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鄭朝宗以死證道
紀如厚閉上眼,從嘴裡吐出的話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你可知,叛出師門會怎樣?”
“知道!”鄭朝宗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魂飛魄散棍。
一根齊眉的木棍,頂端上包有鐵皮,鐵皮上綴有鐵釘,鐵釘上有倒刺。
在身上連打五十下,打得人皮開肉綻,其痛衝破天靈蓋。
最後一下,必須是打在後腦杓上。
意思要把腦子裡學的醫術還給師父。
魂飛魄散之名由此而來,這當頭一棍足以打得人魂飛九天、一命嗚呼。
有的人還沒挨到五十下,就被打死了。
以前,都是被紀如厚逐出師門的徒弟,才會受此懲罰。
從沒有一個人敢自行叛出師門的。
而鄭朝宗今天為了安馥珮,竟要自行叛出師門,受此懲罰,真是瘋了。
紀如厚猛地睜眼,目光中射出冷鷹的犀利精光,“那就準備起來吧!”
既然鄭朝宗不尊他,他隻好忍痛,懲罰鄭朝宗,維護自己在藥王谷的威嚴。
如果鄭朝宗熬過了五十棍,還有火堆等著他赤腳踩過。
鄭朝宗練過內功?可用內力護體?
對不起,先給他吃一顆渙氣丹,讓他無法聚氣。
紀如厚一聲令下,幾名弟子如狼似虎地衝上來,先往鄭朝宗嘴裡塞了一顆渙氣丹,把他按在地上,找到了斷情棍,往他身上亂打。
此時的鄭朝宗連普通人也不如,因為無法拒絕,所有的打都只能忍受,痛感加倍。
可鄭朝宗打定了主意要改拜安馥珮為師,任由棍子落在身上,鐵釘倒鉤連皮帶肉地勾出,不多時渾身全是鮮血,袍子被勾得破破爛爛。
打了十幾下之後,大廳的地面和柱子都濺滿了血,慘不忍睹。
紀如厚站在他前面,眼皮垂下,冷聲,“鄭朝宗,你可要悔悟?如若後悔,此時住手,還可留你一條小命。”
鄭朝宗死死咬牙,“安神醫就是比你厲害!”
他這麽一說,打在他身上的棍子更重了。
鐵釘的倒刺勾得他,痛感在體內四處亂鑽。
果然是魂飛魄散棍,連天靈蓋都快頂飛了。
鄭朝宗硬是頂著,咧著一張滿是血的嘴瘋狂大笑,“你們……你們這些井底之蛙!……有一天……你們會後悔的。”
紀如厚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時候,鄭朝宗還如此嘴硬。
紀如厚搶過木棍,對著鄭朝宗的後腦杓重重一拍。
“啊!”鄭朝宗大叫一聲,拚出了最後一口真氣。
他一直提著神,留意這最後的一擊,木棍竟應聲而斷。
不過,吃過渙氣散之後還要強行運氣,筋脈錯斷,以後再也不能修煉內功了。
鄭朝宗無所謂,他只要能繼續當大夫就可以。
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是血,嘴裡是血,眼睛都充血,看上去真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
一個血瘋子。
衝著紀如厚喊:“火海在哪裡?讓老子去闖!”
闖過火海他就自由了!
