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仙人俯首,獨掌天上人間
陸景落筆,那金光所畫的紙張上同樣綻放出陣陣光芒。
光芒裡夾雜著洶湧正氣,直貫日月!
凜冽力量從中綻放出來,隻一瞬間就蔓延開來。
端坐於黑暗中,懸浮在血肉地獄上的齊淵王終於緩緩抬頭。
嘶!
就好似是魔頭落目,透過那冠冕珠簾,兩道血色光芒夾雜著探循之色,望向已經從血肉地獄中掙脫,甚至寫下十字文章的陸景。
而陸景身上的金光卻越發洶湧,金光所過之處,蔓延開來的血肉地獄飛速消退。
那些將要從墜入地獄中爬出的白骨、魂魄,也冒出一陣陣濃煙,被陸景身上的浩然金光全然吞噬。
“年輕人得養浩然氣,倒有點像是書樓的二先生。”
齊淵王面容威嚴,聲音卻顯得有些嘶啞。
他仍然存在於黑暗中,坐在虛無裡,聲音傳來,一陣陣陰森恐怖的陰暗氣息從中流淌而至。
“只是,你太年輕了些,當今天下,年輕人想要成長起來,太難。”
齊淵王說話時,他頭頂珠冠上突兀間有一顆珍珠落下,珍珠落於黑暗,瞬間生根發芽,長出一棵樹來。
那棵樹卻十分詭異,與平常的樹木大有不同。
樹木軀乾是白骨,之上是滿樹的皮肉…
“我繼承王位許多年,殺了不知多少列國天驕,他們成為了我寶物的一部分,成為這棵樹的養料。
陸景先生,我知道,你我有朝一日總會相見,到那時,你也會成為這棵樹的一部分。”
“可在這之前,我來送伱一件禮物。”
一陣陣囈語聲傳入陸景耳畔。
那詭異的樹上,一片皮肉葉子落了下來,逆著陸景浩然正氣,隻一瞬間便已飛來,烙印在陸景眉心處。
還站在小河旁邊的玄衣劍甲微微皺眉。
端坐在黑暗中,執筆寫字的陸景卻在頃刻間抬頭,扔出桌案上那一張金光紙。
是氣所磅礴,凜冽萬古存!
自陸景落筆之時,就已經迸發出金光的十個文字加持在那金光紙上,飛上天空。
須臾間。
更加盎然的正氣,從陸景身上迸發出來。
金光如火,剛剛顯現在陸景眉心的印記被那一道金光照耀,頓時化作濃煙,消散於黑暗中!
“齊淵王,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是書樓先生,讀百家學問,唯獨不曾讀齊國拜鬼之道,你的禮物,陸景不願收。”
陸景盤坐在黑暗中。
浩然之氣化為清風,蕩漾在他的身旁。
遠遠看去,陸景竟然像是一位讀書破萬卷的大儒!
少年之身,卻有一身大儒氣魄,氣魄帶起金光,連同天上那張金光紙上發出來的光彩,撕碎黑暗。
如若破曉之光照耀而出。
血肉地獄已蕩然無存。
齊淵王的虛影接觸金光,就像是一幅被燃燒殆盡的畫。
這位惡孽君王明顯有些意外,他扶著寶座扶手,身軀微微前傾,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錯!大伏又多了一位得意少年,只是……卻不知你還能在大伏待上多久。”
齊淵王聲音飄忽不定,這嘶啞的聲音顯得有些興奮。
就好像他是在期待著陸景……盡快離開太玄京,離開大伏!
陸景看到齊淵王影像在黑暗中消失不見,眼中突然多出些厭惡來。
他也露齒微笑,道:“貴為一國君王,卻要暗算於人,令人不恥!
既有生死大仇,陸景也不願客氣,來日若能再見,陸景……會向你要一個說法。”
齊淵王虛影將要徹底消失,聽聞陸景此言,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他微微頷首,道:“年輕人心有鋒芒,以此養自己的氣性,養自己的劍,倒也不失為一種精進之法……你承了四先生的劍意,可本王卻覺得四先生以命賑災,不過迂腐之輩,倒是可惜了那人間劍氣。”
“本王會等你,讓我看一看那自人間斬上天穹的劍意。”
陸景看著徹底消失在黑暗中的齊淵王,不由搖了搖頭。
“視萬物為螻蟻之人,卻覺得心系人間之人迂腐?
