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武選
這個時代的唐軍構成,其實比較複雜,當初號稱十萬大軍當中,以部分十六衛軍卒和所屬府兵,充當中軍的骨乾和框架;然後再調集延邊州縣的團結、守捉兵,城傍藩落的健兒,組成軍隊的主體。
因此如此複雜的成分和資序,對於將領的協調指揮能力是一種考驗;在戰場上表現出來的上限和下限的差距也十分的明顯;往往越是少而精的部隊,打出的交換比越高,越是龐大駁雜的戰果有限。
而後世那場讓軍迷耿耿於懷的但羅斯之戰,對於大唐來說只是邊境衝突的緣故;就是在高仙芝的麾下,參雜了大量的西域仆從軍,和附庸的突騎師等城邦藩落;因此用幾年時間就重新補足了損失。
唯一比較重大的損失,反而是隨軍被俘的數百名工匠,因為高仙芝是奔著長期佔據和經營但羅斯的主意,結果全部便宜了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讓其獲得知識升級換代的關鍵前置條件——造紙術。
而在高原惡劣地理環境下,興師遠來的唐軍將士,那怕掉隊、走散了也就沒有活路的。更別說之前雪盲和腹瀉,光是感冒處理不當,就變成肺水腫的潛在隱患,就足以成為撤退中唐軍的無形殺手。
所以,最後薛仁貴並沒有被追責到底,而只是被革職除名為白身,甚至來年就任雞陵道行軍總管。或者說導致兵敗更大的責任,更多在做出出兵吐谷渾的決策,卻沒經過充分調查和準備的朝堂上;
再次話說回來,這份橫空出世《舉猛士詔》,初次頒布就效果很好;天下聞訊的青年才俊紛紛應征。作為進取精神尚未消退的初唐,從中還得以湧現出不少後世名將良才的種子;比如婁師德……
婁師德乃是鄭州原武(今河南原陽)人,二十歲時考中進士,被任命為江都(今江蘇揚州)縣尉,45歲累遷監察禦史。聞訊後,他頭戴代表武官的紅抹額應征,讓高宗大喜,任命其為朝散大夫隨軍遠征。
未來更以軍功出將入相,與狄仁傑並為武周朝的一代能臣。這要是放在後世,號稱與士大夫共天下,唯有東華門外唱名才是好男兒,對外戰爭勝率最高的大汴朝,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恥辱和自墮。
而《舉猛士詔》的出世,也帶來了募兵製外的另一個後果;就是以此為開端在日後歷次戰爭中,選拔天下健兒從軍的慣例;最終變成了一種穩定的制度,也就是在武周朝開創並沿襲到近代的武舉。
當然了,這一次就沒有武周朝什麽事了;因為太子李弘在前幾天,就以東宮的名義上表東都,送去了一份內容相當詳盡和豐富的《經略備邊吐蕃諸事疏》;並且還附上已繪製好的簡易山川地形圖。
然後,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二聖嘉獎和讚許;因此,不但準許了太子李弘,以部分東宮衛隊參與從征,並舉薦一批將校的名錄;還在這次的《舉猛士詔》中,特許在洛陽、長安兩地,別設演武場地。
而負責主持長安演武和選拔俊才勇士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身為監國的太子李弘名下;雖然具體負責實際操作的,乃是監朝宰相和東都來使,但只要有了這個名義,那東宮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因此,這一次乾脆籍著《舉猛士詔》所帶來的熱潮和輿情,太子李弘順勢上書提議朝廷延續演武之例,擇選軍中富有勇略的良才、健兒,充實開邊所需,並且拿出了一整套後世的選拔、考成之法。
就像是揚湯止沸,火上澆油一般,又在這陣風潮當中,重重填了一大把的燃料。因此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東宮所在嘉福門外,聚集請求覲見和投書申志的士子、健兒,幾乎是門庭若市、絡繹不絕。
為此,太子詹事府專程在嘉德門外,沿著城牆臨時撘起了一片臨時的棚子;為這些有志之士提供茶湯和蒸餅,以免風吹日曬雨淋之虞。然後,又根據江畋提供的建議,在門內分設上好幾個接待處。
