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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唐兒歸》第880章 石國城外挽天傾(下)
  第880章 石國城外挽天傾(下)
  迎春堡在萬歷城的西面四十多裡處,作為地處石國城平原上,隸屬於萬歷宣慰使中唯一一處依山建立的堡壘,迎春堡歷來是萬歷城牛羊肉的主要供給點。

  因其地處丘陵山區和平原的分界點,風景優美乃是萬歷宣慰使十一堡中最先見到春天的,所以起名為迎春堡。

  但這個堡壘並不大,方圓只有接近四裡的樣子,用石塊夾雜著夯土牆建成,堡中有六十余戶人家,堡外有大概四百戶左右。

  堡主王六郎五短身材,看著平平無奇,但實際上心狠手辣,年輕時,是鄆州天平軍中都很知名的跳蕩兵火長。

  他這種長得跟個矮陀螺式的身材,能比高大的甲士少負重十斤左右的甲,同時因為身材矮小,能更加靈活的從長矛森林中鑽過去。

  只需要一面小圓盾,一柄骨朵,就能在戰場上起到鋼錐的效果。

  開始,王六是有些恨朝廷,恨神都皇宮中的張皇帝的。

  因為在他被發配到河中過程中,他的長子和續弦之妻因為水土不服和疾病先後去世,時常午夜夢回時,王六就覺得心裡發堵。

  這都是朝廷狗官們做的孽,要不是他們強行把自己一家驅逐到萬裡之外的河中,長子和續弦怎麽也不會死。

  可是到了河中幾年之後,這份恨意,竟然很快就被衝淡了。

  無他,朝廷給的太多了!

  在張周以前,中原朝廷對於西域和河中的態度,在某種意義上,是作為一個‘血包’存在的。

  剛開始是作為夾擊匈奴和突厥的抗揍、出兵的血包。後面是通過絲綢之路不斷向關中輸送物資的真正血包。

  既然是血包,朝廷勢必就不能讓安西漢兵擁有太大的自主權。

  因此不管是兩漢的西域屯田兵還是大唐的安西軍,他們固然能享有比內地官兵更多的自主權,但究其根本,仍然是給朝廷打工的打工仔。

  他們在安西通過各種途徑獲得的財貨,大部分最終都通過這種政策和手段,落入了關中勳貴們的腰包。

  以至於到了武周後期,內地人視去安西當兵當官為絕路,能不去就不去,去了的也基本就守著幾座大城市,近似於擺爛。

  如果不是出了個高仙芝,他膽大包天,強硬截流一部分本應輸入到關中的財貨來養安西軍,讓安西軍在他手裡再一次煥發了光彩,然後以戰養戰練出了幾萬甲士。

  安西軍的戰鬥力,應該是唐軍中衰退的最快的。

  史載高仙芝極為貪財、橫征暴斂,還大量賄賂朝廷高官,除了自身的品德因素以外,要維持安西軍戰鬥力和特殊地位,也應該是很重要的原因。

  歷史上高仙芝不得已退守潼關,結果李隆基只聽了邊令誠一番讒言,就決定讓他去陣前斬殺高、封這樣的國之重將。

  未必沒有高仙芝在安西時的做派,給深宮中皇帝留下他就是這樣人的深刻印象,老糊塗因此不假思索就下了令。

  但到張周那就不一樣了,王六這種大老粗都能很輕易的感覺到,過了疏勒漢人的地位就猛然上升。

  管你在中土是個什麽惡棍敗類,只要能提刀斬人,那你就是爺。

  別提王六這種專業人士,就是一個普通人,只要你身強力壯敢殺人,就能得到幾百上千畝地,幾十頭大小牲畜和兩三戶土著人當奴仆。

  張周在河中,除了碎葉以外,那是真的跟出關漢人共天下的!

  張皇帝面對大臣們勸解不應該在河中大搞封臣,恐會引發叛亂割據的威脅是這麽回應的。

  “這個天下,就是誰出力最多,誰就能吃最大快的肉!”

