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如刀,烏雲遍布。
北海之濱,更是風濤險惡,遠遠望去,但見天水相連,黑壓壓一片,海風怒嘯,浪濤翻滾,滾蕩而起的浪濤拔升數十丈,轟然撞擊著海邊的斷崖,發出轟隆隆如同滾雷一般的聲音。
忽然間,一根船桅被浪頭打上了岩石:“啪“的立刻折為數段,浪頭落下時,海水中赫然多出一個人身影。
這人身影已離岸近了兩尺,已可隱約看到他的面容。如此天象,如此風浪,若說海浪中竟會走出個人來,當真是令人難以相信之事,但十數個浪頭打過,卻果真有條人影,一步步走上了岩石邊的沙灘。
霹雷一聲,濃雲中電光一閃,只見這人一襲青衫古衫著身,容貌俊秀至極,一身衣衫在風浪更是獵獵作響。
只不過無論是頭頂遍布的烏雲,還是轟隆作響的閃電,都難以動搖來人神色分毫。
當然此處若是有人目睹的話,恐怕他便能發覺最令他吃驚的一件事,那便是來人衣衫好似自始至終都未曾被海水浸泡一般。
依舊保持著乾燥!
黃昏的余暉映射在那便斷崖之上,倍添淒美。
在斷崖之下的沙灘上卻是亂石鱗峋分布,地形十分險惡,而這人好似熟視無睹一般,身形扶搖直上瞬息間便登上了這高約十丈猶如刀削一般的斷崖,中途更是毫無借力。
如此輕功,如此身法,若是傳出去定然會引得不少人視為神技。
只是此處的主人卻是一個瞎子,根本無法一睹眼前來人的絕頂輕功!
來人身形明明奇快,可行走之時,卻未曾帶來一絲細微響動,不多時來人便停在了一塊巨石面前。
這塊身高逾十米的巨岩上縱橫交錯布滿了刀痕,刀痕鐵劃銀鉤,蒼勁有力在岩壁之上寫下了十六個大字。
“絕情絕義
求敗壯志
用心斬訣
刀中不二”
“刀中不二?”
來人輕笑一聲,緩緩念出這落款人的名字。
“誰?”
摹然,巨岩頂上傳來了一道蒼涼孤絕的驚疑聲。
下一刻一團灰影仿如巨鷹般落在徐子義身前,這是一個年的七十歲的老者,身上穿著破爛不堪的東洋武士袍,散發了一股中人欲嘔的霉臭,一把長發已經全數銀白,皺紋縱橫交錯的面容上卻赫然是一雙瞎掉的眼睛。
他的年紀,容貌完全與他身上彌漫的一股霸氣,殺氣完全不相配。一如西下的夕陽卻洶湧著烈日當空的熾熱高溫一樣……。
這便是此地的主人,刀中不二!
“哦,原來是你,難怪會這股盛氣凌人的刀氣!”
見到刀中不二現身,來人語氣之中也好似多出了一絲驚喜,顯然是認出面前的瞎子。
這青衫人自然便是徐子義。
就在他返回攔江島得到意外之喜後,徐子義開始鑽研起了“道心種魔大法”,只不過這門武功掣肘太多。
唯一可以不用自廢功力的捷徑,卻因為缺少合適爐鼎而做法,因此徐子義隻得心生惋惜收起了它。
不料就在這時,虛空石門卻是忽然開啟。
徐子義於是便踏入了其中,只是不料這次石門開啟的地點,卻是過於凶險,直接從攔江島來到了茫茫大海之上。
好在他功力深厚莫測,這才有驚無險,只不過他身處茫茫大海之中,附近有無船隻路過,一時無法辨別方向的徐子義也難得陷入兩難之境。
好在這時候他心生感應,察覺道一股驚人刀氣衝破雲霄,於是便以此為目標趕了過來。
看著老人的服飾與模樣,以及巨石上鐵畫銀鉤所寫了十六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以及其最後的落款,徐子義自然很快就猜出了來人身份,一時間也是來了興趣。
“好好好,老天終究是待我不薄,終於能讓我今日遇到這般對手!”
刀中不二的面孔亦然由興奮變得扭曲起來。
刀中不二雙目雖瞎,可他畢竟是東瀛如今當之無愧的王者,武功到了他這個境界,就算沒了雙眼,但感官卻比常人更加敏銳。
只是剛剛來人卻是無比突兀,若非他主動開口,刀中不二根本無從察覺。
須知自他十二年前,為了達到用心斬“心刀合人”的極峰,不惜自廢雙目,甚至為了抵達無敵之境,更是親手斬殺一家二十三口的性命。
無論是父母,還是往日無比溫順的妻子,甚至就連他的幼子,他也不曾放過,為得正是抵達所謂武道巔峰。
而當他自廢雙目,抵達“心刀合人”的極峰後,心神自然合一,周遭百丈之內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而今日卻偏偏有了意外,這一切自然是讓刀中不二沉寂多年的心開始躁動起來。
這個人絕對是高手!