等到以後實力夠了,需要磨礪劍意時,倒是可以去一去齊國。”
“前提是這齊淵王不會死在大哥手中。”
南風眠屢次和陸景說過,他要前往齊國,去看看那所謂的惡孽君王。
他手中醒骨真人已經斬去了山陰大都護的頭顱,可南風眠卻仍覺不夠。
南老國公覺得南風眠前往齊國是去找死,可我卻覺得大哥既然能養出跋扈劍魄,二十九歲之年能斬去七星劍座,旁人不可為之事,他就為不得了?”
陸景意識逐漸脫離那黑暗,黑暗再度變得朦朧,,當陸景意識消散之際,他還想著若是南風眠真的殺了齊淵王得以歸來,他們又該如何慶祝,又該飲哪一種酒……
小河旁。
玄衣劍甲身後白玉劍匣閃爍微光,神術、白鹿也透露出絲絲縷縷的劍意,朝前探去,似乎想要前去感知陸景身上的昂揚正氣。
身在馬背上的陸景仍然緊閉著雙眸,可是……一股股浩然之風在他身旁流轉,他身下的馬照夜突然頓住馬蹄,名馬眸中的紅光緩緩消散。
這一匹被玄衣劍甲施展神通,遮掩去野性、戾氣的名馬被那浩然之風一吹,就驅散了遮掩在它眼眸中的神通,回歸清明。
商旻卻並未再度運轉先前那道神通,眼中若有所思。
也許身為名馬照夜與那浩然之風相契合,被那蘊含著正氣的風波一吹,又生出了些許變化。
不過二三息時間,照夜吃力的回頭想要看一看身後的陸景,長長的玉色馬鬃如若蕩起漣漪。
陸景在照夜背上,照夜終究不曾看到陸景,但卻也並未野性大發,並未衝天嘶叫,而是繼續前行。
只是,這匹名馬的步履顯得越發緩慢,越發如何。
原本聳動的馬背也變得平坦,就好像它不願讓陸景受到些許顛簸。
商旻神色有些變化,他看到照夜馱著陸景消失在遠處,與陰影融為一體。
近處的山路有風吹過,吹散了陸景身上的浩然之氣,那一縷縷金光消失在黑夜裡,就如同墜落的星光被黑暗吞噬。
十裡之外,是一座輝煌的城池,太玄京中有著人間萬種奢靡,有著尋常傳奇未有之物。
負劍的商旻便來自這裡,只是今日前來太玄京,卻並不曾逛一逛那些熟悉的巷子。
“能被觀棋先生看重,這少年也許並不僅僅只有絕世的天資。”
商旻心中這般想著,轉身走向蜿蜒的山路。
他並沒有駕馭劍光,只是行走在黑夜裡。
充斥著黑暗的山路,無法遮住他的目光,他看到群山中細致的角落,看到河流,看到小溪,看到一棵一棵已然存在上百年的老樹。
他兒時。
那時的姐姐還不曾為了崇天帝登天,還不曾化作漠視人間的仙人,她還是那個喜歡穿著碎花長裙,遊走於山野中,喜看秋月春風,也愛追逐蝴蝶的少女。
“姐姐……”
商旻轉過頭去,又望向太玄京。
姐姐死了,他親手將骨灰送到太玄京,那一日白鹿奔行於虛空,白鹿所過之處下起了一場大雪。
也讓這位玄衣劍甲徹底失去了牽絆。
他抬眼看天,天上三星千年如一日隱藏雲霧雲霧之後,照耀著大地。
或者……是在俯視、監察人間。
“天上三星已經存在太久了。”
玄衣劍甲嘟囔了一句,又抬手摸了摸身後的白玉劍匣:“我還需要第三柄劍。”
天上三星中那三位劍仙之骨……剛好可以用來鑄劍。”
太先殿前,原本就面色蒼白,面容老朽的赤衣貂寺佝僂著身軀,顯得越發年老了。
他身上難以抑製的流淌出一縷縷血氣,那些血氣又流入太先殿中,被嵌入桌案的龍屍全然吞噬。
他受了重傷,可卻依然躬身站在崇天帝身後,等待崇天帝的召喚。
崇天帝也和商旻一般,望著天穹,也許是在望著懸掛在天空中的繁星,也許也在看天上三星。
“天闕仙應當是不死的,卻因為白石的棋盤生了變故,人間的生機並不在人間,而是在天上。”
崇天帝突然開口:“蒼龍奴,有天上三星籠罩,三次靈潮都被天上褫奪,你可覺得人間還有勝算?”
