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夢魘森林
沙菲克家的聖誕節並不吵鬧,只是寧靜和溫暖,就像窗外草坪上的積雪一樣靜謐。
每個人都收到了聖誕禮物,就連家養小精靈們都各自得到了一床柔軟暖和的棉被,這讓向來勤勞的他們更加充滿了乾勁,一整天都在莊園裡忙忙碌碌著,連角落裡的一絲灰塵都要認真清掃乾淨。
中午,一家人享用了一頓美味的午餐。阿爾伯特先生和艾德琳女士喝了瓶紅酒,情不自禁地在優美的音樂聲中跳起了舒緩的交誼舞,只有歐文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午飯過後,一家人在積雪覆蓋的草坪上散步遊玩。花園裡盛開著只有在冬日才會綻放的鮮花,在寒風中傳來陣陣幽香,花園旁邊的湖泊已經結了厚厚的冰,看上去像是淺藍色的寶石。
歐文十分無奈地被玩心大起的老爸拖著一起去堆了幾個雪人,艾德琳女士則是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微笑旁觀著,如同一朵靜謐綻放的黑色玫瑰,讓周圍的鮮花都似乎失去了顏色。
直到夜晚來臨,一家人點燃了好幾捆特製煙火,五顏六色的煙火鳳凰和火龍在天空中表演了一場盛大的舞蹈,最後化成漫天飛灑的金色星辰,將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晝。
聖誕節這一天過後,歐文拒絕了跟父母一同前去度假,準備著去拜訪伊麗莎白女士。
“你打算自己去拜訪朋友?”阿爾伯特意味深長地揚了揚眉毛,“是要去小女孩家嗎?”
歐文想了想,認真地說:“不,是去老女孩家。”
“好吧,但你要知道,未成年小巫師可不能在校外施魔法哦。”阿爾伯特攤了攤手,“你在家裡或是我們身邊施魔法倒是沒什麽問題,他們分不清是誰的魔咒,但當你身邊沒有成年巫師的時候,魔法部的警告絕對不會遲到。”
歐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來他最好先把蹤絲這個麻煩解決掉才行。
每個未成年巫師身上都會帶有蹤絲,它會監測小巫師周圍一定范圍內的魔法波動,一旦小巫師違反規定就會收到警告,嚴重的甚至會被學校開除。當然,一般而言,魔法部只會在學生放假期間啟用蹤絲的監測,平時上學期間是不會用的。
當未成年巫師在放假期間在校外使用魔法時,蹤絲不僅能監測到小巫師所在的位置,還能探測到他在使用什麽魔法,這點很不方便。
“爸爸,你肯定有解決蹤絲的辦法對吧?”歐文對著老爸眨眨眼,恬不知恥地開始賣萌。
“當然,但蹤絲是個好東西,至少它能隨時幫我們確定你的位置,免得哪天你被可怕的老巫婆或是凶惡的火龍給擄走。”阿爾伯特笑眯眯地說,“別指望我和你母親會幫你破解它,你可以自己嘗試。”
“啊,今天天氣真好。艾德琳,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浪漫旅行嗎?”他極具風度地對艾德琳伸出了右手。
艾德琳面帶笑意地把戴著絲質手套的右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對著歐文輕聲叮囑了幾句後,夫妻倆就踏入壁爐裡不見了蹤影。
被拋在家裡的歐文好笑地搖了搖頭,一手托著下巴思索著蹤絲的問題。
蹤絲的使用由來已久,它並不是附加在小巫師的魔杖上,而是連接在他們身上。當小巫師們入學以後,魔法部就會將他們的名字記錄在冊,蹤絲也在這時候開始能夠對他們進行監測。
只要歐文無法把自己的名字從魔法部那裡抹去,蹤絲就必定會存在。如果某個小巫師身上的蹤絲被屏蔽或是消除了,魔法部第一時間就能得到消息並且進行調查。
“無法抹除,不代表不能移除。”歐文想到了在拉文克勞密室中找到的幾種轉換魔法,饒有興趣地開始嘗試。
雖然他的父母跑出去玩了,好在家裡還有不少家養小精靈,蹤絲分不清究竟是誰在使用魔法。事實上,巫師家庭的小巫師們在校外是否施魔法基本上全靠家長監督,魔法部對他們的監測力度很弱。
