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教我唱歌吧！
  明德堂小經筵上發生的種種，風一般迅速傳開，仿佛一夜之間，聖上對菁華園女校教習先生，靖國公家嫡千金傅雪辰的二十字評語也跟著傳了開去。

  並且這傳播的速度還非常快，范圍也非常廣，畢竟當日參與小經筵的，除去紀澤等幾位明德堂先生和皇子之外，還包括各家的皇子伴讀，聖上也沒有對明德堂上的筵講和辯論下達保密命令，傳出這麽勁爆的消息，大家自然是津津樂道。

  可以想見的是，隨著聖上對傅雪辰“鍾靈毓秀，鳳儀天下之才”的至高評判，靖國公家的門檻恐怕要被無數求娶傅雪辰的人家踏破。

  事實上，消息靈通的不少人家，次日就上門了，靖國公和謝氏對此都是懵的。

  也就傅雪辰總是喜歡在外面讀書做事，不愛宅在家裡，並且靖國公夫婦鍾愛此女，總想給她萬中挑一，挑個最完美的夫婿出來，順便還想多留在身邊再養一年半載的。

  否則早就開始帶著她相看婆家了，也不至於突然迎來這一波又一波的媒人上門，弄得靖國公夫婦都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以傅雪辰還在宮裡陪伴縣主暫且婉拒。

  伴隨著傅雪辰的才名遠揚，同時出了名的，還有元安帝新封的縣主顏思昀。

  而這位的名聲就不那麽美好了！一句“千秋歲月都大喜”，以及一句“放牧滿山跑老鼠，頭頭死”，瞬間成了大容帝國本年度最好笑的大笑話！所有聽到她這兩句下聯的人，沒有不樂的。

  不過樂歸樂，倒也沒人敢因此怠慢這位縣主。

  事情是明擺著的，就是如此學識粗陋的孤女，卻偏偏得了聖上的寵愛，不單給她賜住宮中，生活用度幾乎向公主看齊，還給她延請了女先生，各方面對其關愛有加，世間又有幾人能這般入得聖上的眼，榮寵無雙？

  不管怎麽說，這就是人家的本事！

  顏思昀並知道外界對她的看法，就算知道了，她也並不在乎，便知道明德堂那天自己對的對子離譜，難免會遭人取笑，那又如何？聖上還願意寵著她，那就夠了！

  一連兩天，顏思昀都乖乖呆在還玉齋裡，接受教養嬤嬤的禮儀訓練。

  傅雪辰也不去幹擾她，隻跟天天跑來看熱鬧的芷苓公主待在一旁，陪伴顏思昀……或說是旁觀顏思昀亦步亦趨的跟著嬤嬤做各種禮儀動作。

  好在傅雪辰素養好，即便顏思昀動作出錯也絕不會發笑，否則顏思昀會懷疑自己腦抽了，竟然專門找人來看自己的笑話，這也無形中讓顏思昀對傅雪辰增添了好感，而對於時常偷偷發笑的芷苓公主，顏思昀就頗為惱火了。

  不過芷苓公主畢竟小她好幾歲，又是元安帝的寶貝小女兒，顏思昀惱火歸惱火，卻也不會去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再說對方是公主，她也計較不起。

  這天跟往常一樣，芷苓公主一早又跑來了，顏思昀正喜滋滋的和傅雪辰共進早膳之後閑聊著，從今日起，她就不必再學習禮儀了，等晚上去了皇后的宮宴，正式跟該認識的幾位后宮妃子、皇子公主等正式見禮，她便算是從此成為了皇室的一員。

  因此顏思昀預備給自己放一白天的假，順便再跟傅雪辰商量商量該跟這位女先生學點什麽東西比較好。

  芷苓公主一聽兩人在商量的是這個，立即提議：“顏思昀！我建議你選繪畫課，我雪辰姐姐畫畫好極啦！你學這個保準不虧！”那樣她不也可以跟著蹭課了？
  顏思昀連連搖頭：“不好不好！我對畫畫一竅不通，先生只能陪我幾個月，幾個月的時間太短了！我學不來這個！”

  這就認慫了？芷苓公主撇撇嘴：“行吧！那你想學什麽？說罷！”