被稱為蒼龍奴的赤衣貂寺躬著身子,氣息斷斷續續:“老奴是聖君的奴才,聖君覺得人間有便有,沒有便沒有。”
崇天帝背起雙手,眯著眼睛道:“天闕立起天關隔絕天地,人間既無希望,還不如著眼於天上。
只要將天上人間俱都打通,天上三次靈潮所得便會為天上人間共有,過往人間的三次失利都會被彌補。”
“為此,便是付出些代價又如何?天下之事,再無更重,商旻怪我落子天上,可若非她登天,靈潮之後又豈能看到一線生機?”
崇天帝說到此處,語氣並非那般斬釘截鐵,語氣裡甚至還帶著幾分愧疚。
可緊接著,崇天帝伸出一隻手手掌,抬頭抓向天空。
就好像要將整座天穹抓在手中。
“此事若成,既成就人間,也成就我!
待我怡然獨向九霄之日,便可坐看天上地下浮生作夢,玉爐三澗雪之余,仙人俯首,獨掌天上人間。”
——
有太玄京滿城的燈火照耀,天空也不再那般漆黑了。
盛姿站在養鹿街上,抬頭看著澄碧的長天如水般平緩清澈,幾朵夜雲飄蕩而來,又飄飛而去。
她今日下午早些時候就已來到了養鹿街,最初只是想邀請陸景與他走一走,看一看天上難得的奇景。
可後來,那奇景散去了,盛姿倒也並不覺得意性闌珊。
原本天上的奇景不過是她前來養鹿街的借口,沒了那等奇景,和陸景走一遭諸泰河河畔,看看夜中釣魚的那些人,看一看水中的漣漪也同樣很好。
只是……今日陸景、青玥好像都不在家中,盛姿敲門無人來應。
原本甚至想要去書樓尋陸景,後來又想到書樓裡的陸景大致是在做學問,又或者是在修行,身旁也許還有其他書樓先生,貿然打擾反而不妥。
正因為有這些顧慮,盛姿就決定在養鹿街上等陸景。
白色的素踵顯得頗為安靜,她也抬頭看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盛姿卻在想陸景。
她想了許多過往的事,想了更多以後的事,想著是否應該更主動些,又想起如今陸景越發出彩了,自己卻停步不前,未免有些不般配。
少女情懷,每一個念頭,每一縷心緒都像是一闕詞,胡思亂想也再正常不過。
正因為有這許多想法,一兩個時辰倏忽之間流逝,盛姿卻甘之如飴,甚至不覺得時間漫長。
她只希望陸景能早日歸來,以免二人出街逛的時間太短。
噠,噠,噠……
就在盛姿翹首望著養鹿街通往書樓的道路時卻有穩健而又整齊的馬蹄聲傳來。
停留在原地的素踵突然原地踏步,馬蹄聲細碎起來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盛姿轉過身眯著眼睛看向遠處,旋即神色一滯。
“……陸景?”
