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勿謂言之不預

  嗚~嗚~嗚~
  淒厲的笛聲在整片天空不斷回蕩。

  如同婉轉怨憤的號哭，哭給冰冷的怒濤；如同猙獰恐怖的嘶鳴，鳴向岸上的雨屋城。

  全體戰艦同時激發光明，暗夜下的破船灣立時亮如白晝。

  趨光的大批魚群好奇地圍了過來，在海裡擠成密密麻麻的團塊，幾乎填滿了深邃的海水；

  雨屋城的人類則驚恐地點起烽火，敲響警鍾，呼喚眠者。

  “有人入侵！”

  “海上來了幾百艘船！艦隊，君臨城的艦隊！”可怕的光芒讓他們看清了敵人的數量和威嚴面目。

  “別睡了！”

  “所有男人都來城牆！穿戴盔甲！拿起武器！”

  值夜衛兵們的呼喊攜著叮叮當當的鍾聲傳出哨塔，但海面傳來的恐怖長鳴聲響如雷，詭異的聲調使人心臟震顫，靈魂聳動。

  人的呐喊甚至無法傳出十步。

  衛兵們很快意識到自己只是在做無用功，好在敵人的警報同樣起到了提醒大家的作用，而且效果更好。

  城內的樓塔房屋接連的亮起火光，許多人衣服都沒穿好就出門察看。

  哨塔的烽火和衛兵們的姿態終於向城內傳遞了明確的信號：有敵人從海上入侵，而且十分強大！

  石階列島的海盜？鐵群島的魷魚？小國王的王家艦隊？
  登上城頭之後，人們看到了答案。

  數不清的戰艦散發著明亮的白光，風帆和桅杆上的旗幟清一色的都是金底的黑色寶冠雄鹿。

  王家艦隊！

  “怎麽可能有這麽多船！？”

  發出驚疑的騎士懷裡夾了一頂鋥亮的頭盔，盔頂鑲嵌著威爾德家族的藍綠色漩渦紋章。

  “卡斯伯老爺。”衛兵們恭敬地向雨屋城的主人行禮。

  所有人都注視著卡斯伯·威爾德，眼睛裡充滿不安和期待，好像大家的命運好壞就在卡斯伯·威爾德的下一句話之中。

  卡斯伯·威爾德面色嚴肅，心底飛速盤算著如今的局面。

  出於種種考慮，他並沒有親自率軍響應風息堡，而是讓自己的叔叔蒙德·威爾德爵士帶隊參戰。

  然而後來的情報讓他對自己的決定有些懊悔。

  北方三國對鐵王座的支持比想象中要更少，而高庭的表現又比預料中的更加堅定而慷慨。

  勝利似乎毫無疑問。

  到那個時候，萬一藍禮陛下誤會了威爾德家族的忠心可怎麽辦？
  卡斯伯·威爾德於是又集結了更多的兵力，預備了更多的物資，打算親自率軍北上增援。

  預定就是明天出發。

  可是現在。卡斯伯·威爾德眺望著海面上那離奇得仿若神話故事的艦隊，心中的天平不由再次搖擺。

  莫非從君臨城傳出來的那些離譜的消息竟真不是謠言？

  而那些哪怕當故事聽也覺得荒謬的描述，也都是如今的君臨城正在經歷的現實？

  至少，眼下的強大艦隊真實不虛。

  卡斯伯·威爾德盯著艦隊，和雨屋城的每一個人共同傾聽著幾無盡頭的長鳴，猜測它象征的含義與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

  動蕩心魄的長鳴聲終於消減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響徹城堡的平靜宣言：

  “奉拜拉席恩與蘭尼斯特家族的喬佛裡一世國王陛下之旨意，討伐叛逆，肅清海岸。

  威爾德家族盲目效忠僭越者藍禮，助長叛軍氣焰，蔑視和平，罔顧百姓，背叛宣誓效忠之國王，罪莫大焉，豈能容忍？

  今踏波而來，澄清真相，以正視聽，以儆效尤。

  聽令：

  限雨屋城一刻鍾內升起白旗，全員出城迎駕，仍可赦免罪愆，保留封地，準予為王前驅。

  不然，人馬倒斃，城堡催折，家名墮毀之時立至。

  勿謂言之不預。”

  毫無感情、語調平平的男聲宣布了最令雨屋城憂懼揪心的意圖，宣布了恐怖的災難。

  沒有人能忽視這看不見摸不著的言語。

  海中的艦隊泛著奇異的光輝，定定立在憤怒的波浪之中，讓言語擁有了最厚重的重量，最耀眼的色彩，成了一道象征權威的旨意。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伯爵身上。

  卡斯伯·威爾德緊緊捧著胸前的頭盔，面色凝重。

  究竟誰會贏得王座？

  威爾德家族該作何選擇？現在就是必須抉擇的時刻了嗎？

  卡斯伯·威爾德心亂如麻。

  這場戰爭本不應該是威爾德家族的災難。

  威爾德家族只需遵循傳統，堅定的效忠封君，盡忠盡責，努力作戰，恪守榮譽與誓言，體面地受降或投降。

  那麽，無論成功或失敗，至少能在新王麾下繼續存續，保有家族的城堡。

  然而。

  現在投降，即便是面對無法抵抗的龐然艦隊，能算是盡忠嗎？

  他知道答案。

  如今，戰爭才剛剛開始，繼馬賽岬之後，雨屋城極有可能才是第二塊迎接戰火的土地。

  這時的投降絕不會被諸侯理解，更不會被風息堡寬容。

  萬一風息堡取得最終勝利，而藍禮陛下又恰好想起來這件事，威爾德家族就將迎來衰落乃至毀滅的危機。

  與這樣的風險相比較，即便被王家艦隊夷平城堡也更能接受。

  誓死為封君盡忠，家族聲名將更加光輝榮耀，諸侯都將讚歎稱頌，國王也不能公然指責。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新王必定不會傷害貴族的感情和傳統，威爾德家族將重獲新生，將千百年來的封地、稅賦和頭銜繼續傳承下去。

  “老爺，快到時間了。”他的侍從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知道。”

  卡斯伯·威爾德摩挲了幾下熟悉的紋章，堅定地戴上頭盔。

  況且雨屋城可是家族歷代精心建造的堡壘，至少能夠支撐些許時日，等待援兵、大風暴或王家艦隊退兵。

  卡斯伯·威爾德仍然對艦隊的來襲相當不解。

  王家艦隊如此大費周章，為何急著佔據風怒角這片雨林？去風息堡啊，去鷲巢堡啊。

  為何在雨屋城耗費寶貴的時機？
  沒時間再細想了。卡斯伯·威爾德立刻吩咐學士：“放飛信鴉通報消息，向風息堡，向落木城。”

  黑色的鳥兒繞著塔樓盤旋幾圈，向北遠飛，沒受任何阻撓。

  一刻鍾到。

  “神恩號”上，喬佛裡歎了口氣。

  “全軍炮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