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聖米歇爾山頂,出身本篤修士會聖摩爾(Saint-Maur)教團的黑袍修士弗朗切斯科;剛剛引領完一場冗長晨禱,提著已經熄滅的燈具,踏著滿地的積雪和冰霜,小心穿過尚未完全消散的海霧。
這也是他遠離意大利的故土,遵循一天五次的禱禮,上午勞作和下午抄經的日常,而在這座聖山之島上渡過的第二十一個苦修歲月;但自古以來雷打不動的這一切,隨著聖王國軍到來都被打亂了。
雖然聖山上主要是來自外國,名義上直屬於意大利的聖萬佐耶修道院的本篤會修士;但是各種日常生活所需的雜役和低級僧侶、學徒,還有或長或短停留在當地的朝聖者,卻主要是來自周邊地區。
結果,聖王國的士兵佔據了山下的碼頭、市場、旅店和民宅不說,還闖入並控制了山上的各處修道院和教堂;雖然沒有公然搶劫其中那些價值不菲的法器,卻征用走了修道院內貯存的糧食和物料。
只有位於山頂的原初教堂——墓石山教堂,以及供奉著奧貝主教頭骨的聖米歇爾祈禱堂;在武裝修士們的堅決抵製之下不受侵擾。但他們卻順勢驅逐了山上絕大多數本地出身人士,這就麻煩大了。
比如,位於聖山最高處的哥特式巨型塔樓上的大鍾,需要好幾個年輕力壯的間隙僧侶,才能夠全力拖曳和敲響;還有塔頂的青銅包金大天使像,也需要有人爬上去進行清理,才能夠保持熠熠生輝。
因此如弗朗切斯科一般,剩下的修士們不得不放下功課,而花費更多時間承擔起往日數倍的勞役和雜事。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山下城牆和堡壘之間,所飄搖的白貂毛紋黑十字旗幟。
也不知道這些聖王國的軍人,還要繼續佔據聖山多久;又會給這座宗教聖地,帶來怎樣的結果。畢竟,他雖然身為苦修士團的一員,但按照修道院間的慣例,輪流在山下照看過那些生病的朝聖者。
因此,多少也對西蘭王國歷經長時間的動蕩內戰,近年強勢崛起的南方勢力有所耳聞。而這支與王國南方諸多異端派系關系密切的勢力,甚至還數度擊敗聖王國的干涉軍,而促成聖國軍進駐聖山。
雖然,他們打出的旗號是保護聖山,不被來自王國的異端武裝所侵害;但毫無疑義的是,隨著這些聖王國軍的長期存在,等到那些異端到來,原本以中立領地立場存在的聖山,也難以免於戰火了。
就在不久之前,布列塔尼亞方面再度加強了在聖山上的駐軍,並且著手修繕外圍那些城牆和山上的修道院堡壘;又從海灣對面不計風險的運來了大批物資,也進一步加大了聖山上下修士們的憂慮。
毫無疑問戰爭不可避免,只是遲早問題了。而無力改變這種現狀的聖山修士團,也只能一邊暗中有所準備,決心守護好聖所;一邊祈禱戰爭能夠迅速結束,不會演變成歷史上慘烈的“查理之圍”。
那是第三(金合歡)王朝的中期,身為王弟諾曼底大公查理五世,與當時兄長“雄雞王”菲力的內戰當中;帶領最後的部眾逃到了關系密切的聖米歇爾山,也開啟了王國軍長達兩年半的圍攻作戰。
雖然王國軍在極其不利的地形下死傷累累,也未能夠攻上聖山;而只能放火燒毀了山下的居民區和市場、碼頭。但被包圍到物資斷絕的聖米歇爾山,也在饑荒和疾病的折磨中發生了慘絕人寰之事。
最終雖然幸存下來的人們,在查理五世病死後迅速投降,但是隨即進入聖山的王國軍士兵,卻由此見到了一幕宛如地獄一般的場景。雖然,當時大多數記錄都被銷毀,並且對當事人下達了封口令。
但是,當地本篤會的修士及其信徒,就此消失在了歷史當中。而作為本篤會的意大利分支之一,聖摩爾教團的修士前輩們,也在這個時間受“雄雞王”菲力邀請,來到聖山進行相應善後處理工作。
比如隻存在修士團中口口相傳的中,隨著著火聖母堂坍塌消失的古代地下祭壇,幾處被填埋和封閉起來的山體岩穴。又比如作為當時留下的唯一痕跡,地下大廳的修士遺骨龕上,疑似被啃咬痕跡。
抱著這種隱隱的憂慮,弗朗切斯科來到了哥特式尖頂巨塔內,又帶領著等候在此的幾名中年/青年修士,沿著螺旋石條階梯費力的爬上高處鍾樓所在。然而負責牽動大鍾搖繩的修士,接連尖叫起來:
“天主在上啊!”
“這是什麽?”
“神聖顯靈了!”