甚至比當年忽然神隱的中華武林之首“劍聖”更要強大!
刀中不二敏銳感知到這一點後,心中頓時大喜,人如電光,已飛撲向身後不遠處的一個石棺之前跪下,失聲大笑,神情極其興奮。
刀中不二猶似撫摸自己最疼愛的人一樣撫著一塵不染的石棺,石棺之內,到底有些什麽東西了?
寶貝,恭喜你可以復活了……哈哈!”狂笑聲中,刀中不二內力一吐,石棺競倏然爆破,刀中不二不費吹灰之力便震爆巨石棺,這份功力,絕不在趙德言之下!
棺破,刀現,豪光萬丈。
“那是一柄刀?”徐子義面上也不由多出一絲細微變化。
相隔數丈,這把刀仍是讓他感到寒芒徹骨。霸氣懾人。
刀中不二拿起了石棺中的那柄刀,面露出無限雀躍的神采飛揚,“此刀無名,因為沒有完美的名字配襯它的元暇,所以,它隻叫做‘刀’,刀才是它的名字,亦只有‘它’才是一把真正的‘刀’!
“果然是一把好刀!”
見到這把“刀”現身,徐子義也不禁讚道。
他平生見識過不少神兵利器,而能與其相比的也不乏少數,只是那些神兵利器都難逃明珠暗投。
而眼前這把刀卻是不同,只因他的主人已經為了執念而瘋魔成活!
“我三十歲偶得此‘刀’,但當時的我已打遍天下無敵手,我的用心斬只需用一平凡的刀已縱橫天下,所以,我感到沒有對手配得上我用‘刀’去交手,於是我便將‘刀’埋葬石棺之內,直至我有朝一日有人可以令我用‘刀’相配合去出手,我才令‘刀’重見天日。”
不知因為對手難遇的關系,刀中不二忽然仰天長笑道,笑聲帶看無限的蒼涼及激動。
因為這個令刀中不二用‘刀’的人,刀中不二足足等了四十年。
而今天的徐子義,便是第一個令刀中不二用‘刀’接戰的對手。
“如今的你便有資格以血沾上它,今日你有幸死在我和‘刀’之下,這是你一生的光榮。”刀中不二用舌頭舔著‘刀’鋒,仿佛感覺到數百年來多少個死在‘刀’下的無敵刀客生命中最後出現的那股血腥甜味……。
“好,我準你先出手!”
見到眼前亦然踏上近乎邪道的刀中不二,徐子義眼皮一抬道。
他這短短數載之內,不知道有多少驚才絕豔的高手敗在他的手中,“小李飛刀”中的上官金虹,“絕代雙驕”中的邀月憐星二位宮主,以及大唐之中的魔佛兩道的高手,乃至“弈劍大師”傅采林。
而這些人都毫無例外敗在徐子義手中,刀中不二也不會那個例外!
“狂妄!”刀中不二狂笑一聲後,當即扭動手勁,‘刀’已悍然發動攻勢,平凡無比的一刀砍向無敵,正是用心斬的一式“反樸歸真”!
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卻暗藏無數殺機,尤其是當他主動出手時,不知曾有多少人就被斬掉首級。
偶有僥幸者,也會落得肢體殘飛的下場。
然而面對他這凶氣滔天的一刀,徐子義卻只是伸出兩指,手指與刀光在閃電間互拚爆出一聲尖銳的巨響,嚴如天籟。
徐子義負手而立,隻用左手兩根手指便從容招架住了刀中不二這不留余地的刀光。
“橫練神功?”
刀中不二隻覺右臂一陣酸麻,刀身更是震顫不絕,心中不由大為驚異。
他身為東瀛毋庸置疑的武學高手,曾為了尋找對手,可是踏遍了東瀛與中土,其中也曾遇到過這種對手。
只是無論內家的護體神功,還是東瀛與中原的護體硬功,都難以抵擋住一刀之威,尤其還是今日他請出了那把“刀”的前提之下。
“好,只有這般對手才配死在我的‘刀’之下!”
這刀中不二不愧為頂尖高手,為了抵達極限而甘願踏入邪道的武道奇葩。
徐子義愈強,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戰意。
狂笑聲中,刀中不二刀招忽然一變,內力猛然再提升一級,竟然破天荒的使出一招從未在外人面前透漏過的用心斬刀招,只見團團耀目光環,旋卷刀中不二全身趨前砍殺!