……
一堵牆,自然攔不住已經修成熔爐的盛姿,甚至將陸景扶到主屋,看著陸景蒼白的面容,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她緊抿著嘴唇,從自己隨身的乾坤袋中拿出幾瓶用於應急的丹藥,卻不知應該喂給陸景哪一種……
若是他人受傷,向來大氣穩重的盛姿定然不至於這般慌亂,可此時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卻是陸景,這讓盛姿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處理。
可不過十幾息時間,盛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要去請大夫才行。”
“要請最好的大夫。”
盛姿能想到的最好的大夫,自然是朝中的太醫,她這就想著趕緊回府,讓府中的下人去請幾位太醫過來。
可恰在此時,不遠處一張桌案上,一朵刺玫突然飄散出陣陣霧氣來。
撲鼻的香氣湧來,盛姿便看到霧氣中忽然走出一位赤紅色長發、面容白皙、雙腿修長的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紗衣,遮掩不住她姣好的身姿。
她就此走到床邊,身上還縈繞著一陣陣霧氣,宛若仙境之人。
盛姿張了張嘴,還來不及驚訝。
瑰仙皺眉看著眼前的陸景,道:“他倒是命大,若換做其他修行之輩,元神受此重傷,必然已經崩解,最少都是一個終身癡傻的結果,他卻還能保持元神不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盛姿聽到這番話,眼中擔憂之色幾乎要溢了出來,她來不及詢問眼前這貌美女子究竟是誰,看到她一眼便看穿了陸景的傷勢,心中也寄托了幾分希望。
“姑……姑娘,他似乎很痛苦,可能緩解一些?”
盛姿話語剛剛落下。
只見瑰仙抬起芊手,捏出一個指印,在虛空中撫過。
盛姿聞到一陣清爽的香氣,霎時間,她腦海就一片清明,身上整日的疲乏也都一掃而空。
再看陸景,方才陸景還緊皺著眉頭,臉色蒼白到了極點,如今眉頭卻舒展開來,必須也不再紊亂。
盛姿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了一眼正為陸景擦汗的瑰仙,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裡?”瑰仙聲音傳來。
“我去請大夫。”盛姿道:“劉太醫距離長寧街不遠,我回府中讓人去請,讓他盡快來養鹿街。”
“不用了。”瑰仙看了一眼主屋以外:“自從那匹馬馱著陸景,馱著一刀一劍出現在養鹿街上。
這小院裡的魚就已經去請青玥回來了。”
盛姿還在往外走:“總要請大夫前來看一看,青玥雖然學了醫,但學醫的時日尚短……”
當她走出主屋,門外虛空中突然開啟一朵朵桃花。
桃花盛開,在那桃花中又走出兩個人來。
“青玥……”盛姿看到身穿錦服披風的青玥匆匆而來,身旁還有一位白衣的女子。
那白衣女子雍容華貴,一語不發,神色還有一些難掩的落寞。
“盛小姐。”青玥匆匆朝著盛姿打了招呼,便和那白衣女子走入房中。
白衣女子進了房中,看了陸景一眼,又從袖中拿出一枚丹藥,遞給青玥。
“用水化開。”
青玥照做時,手還在微微顫抖。
一旁的瑰仙早已退去幾步,將位置讓給了青玥。
青玥小心翼翼地為陸景吃藥。
盛姿直到此刻,才猜到眼前著雍容華貴、貌比天仙的女子的來歷。
“是書樓十一先生。”
既有十一先生,自然也就不必再去請太醫了。
盛姿自然知道書樓十一先生精擅藥理,只是性情清冷,鮮少為人看診,哪怕是玄都中的達官貴人請她出診,也要看她的心情。
有她前來,盛姿終於有些放心。
直至此時,裴音歸帶著含采姑娘匆匆前來。
盛姿心神稍定,開始偷偷瞧屋裡屋外這些女子。
瑰仙就在她不遠處,火紅長發配合她如火般的氣質,驚豔無比。
裴音歸青絲如泄,目秀眉清,有如花如月之容。
正為陸景喂藥的青玥自不必多說,娉娉嫋嫋,溫柔婀娜,便如月出之皎。
盛姿一邊擔憂著陸景的安危,心中卻多出濃濃的危機感。
“仔細想起來,陸景這般出彩,便如同黑夜中的明月,又豈會沒有星辰呼應?”