  學什麽？顏思昀還真有點犯難了，她還沒忘記要幫葉格麗喀郡主找出傅雪辰弱點，幫助葉格麗喀在某方面戰而勝之的請求呢！
  然而目前看來，傅雪辰的學問真的好，連明德堂的先生都讚不絕口，這方面想都別想！另外從傅雪辰會對對子這方面來看，她的詩詞文章也不會差，再說了，比這些東西，葉格麗喀也不會啊！

  難道要比打獵騎射？這個葉格麗喀倒是會，可是中原女子都非常斯文，看自己母親就知道，不說手無縛雞之力也差不多了，都是千金貴女出身，哪懂騎射？要和漢女比這個，大概就跟武夫拉著秀才比武一樣，說出去都丟臉。

  看來得想辦法從葉格麗喀的優點出發，去試探對方的水準，比如唱曲子、奏樂器、或者跳舞？卻不知道中原貴女肯不肯比試跳舞。

  顏思昀計議片刻，試著說道：“回羌的女子都能歌善舞，我從小耳濡目染，十分傾慕，可惜沒人教我，不知道中原的漢女會不會這個？先生能不能教我？”

  傅雪辰很爽快：“能啊！不知縣主是想要從識譜學起，還是直接學俚曲？”

  顏思昀哪裡是想要自己學習和精通樂理，當即說道：“我不習慣學理論的東西，並且我看別人學唱曲子都是一句一句跟著學會的，先生也那般教我好了！”

  傅雪辰含笑點頭：“好的！那麽還請縣主唱一首你所熟悉的歌曲，我先聽聽縣主的音域和唱法習慣，也好為縣主選一些合適的俚曲教授？”

  啊？顏思昀本想聽傅雪辰唱曲，沒料想卻被傅雪辰要求先唱一首，不由呆了一呆，好在她雖不如葉格麗喀那般能唱會跳，一些流傳比較廣的民間俚曲她也是會的，不過想到自己如今已返回中原，想到母親，她卻是想到了那首母親喜歡哼唱的漢曲。

  “好吧！既是先生要求，那我便唱一段我母親教過我的漢曲好了，只是這詞兒有些難懂，我記不太全，只能唱上小半闕。”顏思昀解釋。

  “小半闕也成的，縣主請！”傅雪辰客氣的朝她伸了伸手。

  芷苓公主沒想到顏思昀還會唱曲子，難得單純好奇的向她望了過去。

  顏思昀當即清清嗓子，高聲唱了起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遊之，道阻且長，溯洄遊之，宛在水中央……”

  這是《詩經》中記錄的先秦古人民間俚曲，用詞典雅，曲調一迴三折的，每個字之間都要轉兩個音，聽在今人耳裡，已經太過古意盎然了！

  芷苓公主掩嘴偷笑：“後半段詞錯了！是‘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顏思昀被說的臉有些紅，停了下來：“嗯？錯了麽？後面我都不記得了！”

  其實她聲音清亮，氣息綿足，是不錯的女中音，音準挺好，沒有五音不全的毛病，就是沒什麽歌唱技巧，純粹拉著嗓子唱，不會使用口腔腹腔共鳴音。

  她這個嗓子若是生在後世，學會那些歌唱技巧，當個KTV麥霸完全不成問題，若能得到名師指點，接受專門訓練，拓一拓音域，差不多也能出道當歌手了。

  傅雪辰此刻倒是對教她唱歌生出了幾分興趣：“縣主知道這歌詞的意思麽？”

  顏思昀歪了歪腦袋：“大概是說：水那邊有個人，怎麽遊都靠不過去捉住他？”

  “噗嗤！”芷苓公主笑噴。

  傅雪辰沒有笑，反倒同情起對方來了，好好的漢女，為守城而壯烈犧牲的邊城將領之後，因為流落回羌而缺失了中原漢女的教育，這哪是什麽可笑之事？
  被芷苓公主嘲笑，顏思昀了然：“詞的意思我理解錯了？”

  傅雪辰微笑溫和的道：“這首《蒹葭》出自《詩經》，年代久遠，詞曲都很古老，縣主不能透徹理解其中詞意並沒有關系！我這裡正好有首從《蒹葭》改編來的俚曲，縣主聽了，應該就能明白《蒹葭》表達的意思了。”

  顏思昀聞言，頗感興趣，點頭請道：“還請先生教我！”

  芷苓公主頭一回聽說《蒹葭》還有改編的俚曲，也是連連搖動傅雪辰胳膊：“雪辰姐姐你快唱唱！我也要聽！”

