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125. 情起(二)
裴夕禾沉著臉色。
銅鏡裡面的那張面容依舊柔和,帶著水色嬌柔。
可鏡子外面的人卻是刹那凌厲起來。
她如今在此的模樣沒有任何人可以瞧得見,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自己,這讓她很是舒服。
面色雖凌厲,也若豔麗而驕傲的魏紫。
帶著慕月溪生來養成的驕矜,又有著裴夕禾的果決和寒冽。
像是鏡子裡面的人是慕月夕,鏡子外面的人才是裴夕禾。
“我說,是因為他是賤人。”
鏡子裡的人似乎在哭訴。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為什麽,我們明明離婚約的時間還有三個月,三個月,就能成親了。”
裴夕禾冷著臉,帶了幾分冷笑。
“若是成了親,你不得惡心死?”
“少言,少言他。”
鏡子裡的人說不出話來。
是啊,她真的會,很惡心。
她父親堂堂的大將軍卻是只有她一個獨生女,皆是因為她早亡的生母。
夫妻情深,她父親慕衝不願再娶,就守著她過日子,房裡房外都是乾乾淨淨。
耳濡目染,她所向往的就是這般的愛情。
明明,明明李少言昔日也曾對她說過,此生唯她一人。
為什麽。
八個月前,李少言在一次外出之時出了意外,神秘失蹤。
她心痛得肝腸寸斷,哭著求了父親出私兵尋了他一次又是一次。
日日月月去寺廟為他祈福,不沾葷腥祈禱至今。
如今他在三日前歸來,卻是帶了個大著肚子的清秀姑娘。
呵,多好笑啊。
她為了他的生死安危日夜祈禱,整個人現在身體都虧空了不知多少。
往日她素顏天成,無需妝容,如今都要靠著豆蔻作飾,才能顯得不那麽憔悴。
他卻是溫香軟玉,佳人在側,那清秀女子名喚宋玉柔,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李少言說自己那日跌落崖底,險些死去,卻是失去了記憶,被宋玉柔所救。
所以啊,她怎麽能怪他?
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所以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將宋玉柔帶了回來。
要納她為良妾,給這肚中的孩兒一個交代。
慕月溪至今都記得當日李少言所說的。
“柔兒是我所料不及,但月溪你要相信我,我對你的心從未改變。”
她牽纏情絲難以斬斷。
父親告訴她若是不想嫁了,就算是拚著首輔的重壓,也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若是情愛能夠如此輕易割舍,這世間的癡情男女有怎會有如此多的傷悲。
裴夕禾對著鏡子之中說。
“他輕賤你,你是堂堂的將軍之女,便是皇子都配得,你滿腔柔情全在他身上,可是他卻帶著個孕婦回來。”
“說是失憶了,那又如何?”
“所以你就要委屈你自己,大婚之日還要容忍他娶良妾?”
“你就要放下自己的驕傲,去因為他而妥協。”
“值嗎?”
鏡子之中的慕月溪哭得梨花帶雨。
“我,我不知。”
“我依舊心愛他,可是我也知道若是真的如此,父親的臉面將因為我而全無。”
“我同樣惱恨他和那個姑娘。”
“我好恨我日夜思念他的時候,擔憂他的時候,他在和別的姑娘同塌而眠,共赴巫山。”
裴夕禾在鏡子外笑得嘲諷得很。
“你在左右為難,他卻在逼著你深陷於此,他可曾憐惜你?”
鏡子裡的人哭得戛然而止。
裴夕禾一恍然間分不清到底她是慕月溪還是自己的另一面了。
像是這兩個人是不同的個體,似乎又是同一個存在。
似乎她在嘲笑自己的軟弱的另一面。
她對於自己身處幻境之中的事情在逐漸模糊遺忘。
作為慕月溪的意識在主宰她。
這些情緒似乎要淹沒了她一般。
情愛,喜愛,眷念,不甘,又怨恨,掙扎。
裴夕禾猛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為什麽在自我拉扯?
她猛地擊碎了面前的鏡台。
血色從手指割裂的傷口上滲了出來。
受傷的傷口帶來刺痛感。
裴夕禾壓住了此刻的意識。
沉下心神。
她眼底似乎有著幽黑色的蝶在飛舞,又被白色的霧氣不可見地泯滅掉。
站起身來。
少女一刹那冷若冰霜。
險些,就沉淪在這幻境之中了。
她還說這次的幻境怎麽會如此簡單。
她必須要時刻堅定自己是裴夕禾,而不能被慕月溪所同化,卷入她的無邊情海。
一旦被卷進去,她就是真的會被情愛所傷!
既然是想要將她卷入這情海和傷悲之中。
那裴夕禾就去斬了這情的源頭。
慕月溪,你做不了的抉擇,那就我來做!
門扉被推開。
英武的中年男子雙眼帶著幾分煞氣,可是對著自己的女兒又柔和下來。
“溪兒,你何必呢,你的手!”
正是她的生父慕衝。
他語氣之中含著焦急。
冰湖那丫頭怎麽可能放得下擔心自己姑娘,自然是迅速地去找了將軍。
瞧見自家姑娘的手留著血絲,急得大哭,連忙找了塊乾淨的帕子包好。
然後迅速地去找金瘡藥。
裴夕禾揚起了臉對著慕衝笑。
“爹爹,我想清楚了,我們帶上訂婚的信物,到李首輔家走上一場吧。”
慕衝有些驚愕。
“溪兒,你想明白了?”
他的聲音裡面帶著驚喜。
他是武將出身,靠著早年積累的赫赫戰功有了如今的地位。
夫人早亡,只剩下這麽一顆掌心的明珠。
真就是得罪了首輔又如何?
就算是削去了這一身的官銜和聖上的賞賜。
只要自家女兒不受半點委屈,他就舍得。
裴夕禾笑得燦爛,垂目將眼底的幾分寒氣掩蓋住。
“父親,是他李家不循祖製,在正妻入門之前就珠胎暗結。”
“我們,是去討一個公道的。”
慕衝的眼神驟然一變,是啊,他們才是受害者。
這些天他也不是沒有準備。
李少言那畜生敢將他的寶貝女兒欺負成這個樣子。
他早就和首輔一派撕破了臉。
這八個月來,女兒流的淚比她出生到現在還要多。
為他消瘦憔悴,日夜擔憂。
他倒好,帶了個大肚婆回來,還要想要依照婚約娶他家的溪兒,甚至要納良妾。
這又如何不是得了首輔夫婦的應允默認?
真是,絲毫不將溪兒的臉面,他的臉面放在眼裡,賭的不就是溪兒對他情根深種嗎!
裴夕禾眼底帶了幾分狠意。
“父親,你說今日我們能不能將這首輔,拉下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