十一先生看到陸景服藥,又對青玥叮囑道:“你準備一些含香花,配上藍麝、荊朵、谷留參、百蟲草……每日為他服用,不消三五日,等他元神複蘇就會醒來,倒也不必太過著急。”
青玥等人聽到十一先生的話,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人能醒來就好,其余的都是外物。
“不過話又說回來,陸景先生怎麽三天兩頭受傷。”
含采姑娘咬著牙道:“這裡可是太玄京,陸景先生身份不凡,誰又能傷他至此?”
一旁的青玥默不作聲。
瑰仙、裴音歸、盛姿也都沉默下來。
十一先生卻轉身,緩緩走出主屋,她的聲音卻徐徐傳來。
“陸景這一類人總是會受傷的,現在的世道下,他若能保住性命安然活個數十載,才值得驚奇。”
十一先生飄然離去。
青玥知曉十一先生這幾日情緒有些紊亂,臉上始終帶著愁雲,仿佛內心有烏雲卷積。
而十一先生今日這句話也意有所指。
“少爺的同類人,又有誰?”青玥拿著開水燙過的帕子為陸景擦臉。
陸景身上的白衣已被汗水浸透,只是此間人太多,青玥換不過來。
旋即青玥注意到一身紅發的瑰仙,當她望向瑰仙。
瑰仙朝著青玥笑了笑,道:“我是陸景的……好友。”
說完這句話,瑰仙又在心中補上一句:“陸景也是我的恩人。”
“既是恩人,離別之際,總要做一些有用的事。”
——
十幾日時光倏忽而過。
大伏發生了一件大事,屢次遭災的河中道,又有蝗蟲過境,受災之地進一步外擴,已經吞去了大半得河中道。
“兩年以前,黃滔河支流泛濫,毀去了河中道南部大量的莊稼,如今又有蝗災,河中道馬上就會多出不知多少災民,朝著河中道以外擴散……這,又是多事之秋。”
宮中太先殿前。
薑首輔難得身穿朝服,手握玉笏,與次輔盛如舟說話。
盛如舟精氣神比起垂垂老矣的薑首輔而言,稱得上一個如日中天。
可薑首輔說話,盛如舟便如同學生一般仔細傾聽。
“這諸多災禍都在預示著靈潮將至,這並非好事。”
盛如舟歎了一口氣:“河中道遭災,天下名門大派想來都會前往河中道救災,只是……元神神通那般玄妙,卻無法用於大范圍救災……這真是可惜……”
“並不可惜。”
薑首輔咳嗽了一聲,眼中少有的浮出一抹冷意:“若元神神通能夠救災,也許大伏人口最多,以往最為富饒的河中道便不會有這般多的災禍。”
盛如舟抬眼看了看天空,沉默不語。
薑白石見赤衣貂寺從太先殿中緩緩走來,老人原本佝僂的身子挺直了一些,準備上殿朝見崇天帝,上奏賑災之事。
“天下名門大派前往河中道賑災,一方妖魔作亂災禍之地,這是他們對於天下的心意。
只是……天下的大勢力卻並非都是良善之輩,邪道宗一流尚且不提,平等鄉、百鬼地山、槐幫,以及那些散亂的妖魔都要多加注意些。”
盛如舟頷首,道:“老師,你可曾發覺我大伏境內的血祭之事越發頻繁。
便是那北闕海的老龍都想要以此來延續壽元,相傳鑄劍山中有一位鑄劍師走火入魔,企圖以血祭之法鑄造一柄妖魔之劍。
冠軍大將軍之子徐行之也曾上稟朝廷,他之所以要放棄那一把陪了他許久的邪刀,便是因為那邪刀中有種種聲音低語,想要讓他以大伏強者之血祭刀……
還記得上一次靈潮之前,血祭之法僅僅被百鬼地山掌握,就連齊淵王也只是在鑽研階段,現在是血祭之法卻如此盛行,其中一定有隱情。”
盛如舟眼神也變得冰冷起來:“將天下萬千普通人變作修行的養料,這是在修行者與普通人之間劃下難以逾越的鴻溝,若此法盛行,列國朝廷必將崩解,修行者必將視普通人為草芥。”
隨著赤龍貂寺近前,薑白石的聲音也變得低沉:“天上仙人俯視,視人間為掌中之地任意玩弄。
可是……這天下還有許多仙人的走狗,自以為徹底成了狗,便可以高枕無憂,可受仙人投食,真是可笑。”
“河中道遭災,既然有天上三星的身影,那麽災禍之下,必然也有那些陰影之下的蛆蟲,大災之年……正是血祭的好時候……”
河中道受災之地再度外擴,原本不曾受災的河中道南部這數月以來既無冬雪,也無春雨。
所謂瑞雪兆豐年,向來富裕的河中道南部上一年剛剛因為黃滔河支流泛濫而失去了絕大部分的收成,今年便是大旱災的架勢,一旦天上烈陽高照,天又不落滴雨,便又是一遭大災。
幸運的是,河中道屢次遭災,太玄京對於這般災難早有預期,自從黃滔河泛濫開始,便大量運送賑災糧食,希望能夠扛過這一遭劫難。
只是……河中道人口甚多,扛個一兩年以朝廷之力尚且可以,可今年這麽一派旱災景象,若再來一場六七年的大旱災,朝廷又該如何料理?