胖大海看著鄭朝宗渾身發抖,叛出師門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比他中彩蛭之毒還痛苦。
可鄭朝宗就跟被下了降頭一樣,毫無畏懼地走出去。
從會客廳經花園到門口的小徑,鋪滿了燒紅的炭,約摸五百余步。
天快黑了。
沉入山後的夕陽,隻留一線燒得火紅的雲在天邊。
灰蒙蒙的院落裡,那一條蜿蜒的炭火,如同一條吃人的火龍。
鄭朝宗一腳踩上去,赤腳“哧”地一聲,腳底的皮肉被灼傷了。
若是他此時能快步飛跑,倒也能迅速通過。
可惜他此時受了那麽重的傷,搖搖欲墜,就算平地走路,有人攙扶也走不穩。
全靠一個信念支撐,他才能勉強保持不倒。
可是,越走得慢,腳底與炭火接觸的時間就越長。
腳底被燙得厲害,痛,眼前越來越模糊。
猛地,紀如厚倒頭摔了下去。
“哧!”身體大面積與炭火接觸,發出慘烈的燒灼聲。
甚至能聞到皮肉烤焦的氣味。
只見紀如厚身子貼著炭火,兩隻手卻高舉著。
他的手要留著以後給病人手術,腳可以廢,手不能廢。
藥王谷的弟子在旁邊看著,隻覺過於慘烈。
此時此刻,紀如厚的腦海裡轉著的,卻是安馥珮手術的樣子,那是醫學的最高殿堂,是他畢生的追求,是他向往的天堂。
他大吼一聲,爾後手肘支撐著身體爬了起來。
“安神醫是最棒的!”
他這樣喊著的時候,仿佛身體就沒那麽痛了。
他一邊喊一邊往外跑,中途又摔倒一次,但又迅速地爬了起來。
在此之後的數十年,這一幕只怕都會成為藥王谷弟子的陣痛。
太悲壯了。
這一天,有一個血瘋子,赤腳踏在火堆上,跌跌撞撞地跑,嘴裡還固執地喊著“安神醫是最棒的”。
而他們的師父紀如厚就像一個發怒的雕塑在漸漸暗下來的客廳門口,不解地看著紀如厚的背影。
“他居然沒有死。”一個弟子不知道是出於害怕還是感慨,聲音在風中有些顫抖。
他們無法理解,難道安馥珮有更厲害的手段對付鄭朝宗,讓鄭朝宗死都要叛出師門,去跟隨她?
實際上,安馥珮隻當鄭朝宗是同道中人,分享醫學,從未逼迫他。
鄭朝宗這麽做,是出於他自己對醫學的信仰。
紀如厚的聲音沉如寒潭,“讓他去,看看安氏能不能治好他!”
他頓了一頓,補充了一句,“等明天,要是鄭朝宗死在驛館,我們就去找安氏算帳!”
然後顫巍巍地轉身進屋。
……
鄭朝宗是被抬到驛館的。
他踏出火海,獲得了自由之身,可是不多久就暈倒了。
因為有紀如厚之命,藥王谷的弟子將他送了過來。
當時安馥珮正看著花紅和胡雪丹在整理驛館中的芒草。
胡雪丹找了幾名婦女,把當中的香芒揀出來,其余的拉到鄉下做牛飼料或鋪田當肥樣。
一群人一邊乾活,一邊談些家長裡短,順便聊一些八卦,比如說越皇有幾個老婆,天下第一美人舒一夢到底有多美等等。
天黑了,驛館的燈籠不夠亮,正說收拾收拾明日再來,冷不防藥王谷抬了這麽血淋淋的一個人過來,一時間分不清死活。
幾名幫工的婦女,一見血有人直接暈過去了。
胖大海把事情的始末大概說了一遍,胡雪丹聽得腿發顫,師門的規矩如此之重嗎?
她也跟在安馥珮身邊學習,都還沒有正經拜過師,仍照舊日習慣稱呼安馥珮為“安神醫”。
胡雪丹轉眸向安馥珮看去,只見其秀臉生慍,但並沒有攻擊性,只是單純為了鄭朝宗的遭遇感到不平。
胡雪丹瑟瑟地道:“安神醫,我們……我們是不是害了鄭太醫了?”
倒是澤王見慣了師門中的各種嚴規重罰,不太以為然,“不管安神醫的事。”他安慰道:“鄭太醫既然見過了安神醫的醫術,怎麽可能再受得了藥王谷的落後醫技。這也是遲早的事。”
此時,鄭朝宗艱難地睜開眼來,望著安馥珮,嘴唇翕動,吐了四個字,“我不後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