  “移民到了河中還想徹底割據獨立,那就是朝廷百官無能!”

  “就算河中不複為國家所有又如何?他們照樣說漢話、遵漢禮,子孫仍然是漢人就行。”

  有了皇帝直接的支持和背書,這些年到河中的漢人,基本就遵循一個模式發展。

  即先到朝廷河中行營官衙租借武器、甲胄、戰馬等,然後就以幾十上百人為規模,到處佔領耕地、草場,逮捕當地百姓逼迫他們臣服自己。

  地位稍微穩固後,就立刻上報給朝廷衙門,衙門派人核驗後,就會頒發給他們金印,登記戶籍圖冊,派遣工匠修築城池。

  他們原本租借的兵器、甲胄、戰馬等則就地轉為生產貸款,允許他們用三到五年的時間來還清。

  此後只要每年準時上繳賦稅和償還貸款,那就是封臣了,在受到大規模襲擊的時候,就能獲得衙門派兵支持。

  同時,每年衙門還會定期組織訓練,然後大規模南下或者西進襲擊、掠奪人口和財富。

  這種日子,對於中原的農夫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跟亂世沒什麽區別。

  但是對於章保義、宋黑山和王六這樣的殺才來說,簡直就是天堂。

  這也是王六到了河中以後,觀念迅速改變的原因,在中原,他只是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人殺死的老牙兵、賊殺才。

  但是在河中,他是朝廷合法的封臣,下面有一大票歸他統治的百姓。

  土霸王怎麽了,土霸王也是王!

  。。。。。

  ‘嘣!’一聲短促的弓弦震動聲響起,迎春堡南門外,一個正在吆喝著耀武揚威的波斯騎兵在馬背上猛地一抖,他被射中了。

  同時,胯下戰馬也突然一抖,它的屁股上也中了一箭,疼痛中,戰馬噦噦驚叫著,開始發足狂奔。

  可憐的騎兵被射中了脖子,本來還可以搶救,但馬兒的狂奔一下就把他給從馬背上給顛了下來。

  同時,騎兵的右腳還卡在了馬鐙中,無法掙脫的他被驚慌的馬兒在堡外的沙地上亂拖,腦袋立刻被磕出了無數個包,驚慌和疼痛讓這個騎兵放聲慘叫了起來。

  ‘踢踏,踢踏!’另一個騎兵看見同袍的慘叫,當即冒險策馬上前,想要截住狂奔的戰馬,將人解救下來。

  “賊胡好膽!”方才神射者大怒,隨後吸氣引弓再射一箭。

  只聽哚的一聲悶響,策馬上前的波斯胡騎猛然張開大嘴,一口鮮血就在馬上噴出。

  鮮豔的尾羽在他後背晃動兩下後,人徑直從馬上栽了下去。

  “三郎君神射啊!”迎春堡土牆上響起了一陣鬼哭狼嚎的興奮叫嚷,士氣瞬間大振。

  而這位三郎君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之後,艱難的挪動了一下左腿,腳踝處用白布綁著的藥膏歷歷在目。