然而,事實證明魔法部的手段不是一時半會可以破解的,即使歐文現在的魔咒理論水平已經超過了絕大部分七年級學生。最終,歐文翻遍了家族的藏書室和父母的書房,成功找到了某位先祖留下來的手劄。
“我就說,沙菲克家這麽傳承久遠的家族,總該有人嘗試著破解了蹤絲才對。”歐文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老爸果然又在糊弄他。
蹤絲的存在對於大多數未成年巫師來說確實是利大於弊,但對某些巫師家族來說顯然不是。因為它會在假期時無差別監控小巫師身邊的所有魔法波動,並且確認那都是些什麽魔法。誰都不會喜歡這種如影隨形的監控,尤其是許多純血家族的成員都會那麽一兩手黑魔法。
歐文知道自己的父母平時甚至會研究一些黑魔法,這不是什麽稀奇事,純血家族的許多傳承就是一代代祖先研究出來的,他的祖父母甚至都死於魔法實驗事故。
如果阿爾伯特先生和艾德琳女士這段時間不是決定要離家旅行的話,他們或許會急吼吼地幫歐文解決掉蹤絲的監控,畢竟被檢測到使用黑魔法是個可大可小的問題,容易被對頭利用。
按照手劄上的方法,歐文花了半天時間製作出一瓶魔法藥水,把自己的血液滴在裡面後,這瓶魔藥變成了漂亮的火紅色。
這種魔藥能夠將他身上的蹤絲轉移到別的生物身上,不過每次只能持續七天左右的時間,失效後就需要重新製作了。但這段時間對歐文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把這瓶魔藥喂給了自己的一隻兔子,看著毛茸茸的白兔子乖巧地舔掉了最後一點魔藥後,歐文感覺自己身上像是變得輕盈了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換了個地方確認過蹤絲確實不在身上了之後,他看了看天色,拎起自己的行李箱踏進了壁爐。
經過幾次輾轉,歐文來到了康沃爾郡南部的一個小的巫師集市,在出口處的一座石碑旁與格雷女士會合了。
這位幽靈女士穿著一襲曳地的長袍,銀白色的身影靜靜漂浮在離地幾英寸的高度,與周圍的雪景融為一體。她正仰著朦朧但美麗的臉龐直視著天空中的太陽,看上去清冷疏離,又帶著她慣有的高傲。
“海蓮娜,我沒有遲到吧?”歐文笑著打了個招呼。
“時間剛剛好。”格雷女士微微點了下腦袋,抬手捋了下自己的長發,輕盈地向著遠方飄去。
歐文沿著山路走了許久,在翻過一座高山之後,終於來到了一座被黑色森林覆蓋的山谷。山谷外還佇立著一座早已朽壞的木牌,上面用模糊不清的字跡寫著“來人止步”,大概是麻瓜們設立的警示牌。
山谷內寂靜無聲,就連肆虐的寒風都在這裡停下了腳步。密集的樹木大都有著黑色的樹乾,與地上白色的雪相映著,讓這裡平添一絲詭異的感覺。有的樹木已經掉光了葉子,露出虯曲的枝乾,有的樹上還掛著深綠泛黃的葉片,在無風的環境下簌簌抖動著。
“這就是伊麗莎白女士的夢魘森林?”歐文輕輕呼了口氣,氣息在空氣中凝結成白蒙蒙的水霧。格雷女士靜靜張望著眼前的森林,只是微微點頭。
歐文取出伊麗莎白女士交給他的地圖,當先踏入了這座山谷中的幽林。
林中的積雪下埋著厚厚的落葉,踩在上面吱嘎作響,在這幽靜的叢林中尤其刺耳。歐文沿著地圖中標記的路徑在林中越走越深,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少,土地呈現出黑乎乎的顏色。常綠的樹木漸漸多了起來,枝葉遮蔽了陽光,讓這片森林常年光線昏暗。
漸漸的,歐文聽到叢林深處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像是有許多人在互相說著悄悄話,凝神去聽卻聽不分明,如同無意義的囈語。很快,那些竊竊私語聲變成了尖銳而悠長的嚎哭聲,那聲音幽怨而尖細,像是迷路的女孩在絕望地哭泣著,又有幽幽的笑聲傳來,讓人心生懼意。