雖然,其中只有很少部分人能夠得到,太子李弘的撥冗接見或是專門的回復;但匯集在門外的絕大多數人,還是被設立在嘉福門內的接待處,給記錄下名籍出身;然後,抄錄到鄭娘子的內書院處。
以為方便江畋慢慢從中沙海淘金,過濾出一些將來可能得以大用的人才,或是在歷史事件中露臉過的關鍵人物;另冊記下他們的名字,就算不能直接錄用或是保薦,也會專程派人書寫一封回復信。
乃至饋贈若乾的呈儀,以為保持某種程度上的聯系,保不準日後就有派上用場的機會。而所有對於東宮的投書和行貼,同樣也是來者不拒的收下,然後由崇文館/編撰局的成員,進行交叉式的審閱。
最終從中甄選出一些有所見地或是頗通實務,或是志向高遠、或是文辭珠璣的文書;然後派人找上門去,約定一個日子作為面試之期;就算不能直接舉薦於軍中,也可充當某種意義上的人才儲備。
盡管如此,還是有源源不斷得到消息的俊傑豪士,從關內道各地,從河西、隴右、山南和劍川等地,日夜兼程的趕往長安來;就是為了抓住這次,也許都畢生難得一遇的朝廷選拔天下勇士的盛事。
因此,一時間長安街頭人滿為患,各種頻發的衝突和意外事件、治安問題;也讓剛剛被整頓過的京兆府,有些應付無暇。在這種從宮門上肉眼可見的壓力驅使之下,留都朝堂上也很快達成了一致。
遂以監國太子為居中主持,宰相張文瓘、蕭德昭為輔弼;來自東都的使臣,兵部右侍郎岑長倩為監護;在長安城南的徒坊內,舉辦了一場堪稱武舉雛形的選士大會。基本采用後世沿襲的成熟模式。
所有達到少壯以上的男子,只要形容肢體完整且無有病患,就不問出身貴庶良賤,都可以參加最基本的初選;也就是沿著長安城南,明德門到啟夏門間的牆內大道,跑上一個來回以淘汰體弱之輩。
當然了,選入的門檻也是極低,不管你用多少時間、什麽方式;只要能夠跑完這段全程就算合格。然後,再根據體能表現前往別場,分別測試翹關(舉門栓)、擎重、長垛(射靶)、騎術等技能;
當然了,只要能夠滿足其中一項,只要針對性的稍加訓練,就足以成為符合要求的士卒。本來事情到了這一步,基本可以滿足需要了。但在太子李弘提議和堅持下,為表現出色者增設加試和選拔。
也就是按照軍中普遍以上的精銳標準,逐一測試這些新選之士的步射、平射、馬射和馬槍的技藝;從中進一步優選出體貌雄偉,足以披堅執銳、衝鋒陷陣的跳蕩、選鋒;或是武藝戰術嫻熟的將校。
而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就不再是身為兵部右侍郎,西京選募使的岑長倩,可以擅專和自決的事情了。幾乎是隨著長安城南徒坊內,如火如荼的大規模選拔士卒;這個皮球也隨宰相副署踢給東都。
當然了,太子李弘也做好了,這次稍微逾越和變相試探的善後準備。就算東都的朝堂方面,未能批準他進一步選士所請;但這些加試選出來的健兒,他還是有能力在職分內,將他們全數安置下來。
至少,以太子李弘的監國名分,同時監管京畿道及周邊數十軍府,哪怕一次性授予上百份將校的誥身,或是安排和保薦一批在役的將校,加入朝廷正在匯集的大軍,也是完全沒有任何技術問題的。
但這樣運作下來的話,就多少有倒逼東都朝堂的試壓意味了。然而東都朝廷的反應,比所有人的預期更快一步;僅僅在長安開始選士的第三天,就有詔書頒下正式褒獎了《經略備邊吐蕃諸事疏》。
然後又讚揚了太子李弘身為儲君,不忘為國殫精竭慮的表率;特賞賜金帛、車馬、儀服等物以示鼓勵;直到詔書的末尾才提及,特授太子李弘都尉以下軍中誥身一百件,準許以選拔之士隨薦隨補。
算是變相默認太子李弘,在西京選募士勇中試行的方案;但也變相的將他政治聲譽和名望,順勢捆綁在這次的西征戰事上。倘若此番西征失利,對他逐漸成型的人望和聲勢也是不小的打擊和挫折。
倘若有人想要籍此興風作浪,更可以順勢清算株連,直接或是間接的削弱東宮羽翼。或許,這才是東都大內的莫測君心,對這位近年表現過於活躍的年輕儲君,某種程度上一石多鳥的變相敲打吧?
對於太子李弘而言,這也是他想要逆勢改變命運,所無可避免的代價和必須面對的後果。但也給他提供參與其中,乃至采取更多舉措和有所作為的公開名分,比如間接乾預一些將領的人選和調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