隨即他們都已然跪倒和匍匐在了地面上;各種比劃著聖禮符號祈禱起來。而正對著他們的修士弗朗切斯科,也後知後覺的轉過身來;然後同樣腳下一軟跪在地板上,因為他看見了一艘白色的帆船。
這是一艘典型的加萊式帆船,所有的細節都平淡無奇,與聖洛馬海灣最常見的商船並沒有太大區別。但這艘加萊帆船並沒有航行在海上,而是漂浮在天空上,在金燦燦的陽光萬丈中乘雲駕霧而來。
就像是埃及異教神話中,戰勝了夜晚黑暗的太陽神拉的黃金船;又像上古末日大洪水之後,追隨著鴿子引領的蹤跡,而降落在大地上的諾亞方舟一般;就這麽帶著滿身的金光璀璨,徐徐從天而降。
下一刻,聖米歇爾山上的最高處,響起了激烈的撞鍾聲;然後,又變成了蔓延聖山上下,所有修道院和教堂當中,此起彼伏、響徹一時的大小敲鍾;在這一片鍾聲中,被驚動起來的人爭相湧出。
然後,又無比驚駭、震撼和敬畏的,相繼跪倒在了地面上,大聲的禱告起來,或是癡迷而癲狂的用法器,抽打著自己的身體,試圖證明自己並不是在做夢。轉眼之間,這艘飛行的帆船就降落下來。
明顯震感沉悶的停靠在,墓石山教堂大教堂的石質平頂上;瞬間就將原本石架支撐的頂端,給重壓的凹陷下去,又緩緩的歪斜向一邊。隨即就穩定下來的船甲板上,相繼奔走下成群結隊重甲騎士。
而山腳下的聖王國士兵,也同樣被後知後覺的驚動起來;從各種房屋建築中衣衫不整的衝出來,又在軍官們的呼喝下,匯聚成一支沿著狹窄山道盤旋而上的隊伍;似乎想要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然而,比他們速度和反應更快的,是這些從飛行船上下來的重裝騎士;他們身穿著各式各樣蛙面、鴨嘴、兜面、罐型的重型板鏈甲,卻身手敏捷的三五成群奔越,陡峭高聳林立的在教堂建築之間。
轉眼之間,就像一顆顆從天而降的炮彈一般,猛然飛身砸落在那些盤山而上的聖王國隊伍中;刹那間就在一片嘶聲慘叫和驚呼連天中,震翻、掀飛周圍一片士兵;揮舞著葉錘、寬劍大肆砍殺連連。
而在山腰毫無遮掩的狹窄盤旋過道中,這些同樣身穿半身胸甲或是扎片甲,看起來訓練有素的聖王國士兵,卻根本無法發揮出人數和配合的優勢,就被這些重甲騎士從山道上一片片橫掃倒逼而下。
一時間,只見圍繞著山體的各處險要,各種殘肢斷體與掙扎哀呼的士兵,如同被清掃下的垃圾般滾滾而落。而後,下方珊珊來自的聖王國軍弩手,才爬上各處建築頂端,試圖支援慘遭屠戮的同袍。
然後,比他們更快一步的是,來自頭頂的火焰和爆炸轟鳴;卻是一些已經佔據了山腰上的製高點,修道院/堡壘和外牆、塔樓各處的披甲騎士,開始發射手中的火器,或是投擲出一枚枚的爆彈……
山體居高臨下的落差,讓他們很容易擊中那些,聖國軍弩手最為密集的位置;而將被轟擊的焦頭爛額的弩手們,給雞飛狗跳一般的驅散開來。就算有一些零星箭矢反擊,也紛紛在他們甲胄上彈飛。
短時間內,倉促聚集起來的聖王國軍就被相繼擊潰,而又點燃了一座又一座,他們所藏身的建築物。但緊接著,山腰那些修道院和教堂建築中,也再度衝出三五成群,同樣身穿重甲的聖王國騎士,
他們毫不猶豫的穿過建築間,熊熊燃燒火焰的阻隔和投擲爆炸物的震鳴不斷;沿著狹窄而毫無遮掩的山道,再度與堅拒期間的特攻騎士們,大刀闊斧的激烈廝殺在一起。就在這一片嘶聲慘叫當中。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和代價,才將這一船人送過來的江畋,也看著視野中消失的警告和受傷提示,慢慢的緩過勁來。在帆船的桅杆上現身,又輕輕的踏空而過,來自金色大天使雕像下的頂端鍾樓內。
然後,他對著一乾猶自跪在地上祈禱,卻目瞪口呆僵直當場的修士說道:“我在尋找一個重要的事物,卻在不久之前被人隱藏在了聖山上,所以,現在我需要一個可以引路的人……”
下一刻,只見一乾修士當中,最為年長的黑袍修士弗朗切斯科,以遠超過年紀的敏捷和反應速度,一股腦而撲跪著爬上前來,滿臉狂熱而激動的喊道:“謹遵您的吩咐,擁有偉大權能的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