此起彼伏的哭聲和笑聲互相應和著,瞬間填滿了這片死寂的森林,昏暗的叢林深處似乎有一道道慘白色的身影鬼魅一般一晃而過,讓這裡的氣氛變得詭譎陰森。如果是麻瓜或是膽小的巫師走進來,這時候怕是已經被嚇得連滾帶爬地逃跑了。
格雷女士像個小女孩一樣輕飄飄地在半空中活潑飛舞了一圈,忽然直直穿過一棵巨大古木的樹乾,一個慘白色的人頭大的小東西被嚇得“嗚哇”一聲,然後嚶嚶哭泣著飄遠了。
“這就是夢魘?外面很少見啊。”歐文笑吟吟地說,自顧自地低頭看了眼地圖,“往這邊再走幾百米就到了。”
他收起地圖,無視了夢魘們的恐嚇,在穿過一道黑色林木圍成的天然屏障之後,看到了坐落在這座叢林深處的一棟兩層小木屋。
眼前的木屋由黑色的木頭建成,看得出來應該時常有人修葺。整棟木屋都被藤蔓纏繞著,常青的藤蔓還泛著深綠的色澤,顯得生機勃勃,這種藤蔓會在春夏開出燦爛的紅色花朵,想來那會是一副美麗的景象。
歐文踩著吱嘎作響的木質樓梯來到門前,抬手敲了敲門。沒讓他等多久,一個秀美木然的腦袋從門裡探了出來,在看到歐文和格雷女士後,紅色的眼眸微微閃動了一下,對他們點了點頭。
“伊麗莎白女士,打擾了。”歐文笑容優雅地說道,“這是格雷女士,我跟你說過的。”
伊麗莎白女士又點了點頭,隨後猛然縮回了腦袋。片刻之後,木門哢噠一聲敞開,嬌小的幽靈女士靜靜漂浮在有些昏暗的環境中,裙擺和發絲無風飄舞著,像是一朵隨風飄揚的白薔薇,只有那雙紅豔豔的眸子似乎在發著微光。
“歡迎。”她張了張嘴唇,話語簡短,語氣毫無起伏。
歐文打量著木屋內簡單的陳設。這裡只有一些陳舊的家具,從那些已然模糊的花紋上依稀可以看出當初的精致華美,但所有的物品都在久遠的時光中漸漸磨損,看不見昔日的光彩。他還注意到了一些被妥善保管在一張桌子上的信件,那些都是他寄過來的信,沒想到被伊麗莎白女士仔細收起來了。
“真是一位心思細膩的女士啊。”歐文在心裡感歎了一句,然後愉快地跟伊麗莎白女士談話,交流了一些關於歌劇的問題。
伊麗莎白女士還是話不多的樣子,漠然的表情和言簡意賅的話語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不耐煩,事實上她只是不善言談,而詛咒之靈的身份讓她很難做出太多的表情。
格雷女士也很快發現了對方的真實性格,於是放松了不少。兩位幽靈女士的關系快速變得親近起來,就連伊麗莎白女士也似乎露出了像是微笑的表情。
聊了一會兒閑話後,眾人這才進入了正題。
“你身上的問題,變得嚴重了很多。”伊麗莎白女士迷惑地看著歐文,似乎不明白為什麽他明知道有東西在覬覦自己的身體還由著自己越陷越深。
歐文面帶微笑地撫了撫自己的心口,眼底深處翻湧著濃鬱的黑暗。他眨了眨眼睛,語氣輕松地說:“總有些事情無可奈何嘛。”
伊麗莎白女士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表露出任何好奇。她飄到了一扇似乎是通往地下室的活板門前,對歐文示意了一下。
歐文推開活板門,看到裡面的一道長長的向下的樓梯。他抽出魔杖念了句“熒光閃爍”,然後跟在伊麗莎白女士銀白的身影后面走了進去,最終來到了一個位於地底下的房間,房間內擺放著一本本古舊的筆記。
“這些筆記都是我寫的,是我這些年的所有關於靈魂的研究,你可以隨意翻看。”伊麗莎白女士幽幽說道,迎著格雷女士疑惑的目光,她木然地解釋了一句:“作為詛咒之靈,我還是有一點記錄的手段的。”
“伊麗莎白女士,你一直在研究靈魂?”歐文目光灼灼地拿起一本還算新的筆記,迫不及待地翻看著,同時快速地把周圍的筆記都複製到面壁空間裡。這些筆記上面沒有施加魔法,複製起來十分輕松。
“嗯,為了破解我身上的詛咒,尋求解脫。”伊麗莎白女士面無表情地說,紅色的眼眸輕輕眨動了下。
“我身上的詛咒,來自一個很強大的黑巫師。因為我阻止了他散播的瘟疫,又陰差陽錯地發現了他的蹤跡。他在被圍剿而死之前用生命詛咒了我,讓我在死後只能作為幽靈駐留在世間,化作只知道殺戮的詛咒之靈。”伊麗莎白女士用毫無感情的語言說著自己的過去。
