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9章 具有五代特色的兵亂
粟特人經商,那是很有傳統的,史載他們男年五歲,則令學書,少解,則遣學賈,以得利多為善。
除此之外,粟特人還流行父系小家庭模式,也就是說,對於粟特人來說,父子之間不管是血脈還是文化傳承,還是很重要的。
但也就追溯到父親這一輩,祖父那一輩,就不是那麽重要了。
這是隻建立過小城邦國家,一直在周邊大族夾縫中生存的粟特人生存之道。
重視父子關系,是為了保持擅長經商的傳統,不追溯祖上是誰,是為了隨時融入其他強大民族中。
而粟特人融入大唐很多年後,像曹萬金、康金山這種生在漢地,長在漢地的粟特人,除了經商的習慣以外,連姓氏都完全拋棄變成了漢姓,或者說他們原本就沒有姓氏。
當這些家夥開始學著漢人的樣子修族譜,建祠堂後,他們甚至已經不能被稱為粟特人了,也很難再維持父子之間隻計較利益的粟特法則。
所以,看著女婿張烈成那陰鬱的眼神,康金山第一個屈服了。
他央求給慕容信長做妾的四女兒給慕容信長寫了一封信,但回信只有四個字,好自為之。
而正牌女婿張烈成就在眼前,還等著他救命呢。錢財再是動人心,怎麽也沒有女兒、女婿和外孫子的命重要。
曹萬金則還有些猶豫,因為他的家業比康金山大,那個庶出的女兒也只是張烈成眾多小妾中的一個。
而且張烈成也逼迫的太狠了,讓他一個人就出兩百萬貫。
這個數目,不但要曹萬金把在河西商會中撈的錢全部吐出來不說,他原本的家產也得填進去。
曹萬金大概算了一下,恐怕最後他自己能剩下的,也就是三五萬貫養老。
但張烈成已經沒有耐心等下去了,他昨天已經見到了從承德府來的中官,知道了張鉊要讓他去徐州背黑鍋的事情。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說明張鉊對他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若是清理河西商會這點事也辦不好,估計除了能保住一條命以外,其他的都別想了。
看著曹萬金那張猶豫加心痛的胖臉,張烈成冷哼一聲,就扯著康金山走出了曹萬金家的大門。
而在大門外,錦衣親衛副指揮使李孝節,中書省章台審計舍人趙普,已經在馬車上等候許久了。
張烈成沒上馬車,而是就在外面給李孝節、趙普兩人行了一個彎腰齊地的空首大禮。
“某張大郎能不能得到父皇的原諒,就要看兩位兄弟的手段了,日後若有差遣,赴湯蹈火。”
李孝節和趙普對望了一眼,兩人知道張烈成對於他們,也不是很放心,不然的話,就不會刻意用‘父皇’這個一般時候都不會用到的詞了。
這是他提醒兩人,他張烈成再是犯了錯,那也給皇帝當了十五年的義長子了。
皇帝會懲罰他,但看在感情和顏面上,是不會因為這點事,就拋棄他的。
兩人同時跳下車馬,對著張烈成還了一個空首大禮,異口同聲的說道:“大郎君放心,曹萬金之事,就包在我們身上了。”
張烈成千恩萬謝的走了,身影尚未消失在街道盡頭,大批身著錦衣,內穿鎖子甲的武士,就將曹萬金的府邸團團圍住。
李孝節和趙普兩人走到更暗處,樞密副使劉濤身穿紫袍就站在這裡,他看著兩人到來,輕聲問道:“張烈成有何表示?”