  “無妨,賊騎雖多,但萬歷城內的甲兵很快就能收到消息的,只要他們趕過來,咱們就安全了。”王六帶著些許討好的走上前說道。

  這個三郎君雖然是他的兒子,但兩人的關系,卻有點微妙,因為這是他續弦帶過來的拖油瓶。

  其實,他兩的關系,現在已經好多了,在沒到河中之間,十一二歲的陳三郎覺得是王六搶走了他的母親,對這個繼父是十分敵視的。

  但到了河中後,因為母親去世備受打擊的陳三郎,卻在王六的鼓勵下,父子兩一同征討附近的賊胡。

  在多次肩並肩的生死之戰中,結下了有些奇奇怪怪的父子同袍之情。

  這支滲透過來的波斯騎兵有一百多騎,加上在本地找的帶路黨,一共差不多有接近兩百騎。

  而且他們裝備很好,有四十幾套鎖子甲和五六十套更加輕便一點的河中皮甲。

  這樣的精銳騎兵小隊,本來是準備滲透到更北邊鎮胡堡一帶去的。

  鎮胡堡地處白水城與石國城的中間,地理位置更加重要,是白水城物資送往前線的關鍵要道。

  且那裡頑固信仰天方教的教徒很多,不像迎春堡這裡還住著一些祆教徒。

  因此若是有一百多精騎能到鎮胡堡附近,在當地天方教徒的掩護下,足以對已經將大量軍隊調到前線的漢軍造成很大的麻煩。

  但是,他們行到迎春堡的時候,本來只是想休息一下,但不知道什麽時候泄露了消息,被迎春堡巡檢使王六抓住機會在凌晨打了一個突襲,損失了七八個人。

  本來這也沒啥,就當是大意了,繞開迎春堡加速北上就是。

  但迎春堡的王六在審問了被逮住的幾個波斯人後,得到了他們要去鎮胡堡的的情報,他立刻就意識到不能讓這些波斯人繼續北上。

  因此,王六當機立斷,在迎春堡以西通往鎮胡堡的路上掛了三具屍體。

  這三具屍體都是在凌晨突襲中,被王六等擄走或殺死的波斯人。

  更讓這些波斯胡騎百人長薩拉爾難以接受的是,這三具屍體都被穿上了女裝,每具屍體的嘴裡,都被塞了一塊晶瑩肥美的紅燒佩奇肉。

  三具屍體下面的木牌上,還貼心用突厥語寫著迎春堡王伯克六個字。

  給男人著女裝,吃佩奇肉,這對於任何一個天方教徒來說,都是不可忍受的侮辱,是一定要用鮮血來洗清的。

  特別是薩拉爾看著二十來個帶路黨懷疑的眼神,那就更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本來兩百人被二十幾人突襲,還被嚇得跑出去十幾裡遠,損失了七八個人就已經很丟臉了。

  現在要是被別人這麽侮辱還不敢反抗,那也不用去鎮胡堡了,因為到不了鎮胡堡帶路黨就得跑光。

  陳三郎轉過頭來看著他的繼父,半晌才低聲說道:“這些人不簡單,伱看他們的精兵都沒動,至少有八十人上下,要是一起行動的話,就咱們堡壘這二十人,是抵擋不住的。”

  說完,陳三郎沉默了一小會,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在後院留了一匹快馬,打起來後你就趕緊走吧,不要全部都死在這裡了。”

  王六驚喜的看著繼子,隨後欣慰的搖了搖頭,“那是給你留的,陳老道就你一個兒子,你要是死了他就絕後了。

  再說我要是自己跑了,日後到了九泉之下,怎麽有臉去見你娘。”

  王六有四個兒子,長子死在了涼州,次子夭折,陳三郎在眼前,最小的兒子在萬歷城求學,因此他是不會絕後的。

  陳三郎的父親也算是他昔日手足同袍,兩人說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但還是做不到看著老袍澤絕後。

  “我傷了腳,使不得馬鐙,就算是跑也跑不遠,沒必要浪費一個逃生的機會,大人快去準備下吧。”

  陳三郎還是固執的搖了搖頭,但生死關頭,似乎也想開了。

  王六突然哈哈大笑了兩聲,拍了拍繼子陳三郎的肩膀,“那就不用爭了,你我父子並肩一起,就算是死,也死的英雄!”