“在死亡之前,我勉強找到了一種能夠讓我保持一點理智的辦法,但伴隨著我的是永無休止的掙扎和抗爭。清醒的神志和邪惡的本能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身體裡廝殺和拉扯,像是走在深淵邊緣,不能有絲毫放松……”
“我曾經無意識地在世間飄蕩了很久,不斷地被本能支配,然後又被理智扯回,直到百年後才漸漸找回了過去的記憶。我請求過梅林的幫助,他或許拯救不了我,但能毀滅我,但他拒絕毀滅一個無辜的靈魂。於是我來到了這片森林,從此避世隱居,專心尋求解決的辦法。”
伊麗莎白女士十分漠然地述說著,看上去像是個毫無感情波動的木偶,卻讓人覺得由衷的悲哀。格雷女士深深歎了口氣,拉住了對方的手。
“森林中的夢魘你可以研究,但不要傷害它們。它們都沒有害過人。”伊麗莎白女士只是繼續說道。
“好的,多謝。”歐文鄭重點頭,對這位幽靈女士更多了一份敬意。能夠千百年地不斷克制和約束自己的本能,不願意傷害任何一個人,這位女士值得敬重。
接下來的時間,他仔細把伊麗莎白女士的筆記簡單翻看了一遍,動作小心翼翼的。這些筆記大都年代久遠,雖然保存得很好,但紙張已經很脆了。
幾隻調皮的夢魘從外面溜了進來,絲毫不怕人地圍著歐文轉圈圈,一副對他萬分好奇的樣子,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冰冷了很多。
這些小東西有著幽靈一樣虛幻的形體,整體只有人的腦袋大小,顏色白慘慘的。它們有著圓乎乎的小腦袋,看上去有點像人,一對黑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腦袋下有兩條細細的手臂,短短的身子下方沒有雙腿,像是變成了一縷輕煙。
它們會用無形的手掌捂住睡夢中的人的眼睛,讓人們陷入噩夢之中難以清醒過來,這只是惡作劇。邪惡的夢魘會鑽入人的身體中寄居,漸漸吸取人的生命,使人變得恍惚、疲憊和虛弱,最後再也無法清醒過來,而夢魘則會控制人的身體行動。
這些小東西會附身,這對歐文來說十分有價值。
他用溫柔的花招哄誘了一只看上去十分單純的夢魘,用手指觸摸著它濃霧般的身體,冰冷的觸感似乎也帶走了他的一絲體溫。他用一些不會傷害它們的魔法收集著資料,但不能深入研究的話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歐文只能結合伊麗莎白女士的筆記進行研究,直到一只有些不一樣的夢魘鑽進了地下室。這隻夢魘的眼眸是紅色的,像是伊麗莎白女士一樣。
“它是實驗的產物,來自曾經的一個想幫助我的巫師。”伊麗莎白女士伸手撫摸著這隻夢魘,“只不過最終還是失敗了。但它又不太一樣,可以同時附身和操控兩個生物。”
歐文瞬間向著眼前的小東西看了過去,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迎著歐文探究的目光,伊麗莎白女士搖頭道:“我也弄不清其中的原理,它並不能把自己一分為二,卻能夠附身在一個生物身上,同時操控另一個生物的身體……”
歐文捉來兩隻老鼠,看著這隻夢魘在伊麗莎白女士的指揮下從第一隻老鼠身上穿過,鑽進了第二隻老鼠的身體中。很快,兩隻老鼠的動作變得同步起來,整齊劃一地在地上蹦蹦跳跳,像是在進行一場奇異的舞蹈。
歐文目光深沉地看著這一幕,他有預感,這個小家夥對他會很有幫助。
他瞬間進入了面壁空間,看著外界那個紅眼睛的小家夥,久違地對活物使用了複製的功能。
【檢測到目標具有魔力,需消耗1連接點。】
歐文毫不猶豫地選擇複製,絲絲縷縷的白霧在他身邊快速凝聚成形,最終變成了外面那隻夢魘的樣子。它無意識地睜著紅色的眼睛,輕盈地在面壁空間內飄上飄下,並不像外面那隻一樣活潑,卻也不像是個僵硬的木偶。
歐文滿意地離開了面壁空間,在森林裡待了兩天時間後,他這才告別了伊麗莎白女士,離開了夢魘森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