趙普把手一拱,“回樞密的話,交城郡公給了長安、神都、東京三城十二處房產,還有一大批金銀錦帛和涼州府的幾個商鋪,以及渭州的養馬場等,合計至少有三十萬貫。”
“哼!”劉濤冷哼一聲,“他倒是來者不拒啊!差點就忘了是誰把他從河中的荒磧中撿回來的了,短短幾年時間,就貪了三十萬貫。
不過還好迷途知返,尚能保住這些年血戰得來的功勳。
這三十萬貫中,你們清理出五萬貫來,不要讓下面的兒郎白出力氣,但也要讓他們明白,能拿的,才能拿,不能拿的,誰拿誰死。”
兩人趕緊低頭應是,五萬貫中,起碼要給劉濤一萬貫,他兩一人可以拿個五千貫,剩余的就要分給下面的人了。
劉濤則對自己是不是進帳一萬貫,不是很在意。
他是最早押注在張鉊身上的後晉文臣,父子兄弟都是皇帝心腹,多一萬貫少一萬貫也就那麽回事。
劉濤心裡想的,是皇帝肯定要大力整頓錦衣親衛了,張烈成的心腹們,估計要栽倒一大批,不是去安西的寧遠,就是去遼西的大沼澤。
河西商會則肯定要直接被取消,其中核心的商隊將直接歸於皇室。
用行商當探子的功能,應該是並入錦衣親衛,河西商會在河西糖廠、茶磚廠也會一部分歸皇室,一部分歸朝廷。
至於下一任錦衣衛指揮使應該是由他代管一段時間,等他把河西商會和錦衣親衛的改革完成之後,就會讓李孝節接任。
不過,劉濤眉頭一直緊緊皺著,張烈成在錦衣親衛多年,手下很有一匹爪牙,聖人現在讓他去徐州,除了讓他背黑鍋以外,也還是在提防著他萬一搞不清楚狀況作死。
不行!劉濤決定了,得去找田國公劉再升,怎麽也要求來一隊鐵甲士保護,要不陰溝裡翻船,那就不好看了。
。。。。。
徐州城中,氣氛已經相當緊張,隨著狹丘冶的陷落,此前還一直頻繁活動,希望安審琦能參與進來的王峻,已經完全絕望。
想象中的南唐軍隊連毛都沒看見一根不說,安審琦還跟‘自暴自棄’一般,直接把整個膠東的軍隊全部征發了出來,隨後交到了李存惠的手中。
而五日前,在王峻極力勸說下,薛懷讓和武寧軍兵馬使李元在,勉強湊了五千人馬去攻打被改稱商丘府的宋州,但薛懷讓根本沒走到商丘府,就退了回來。
這位已經失去當初天不怕地不怕豪氣的代北武人,在聽說田國公劉再升率五百騎入商丘府後,他就直接退了回來,連上去一搏的勇氣都沒有。
。。。。
朱元是大搖大擺回來的,一點都沒遮掩。
因為此人可不是個一般的軍將,他在武寧軍中,素來有賽劇孟自稱,是個十分豪傑的帶頭大哥式人物。
一怒能當街殺人,為義能替別人抗事,他做都虞侯數年但是毫無積蓄,因為都被他拿去接濟朋友去了。
這樣的人,如果上官無能的話,那就是軍中最大的危害,因為他太能得到下面士兵的崇拜,進而分了將帥的權威。
但在一個非常有威望的主帥手中,這樣的人就是讓軍隊戰力倍增的存在。
比如張鉊,他手下這樣的人物可不少,好大兒慕容信長就是其中最出色的那個。
但是張鉊就是能駕馭他們,能利用慕容信長的這種聲望,使他成為全軍利器。
同樣的,李存惠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有心把朱元招攬到身邊,以便在最危急的時候,用他去陷死陣。
但武寧軍的指揮使李元在就沒這個能力了,他不但駕馭不了朱元,還經常針對他,朱元逃跑的主要原因,就是跟李元在合不來。
這也是歷史上許多無敵陷陣勇士,在換了一個能力平平主帥後,立刻就會倒大霉。
要麽因為小錯被殺,要麽被故意安排去送死,要麽被趕走鬱鬱而終的最重要原因。
所以朱元回來後,不但沒有人去向李元在舉報,大量的武寧軍士兵還歡呼雀躍,來與他交談飲酒的人絡繹不絕。
朱元也不藏著掖著,與眾人豪飲一場後,就將信得過的三十幾個低級軍官,秘密召集了起來,一五一十的向他們講了衛國公李存惠給出的條件。
一票十將(百人將)、隊正、隊副等小軍官聽完,個個臉上都浮現出了喜色。
很明顯這次叛亂,肯定是失敗了,而在失敗後還能有得到赦免的機會,怎麽能不叫人心動呢。
但是朱元衝著臉上有喜色的人搖了搖頭,“現在世道變了。當今聖人不是後朝諸帝那樣的天子,更不是偽晉石家那樣的天子,聖人是太宗文皇帝轉世啊!