  “我看你失心瘋了!”陳三郎愣了愣,隨後輕罵一句,轉過頭不去看王六了。

  王六也不管他,衝著身邊幾個漢人模樣的甲兵招了招手,“賊胡扎手,看來他們要強攻了。

  迎春堡離著萬歷城只有四十裡,現在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就算集結要費些時間,但一個時辰後怎麽也該來人了。
    也就是說咱們只要頂住一個時辰,就能活命。”

  一個羅圈腿,說一口蹩腳漢話,看著就是草原胡人歸漢的男子搖了搖頭後低聲說道:“頂不住的,那些驢入的賊胡最少有三四十套鐵甲,咱們才五套。

  巡檢還是多勸勸你家三郎,他弓馬無雙,日後定然有大大的前途,咱們迎春堡這十五戶漢兒的下一代,都要靠他多提拔呢。”

  “胡尚這話說的對,三郎不是傷了腿,怎麽也不會回迎春堡來修養的,他還有大好前程,不能讓他跟咱們這些老疙瘩一起死在這。”

  胡尚就是指剛才說話的羅圈腿,他是阻卜人,篤信六法宗,平日裡經常跟個和尚似的喜歡給下面的土著傳教,所以乾脆就姓了胡,取和尚的尚字,叫做胡尚。

  王六看著遠處繼子陳三郎的背影,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又有些自豪的說道:
  “不用勸了,他不會走的。陳老道的種,又是我王六教出來的,乾不出來丟下袍澤自己跑路的事!”

  說罷,王六看著胡尚說道:“把堡中所有的男人的都征召上來,再把他們家眷都關到糧倉裡面去,給柴火上澆滿火油。

  告訴那些男人們,誰敢不拚死作戰,城破之前一定把他們全家都給燒成灰。

  若是守住了堡壘,全家免了秋稅,傷了的老子給錢給糧當撫恤,死了的老子把負責把他們兒女養大,給他爹媽送終。”

  看見沒,這就叫做專業,要是一個沒有經驗的人來了,估計就是堡內土著把心一橫,直接就把他們給賣了。

  但是對於王六這種心狠手辣的老牙兵來說,這點手段那是信手拈來。

  。。。。

  薩拉爾沉默著看向迎春堡的方向,對於兩個伊克塔輔助騎士的死傷,他一點都不在意。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很可能已經暴露,最好是不要在這個地方耽擱太久。

  不對,最好是不去打迎春堡,而是按照原定計劃去鎮胡堡附近。

  可是,他看著迎春堡上那個隨風飄揚的銀白王字旗,內心的憤怒與惡心,卻再也抑製不住了。

  薩拉爾拿出一個很精致的水晶沙漏,調節好了之後才把手一揮。

  “半個時辰,拿不下咱們就走。”

  “嗚哇!嗚哇!”怪叫聲猛然響起,遠處的波斯騎兵將漆了白色條紋的鎖子甲穿在外面,互相隔著五六步的距離,呼嘯著策馬開始奔騰,故意卷起了鋪天蓋地的黃沙,做出一副馬上就要衝進來的樣子。