“這是我在這十二年另創的用心斬新招,本來專為了高手而創,名曰殺無赦!”
徐子義的強大之處,遠超刀中不二的預料,為此便很快逼出了近年來所創的殺招!
面對刀中不二帶有慘烈殺伐之意的一刀,徐子義依舊是從容伸出二指,這二指顏色在黃昏的余暉映射之下,竟然映射出金屬般的光澤。
世間上本不該有這般手指,可偏偏今日刀中不二卻遇見了。
這手指明明看起來平平無奇,若非映射著金屬光澤,根本毫無過人之處。
手指是纖長的,指甲剪得很短,永遠保持著乾淨,正無比貼切面前徐子義的氣質!
可刀中不二似已察覺了這隻手的奇特之處。
這隻手看來竟似完全沒有筋絡血脈,光滑細密的皮膚,帶著股金屬般的光澤。
這隻手不像是骨骼血肉組成,看來就像是一種奇特的金屬,不是黃金,卻比黃金更貴重,不是鋼鐵,卻比鋼鐵更堅硬。
比鋼鐵更堅硬?
刀中不二心中為之嗤之以鼻,他對自己的刀充滿自信。
刀光夾雜著一往無前的絕心,好似要將面前的徐子義徹底劈成兩半一般!
他手中的刀不知斬殺了多少高手,眼前的對手固然特殊,自然不能動搖他的信心。
伴隨著一陣應接不暇的“叮叮”金屬交接聲響起,便見刀中不二亦然攻出無數刀光。
他這一招“殺無赦”威力的確猛烈無比,刀刀之間就要取人性命,可謂是凶險至極,無愧其名。
然而眨眼之間,刀中不二亦然攻出無數刀光,可都難逃出徐子義二指范圍,刀光與手指互拚數記反而濺射出了一絲火花。
刀指交接,刀中不二隻覺持刀右手劇顫愈發嚴重,可他仍是不肯停歇半分,整個人好似瘋魔一般連砍七七四十九刀。
刀罡四泄之下,竟然在斷崖之上炸出一個個足以容納半人大小深坑!
然而即便如此,刀中不二仍然難以傷及徐子義分毫,反而他視若珍寶的“刀”身不住輕鳴,好似抵達到了極限一般。
“哢嚓!”
一聲細微的異響,終於卻是傳入了刀中不二的雙耳,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刀中不二連忙後退,同時低下頭去。
只因他視若珍寶的“刀”上卻多出了一個‘缺口’!
原來就在剛才刀中無二出手狂功之際,他手中的“刀”竟然被徐子義的二指崩了一角!
“沒可能!沒可能的!”
刀中不二心如刀割,震驚萬分!他相信他的‘刀’是世上第一神兵,完美無暇,不過此刻,“完美”的“刀”已不再存在!“怎可能呀!”
刀中不二狂哮大叫!
“絕情絕義,看來你還未了解其真正的含義啊!”
見到刀中不二忽然罷手,徐子義忽然搖頭道。
說著也不等刀中不二答話,便忽然二指點出。
徐子義這一招根本就是直來直去,毫無任何變化!
可刀中不二心頭卻好似提前感到到了一絲的預兆,本能握緊手中“刀”的他,卻下意識放開了。
不!我不能再讓‘刀’受損!”
自詡絕情絕義的刀中不二竟在此危急存亡之秋泛起了愛刀之心。
毅然插‘刀’在地,雙掌灌注真力,以掌迎指。
只是被他視為珍寶的“刀”都姑且抵不過徐子義二指,以刀中不二氣血衰敗的老年之軀又如何能抵得過呢!
“噗嗤”一聲,刀中不二身形劇顫,可這一刻他卻好似沒能察覺到任何痛苦一般,下意識低頭看去,隻覺自己雙掌皆無,而胸前則多出一個清晰可見的空洞來。
而出人預料的卻是,明明是這般駭人的傷口,可卻未有一絲血液流出!
“我輸了?”
刀中不二幾乎是用盡最後力氣的說出這句話。
時值此刻,刀中不二這才悲哀察覺到一件事,來人幾乎沒有動用真氣,只是憑借純粹的肉體就擊敗了他引以為傲的刀道。
“嗚——”
刀中不二口中吐出一聲悲鳴。
這是源自內心不甘的悲鳴!
他半生愛刀如命,對刀忠心不二,到最後,卻還是未能勘破……
他自詡創出了絕情絕義的“用心斬”,可到頭來,偏對他的‘刀’仍未絕情,“用心斬”的真諦竟然連他這個始創者也參不透,悟不徹底。
或許有個人可以!
在生死迷離之際,刀中不二腦海中最終不由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