  傅雪辰望著兩人，便運起自己所學過的一些粗淺的演唱技巧，帶動腹腔力量，柔聲唱了起來：“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正是後世經過瓊瑤改編其詞，林家慶譜曲，再被鄧麗君唱紅的《在水一方》，這首歌正是改編自《蒹葭》。

  它將古雅的詞匯統統換成是個人都能懂的通俗語句，卻保留了《蒹葭》的迷蒙美好的意境，重新譜的曲子更是摒棄了古人那種一唱三歎好似唱戲般的各種轉音轉調，直白中卻完全不失優美婉轉，聽在今人的耳裡，卻是更悠揚動聽了！
  因這首歌歌詞又能和《蒹葭》的詩詞互相對照，傅雪辰毫不費力就將歌詞記得清清楚楚，唱完了第一段，又接下去第二段……

  這個年頭的古人，歌的唱腔只有兩種，一種是戲腔，需要從小練氣練聲，沒有十年功力達不到那種行走的音箱般的驚豔效果。

  另一種後世稱之為民族唱法，雖然也講究運用喉舌口腔的技巧，卻特別偏重人的天賦嗓音，需要那種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嗓子，才能唱出最好的效果。

  傅雪辰的唱法，則是後世中和了美聲唱法和民族唱法，重新發展出來的流行歌曲唱法，這種唱法比較重技巧和情感表達，哪怕沒有天生的金嗓子，可只要掌握一定的技巧，懂得運用腹腔共鳴等等，基本上人人都能唱好適合他們的某些歌曲。

  顏思昀和芷苓公主哪裡聽過這樣的演唱技巧，再加上傅雪辰的嗓子也不賴，她倆隻覺得好聽極了，癡癡地定在原地屏息聽著，隻恨不得能夠反覆多聽幾遍。

  歌聲悠悠揚揚的傳開去，旁邊伺立的小宮女，還玉齋中忙碌的掌事嬤嬤，以及外面灑掃的小太監，全都禁不住慢下手中活計，豎起了耳朵。

  宮道盡頭，這時走來了兩人，一人身著墨藍色袞服，另一人身著米白色袞服，正是四皇子玧禎和五皇子玧祺，看到兩人，還玉齋的宮女太監都連忙躬身為禮。

  此時歌聲傳來，正好是第二段：“……我願逆流而上，與她輕言細語，無奈前有險灘，道路曲折無已，我願順流而下，找尋她的方向……”

  兩位皇子腳下皆是一頓，不覺放緩了腳步。

  五皇子玧祺方輕輕“咦”了一聲，就被玧禎豎臂一攔，阻住了後續，前方小太監愣過之後想要返身進去還玉齋通報，也被玧禎止住動作。

  歌聲柔柔婉婉的傳出，兩皇子停步在還玉齋外，都不由放空了眼神，聽著那動人的歌聲，竟感覺格外新鮮好聽，是從未聽過的曲調，令人陶醉。

  “這是……《蒹葭》？”玧祺聽出來了，這歌詞竟像是在詮釋《蒹葭》。

  玧禎默默點了點頭，眼中掠過一絲迷惘，竟前所未有的覺得，這歌仿佛唱的就是自己，無論如何求索追尋也好，伊人始終咫尺天涯、遙不可及。

  一曲歌終，顏思昀和芷苓公主仍沉浸在歌曲帶來的意象之中，隔了良久，顏思昀方緩過氣來，恍惚感慨道：“原來我娘唱的《蒹葭》，是這樣的意思，好淒美的意境，但先生你的詮釋，也不遑多讓，我總算聽懂了！”

  她忍不住想，當年母親那樣哼唱著這首歌的時候，心中想的，會不會就是大容的皇帝？是不是在憂傷，那個人已遠離她的身旁，成為了再也無法觸及的存在？

  芷苓公主星星眼望住傅雪辰，整個人都化作了小迷妹，一迭聲的哀歎：“好好聽！太好聽了！雪辰姐姐這都是你改編的吧？別否認！兩年多前我就知道你會譜曲，還會寫白話詞了，我不管！這首我也好喜歡！你一定要教我！”

  傅雪辰有一些好笑，又有一些無奈：“好好好！回頭我把譜子寫給你……”

  話音未落，就忽然聽到了外面小太監的高聲通報：“四皇子殿下駕到——五皇子殿下駕到——”

  還玉齋中三女一怔，循聲望去，就見到了並肩踏入還玉齋大門的兩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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