  但陳三郎連手都沒抬一下,土牆上的漢人甲士也沒動。

  只有王六拿著一根木棍,將被嚇得開始吱哇亂叫、兩股戰戰,甚至要掉頭逃跑的土著一頓好打。

  眼看此計無效,小兩百波斯甲騎,開始繞著迎春堡來回奔馳,偶爾還象征性的向城牆上射一箭,試探各處虛實,但漢人甲士們仍然沒有一個人動手。

  都還是打老了仗的,沒人會上這樣的當。

  波斯甲騎跑了幾圈,沒有發現任何破綻,於是灰溜溜的退回去換馬了。

  薩拉爾倒是沒有驚訝,因為要是這些周人這點能力都沒有,也不可能憑借十幾萬核心部族,就能可以和他們幾百萬人口對峙。

  “打東面,全部都去東面!”薩拉爾很快做出了選擇,隨行的幾個騎兵也拿出了備用馬匹上的小鼓,開始咚咚咚的敲了起來。

  這支小騎兵隊伍中有十二個真正的伊克塔騎士,他們在輔兵的幫助下,穿上了比鎖子甲更堅固的鐵片甲,戴上了鐵胄。

  一聲類似豎笛的樂聲響起,已經策馬緩緩走到迎春堡八十步左右的波斯騎士們,突然加速到了四十步左右。

  這一波幾乎有五十騎,他們把所有的箭矢都射向了陳三郎所在的土牆。

  看起來他們也知道陳三郎的厲害,想要一舉消滅對面這個神射手。

  陳三郎行動不便,也沒選擇拿弓反擊,他剛才已經連開五箭了,現在需要節省體力。

  因為在大量精銳都去了前線的迎春堡中,只有他一個人有用硬弓破甲的能力。

  其他人都是繼父王六這樣的半老頭子,近戰格鬥問題不大,但是連續開硬弓這種需要爆發力的活,已經不是很擅長了。

  王六嚎叫一聲,他穿著扎甲,舉著盾就撲到了陳三郎身前。

  箭雨如同蜂群一樣猛衝而來,不斷有箭矢穿過大盾的縫隙,連續射到他們身上。

  父子兩隻覺得身上一陣鑽心的疼痛,三四十步上的馬弓箭矢,還有馬速加成,雖然不能破甲,但威力也不小。

  一撥,一撥,又來了一撥。

  箭雨不停傾瀉,讓黃呼呼的迎春堡土牆上好像是突然長了毛一樣。

  王六和陳三郎父子兩渾身如同刺蝟一般,身上緩緩有鮮血在滲出,但都無大礙。

  在這父子兩挨射的時候,不斷衝擊土牆的波斯騎兵也被射落了三四騎。然後雙方又很明智的放棄了這種無聊的試探。

  土牆上漢人甲士防護力足夠,同時漢人甲士在土牆上也很難命中這些高速奔跑的波斯騎兵,所以雙方同時選擇了直接硬搞。

  戰鬥瞬間開始激烈了起來,波斯騎士們跳下戰馬,穿著鎖子甲拿著圓盾和彎刀猥集到了東門。

  迎春堡不過是個小城堡,才住三四百人,不可能有護城河,也不可能存有滾石、擂木這些玩意,城門也不過是一塊厚一點的門板而已。

  胡尚等人吱哇亂叫,不斷把火油瓶投擲下去,但本身就不多,燒死了兩三個波斯人之後就已經用盡,隨後他只能穿起甲胄去城門口用肉身堵門。

  哐嚓,哐嚓!薄薄的木門經受不住大斧的劈砍,波斯人付出十幾條人命之後,終於劈開了東門的城門。

  就在木門倒下的一瞬間,雙方嚎叫一聲,猛然撲向了對方,長槍、大斧在吼叫與慘叫夾雜聲中,也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王六老鼠一般在佝僂著腰,一下就鑽了過去,隨後就開始短刀亂捅,還是專門捅波斯人沒有甲胄的小腿肚子。

  對於這種身高一米五八,體重一百五十斤的鐵甲猛鼠,波斯人猝不及防,立刻就吃了大虧,被王六一個人殺的慘叫連連。

  好多身穿鎖子甲的甲士沒被對面的長槍捅翻,但是卻被王六刺傷了小腿跌坐在地上被活活按住插死了。

  陳三郎也在土牆上吐氣開聲,他已經看見了那十幾個身穿華麗鐵片甲的波斯伊克塔,他們已經快要接近東門了。

  “阿娘,我不會死在這裡,我會風風光光活下去的,在這萬裡之外,代替你和妹妹活下去,每日都有酒肉吃!”