百姓們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所以在春旱之後,很多百姓眼見土地被凍得梆硬,已然知道今年是種不成莊稼了,沒有莊稼,加之大旱,若是不早些走,到了夏天只怕走不出這河中道了。
正因如此,大量的河中道南部的人們,開始背起行囊,湧向河中道四周的道府……
世道之艱難,由此可見一斑。
而這二三月以來,河中道中也多出很多修行者的身影。
各方勢力匯聚在河中道中,有些希望為受災之民盡一份力,有些人想要行善,也有些人混跡其中,達成自己的目的。
平等鄉中,有一位年輕的天王手持一杆大旗前來河中道,大旗不曾張開,被他扛在肩頭。
可不同於平等鄉“萬載奴氣俱成灰”,以挽救天下眾生為己任的理念,這位年輕天王卻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周遭已有災民,明明是三月的天,上午的天氣卻熱的有些失常。
河中道之民在這一年中原本就只是領一些救濟的糧食,還要被官吏盤剝,而今遭災,遠赴其他道府,糧食自然不夠,看起來大多面黃肌瘦,饑腸轆轆。
可那位年輕的天王卻似乎看不到這些百姓,他逆著人潮朝著河中道中心之地走去,口裡還念叨著:“空巢之地既無人氣,正好用於練旗……”
自燭星山上,也有一條白蛇大聖褪去妖身,化為人形,在尋找著一位轉世之人。
真武山中,一位牽著兩頭鹿的道人遭了災,有人想搶奪他手中的鹿,道人臉面通紅的與他們理論。
原本應當聽不懂什麽道理的災民們卻被這道人說服了,道人送了他們兩碗鹿奶,便繼續牽著那兩頭鹿走在曠闊的河中道。
黃滔河河中道支流原夏河龍王不曾壓住河水泛濫,早已被崇天帝斬去了頭顱,新的原夏河龍王以雲霧遮掩自己的行跡,騰飛在天空中,他垂落龍首,眼看著諸多流民,眼中竟然有幾分不忍。
高高在上的龍屬,竟然會同情這些災民……
無數身影遊蕩在河中道中,還有許多妖魔蟄伏,希望這災禍來得更洶湧些,一旦失去秩序,他們也好渾水摸魚。
陸景此時已醒了過來,青玥正在為他剝橘子。
而他則閉著眼睛。
腦海中,一道道命格元氣化成的白光糾纏在一起,光芒十分燦爛。
這些日子以來,陸景所積累的命格元氣數量稱得上雄厚。
尤其是之前太玄京外一行,如南風眠所願,讓他得以南下,也讓陸景所獲非淺。
而當這些命格元氣凝聚在一起,哪怕陸景元神此時還在劇痛,他嘴角依然浮現出些許笑容。
“足夠提升神武天才命格了。”
“命格提升,筋骨、天賦也皆有提升,對於我元神傷勢的恢復,想來也極有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