這樣的帝王,勢必不可能輕易饒恕咱們,況且如今天下,就只有我們武寧鎮還在鬧牙兵造反的這一套,肯定會被殺雞儆猴。”
眾人面面相覷,一個十將滿臉的不肯相信,“聖人金口玉言,這可是下了詔書的,怎麽會不算數呢?”
說是這麽說,只不過連這個十將自己的聲音都低了下去。
另一個隊正看了看朱元,試探性的問道:“哥哥如何就知道天子不會饒了咱們呢?”
朱元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因為某家看到錦衣親衛指揮使張烈成來了,要是天子真的打算赦免咱,是不會讓張烈成來的。”
一群人瞬間就絕望了,焦躁和沮喪的氣氛開始在屋內漫延,一個十將忽地站起身來。
“既然天子要咱們死,那咱們就死戰給他看,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
“你個驢入的!”朱元也猛地站起身來,劈頭蓋臉就給這個十將一頓好打。
“你個驢入的,伱老娘都六十多了,路都走不得,你死了不要緊,她怎麽辦?”
十將絲毫不敢還手,只是抱著頭蹲在地上,不一會就被打的鼻血連連,嘴裡卻在哭叫,“那哥哥說怎麽辦?天子要咱死,咱還能活嗎?”
朱元氣咻咻的停了下來,指著屋內一群基層軍官,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耶耶早就說過,李元在那廝,就是個小婢養的,屁本事沒有,眼裡只有錢,你們非不聽,還要跟他鬧事。”
眾人聽朱元這口氣,好像是有辦法,趕緊七嘴八舌的求告了起來,“仆等都知錯了,願聽哥哥差遣,還請哥哥救我們狗命啊!”
朱元這時候才把他來的目的說了出來,“也不是沒有辦法,不然老子就不會冒死回這個徐州城,但這需要你們跟著老子豁出命去幹。
誰要是被閻王收了,其余人幫著照顧下父母子女,沒被收的,就算你驢入的命大。”
聽到朱元這麽說,屋內三十幾號人都站了起來,齊齊叉手,“喏!願聽哥哥招呼,上刀山下油鍋。”
朱元點了點頭,一躍而起跳到了面前的桌子上,“聖人的女婿,漁陽郡公駙馬都尉在李元在手裡,衛國公說了,誰要是能救了漁陽郡公,可免死罪,全家發配到遼東去。
遼陽郡王在遼東開墾了百萬畝地,正缺人去耕種,咱去了一家分個幾百畝地,有勇力的,還是能繼續在遼陽郡王府當差。”
眾人眼中都有了光彩,若是朱元一進來就說遼東,他們一定失望至極,但是現在,能有個發配遼東,就算很不錯了。
當下一個個紛紛拍著胸脯表態絕對跟著朱元乾,朱元見人心可用,於是立刻又加了一碼。
“衛國公還說,徐州城中都虞侯以上的軍官,全部不留,咱砍了那些個把咱帶上絕路的賊殺才首級,換些棉布米糧給妻兒老小在路上用。”
“全聽哥哥的,你說啥時候動手,咱就啥時候動手,就該把李元在這驢入的全家砍成肉醬!”
嗯!還挺有特色,牙將殺節帥,牙兵自然生來就是要殺牙將的。
開了一天的會,回來就乾淨碼字,腦袋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