  陳三郎祈禱完畢大喝一聲,雙手如同鷹揚,吸氣就是引弓,吐氣就是射擊,弓弦震動如同霹靂一般啪啪作響。

  一個伊克塔甲士剛剛衝到最前面,突然感覺就像是被當胸打了一拳,他根本沒在意,又不是沒被箭矢射中過。

  可是跑了兩步之後,他突然感覺身體一軟,一聲慘叫還沒出聲就感覺眼前一黑,徑直栽倒在了地上。

  陳三郎用的是一石強弓,三十多步的距離上,不是兩層布面鐵甲的話,中者立斃!
  另一個伊克塔看到前面的同袍倒下,忍不住抬頭看向了土牆,隨即他隻覺得銀光一閃,脖子不由自主地狠狠一甩。

  一支箭矢扎穿了他的頓項,沒入脖子足足兩寸有余。

  這個伊克塔慘叫一聲,扔掉了手裡的武力,一下跪到在地上,雙手猛地捂住脖子。

  雖然他很想自救,但生命的力量,隨著水管破裂後的沙沙聲,迅速的消失了,直到最後一頭杵到了塵土之中。

  戰鬥異常激烈,陳三郎雖然神射,可是七八箭之後,他就只能看著酸疼的兩支胳膊萬分自責。

  王六的戰鬥力確實強悍,但他們是十九人打對面一百五六十人。

  在殺傷了對面十幾人之後,王六幾次差點被波斯人一大斧劈翻,或者被湧上來的人群壓在地上。

  敵眾我寡中,這群老牙兵被打的不斷往後退去。

  慘叫聲中,薩拉爾一直盯著手中的沙漏,當沙漏走完半個時辰之後,這位來自大馬士革,堅毅又冷酷,同時又是狂熱神戰者的軍官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不管現在損失了多少人,但不能被圍住,因為他手裡有寶貴的帶路黨存在。

  只要能撤退,過幾天還可以想辦法鼓舞起帶路黨士氣後,再去潛往鎮胡堡。

  胡尚死了,他別被波斯人的大斧砍中脖子,雖然頓項保護住了他的皮肉,但是巨大的衝擊力砸斷了他的頸椎,頸椎的碎骨又刺破了氣管,掙扎一會就失去了性命。

  同時戰死的,還有九個漢人甲士,其余幾乎個個帶傷。

  土著輔兵們,則幾乎陣亡三分之二,不是被波斯人殺死,就是想逃跑時被漢人甲士捅死了。

  王六深吸了一口氣,他的一條腿斷了,胸口隱隱作疼,應該是肋骨出問題的,搞不好快斷了。

  但是當他看到波斯人開始計劃撤退的時候,屬於五代武人那股莫名其妙的瘋勁和傲嬌突然衝上了他的頭頂。

  “走?耶耶倒是要看看,你有沒有臉走,殺了老子這麽多同袍,還想走!”

  王六大喝一聲,其余都來自青州平盧軍和鄆州天平軍的老牙兵們心意相通。

  他們怒吼著,肩並肩,緩慢但堅定的向前走去,走到東門外二十余步,就這麽孤零零但睥睨眾生般的列陣。

  “來啊!驢入的,還有種就過來,沒膽就喝幹了耶耶的這泡尿,耶耶放你走!”

  王六對著兩百步以外還在撤退的波斯人大聲辱罵者,還解開袍子真的在地上尿了一泡。

  “哈哈哈哈!”平均年齡得四十往上的老牙兵們狂笑了起來。

  薩拉爾臉色鐵青,好像那一泡尿就是直接澆到他臉上了一樣,怒火在這一瞬間徹底擊倒了他的理智。

  這個大馬士革小貴族把手裡水晶沙漏狠狠摔到了地上,隨後抽出彎刀往前一指。

  “殺了他們,為了真主,殺光他們!”

  陳三郎的眼淚終於流出來了,因為王六他們很快就淹沒在了波斯騎兵帶起來的滿天塵土之中,不知道還有幾個人還能活下來。

  他嘶吼一聲,兩臂的酸疼,仿佛一下就好了很多,同時他的背挺得更加直了。心裡暗暗發誓,只要有他在,這迎春堡哪怕就只剩下這一截土牆,那它就沒有陷落。

  正在此時,陳三郎透過被淚水打濕的睫毛,突然發現遠處一抹銀色,正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那一抹銀色下,數百匹戰馬正在飛速奔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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