐出一口喊著碎齒的血末,瞬間腫起半邊臉面,而當場昏死不知人事了。

  “該死的老虔婆,仗著宮裡出來的名頭,欺上瞞下、暗中使壞,還動不動拿規矩來為難阿姊;籍故處罰以克扣用度,不許我探訪。”明闕羅又在她身上恨恨吐了幾口唾沫道:“老子忍你許久了。”

  而到了這一刻,後宅邊的庭院內也被驚動起來,雖然尚未有人敢過來做些什麽,但是已經有人在遠處,不斷指指點點和探頭探腦的窺探了。明藝君也不由哀婉歎道:“闕奴,你將我逼上絕路了。”

  與此同時,前來迎親的車嶺藩文氏車隊,也隨著響徹全城的鼓吹隊伍和成群輕騎開道,浩浩蕩蕩的旗牌儀仗、箱籠抬掛和車馬成行;行到明氏主宅前庭。又有高冠大袍的士人開始當場唱做催妝詩。

  就在明闕羅拉著卸掉多余飾物的姐姐,疾行奔走在一片凌亂的後園中,不斷的擊倒和逼退,一群群衝上前來試圖阻止的健仆、部曲和護院時;一身紅袍如火的文善德,也笑容滿面的看著階上新婦。

  以及簇擁在滿頭金玉珠翠的新婦身邊,專門為她捧持遮麵團扇的幾名嬌美年輕滕妾;在諸位最為高壽的尊長,依次耳提面醒過女德、婦命、本分和安宅諸事之後,這才有資深的男相賓高聲宣布:

  “滋命皇天,迎禮既成。”

  “此禮,成不了了。”然而一個突然由遠而近的聲音,像是一柄鋒利的刀斧一般,驟然劈開當場的鼓吹紛紜和稱頌、祝福聲如潮:當即有在場身份最高的地方官員怒斥道:“什麽人,胡言亂語!”

  然後,就聽城區內響起了大片奔走的腳步和馬蹄踏踏聲,還有甲胄和兵器撞擊、摩擦的嘩嘩作響。緊接著,幾面高舉的旗牌出現在,明氏大宅獨佔的街頭處;也變相包圍了前來迎親的儀仗和馬隊。

  緊接著,在一片甲光爍爍、刀槍如從的簇擁下,一個身穿深紅紗羅官袍,頭戴獬豸冠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鴉雀無聲的所有人面前;“難得遭逢如此的熱鬧盛況,且讓本官送上一份助興大禮如何?”

  而在場地位最高的鐵門關稅監,兼盤橐城城主、渠黎守捉;已然看清楚來人的旗牌,而露出一個似笑欲哭的表情,而主動退縮進了人群當中;為由滿臉不虞和憤然的明氏當主沉聲道:“不敢當。”

  “奉旨監巡祁連道,妖異討捕禦史之責,追拿‘萬裡沙’的賊黨。”江畋卻是毫不理會他,將目光對準了身姿挺拔、相貌堂堂,卻始終一言不發的新郎官文善德道:“我說的對麽,大淨風使者?”

  這話一出,在場一片嘩然大驚,許多人不由齊刷刷的向後退開了一大圈,而在見證接親的明氏女眷中,更有人接二連三的驚到昏闕過去;頓時就將場面變得一片大亂。

  與此同時,身上濺上不少血汙的明闕羅,也看著突然哄堂大散的哪些護院和部曲;突然就有些脫力的靠牆滑落在地上,對著自己的姐姐慘笑道:“看來,那些人已經到了,本家已經自古無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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