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唯幸福者方能理解 （5600，第二更）

  柔和的女聲宛如一位溫婉的婦人，在為自己孩子的冒險而向孩子的朋友們抱歉。

  這顯然是山之王的聲音。看來希歐說的的確沒錯，最近這段時間，祂是一個想要養男孩的母親。

  真龍和妖精可真的是方便的生物啊。

  【可以是我】

  伊恩如此想到，然後面對真龍的問詢，用頗為古怪的話語回應：【要看陛下您需不需要】

  【不需要】

  柔和的女聲帶著笑意：【是懷光救援隊的諸位努力，將我的孩子希歐救出，不會有第二種說法】

  【無論如何，謝謝你。】

  側過頭，山之王看向另一側——拜龍教，亦或是說山民的隊伍已經趕來，他們原本就待在旁邊，等待著希歐的蘇醒，而如今山之王親至，他們自然誠惶誠恐地趕來，跪地俯首，拜見王上。

  伊恩甚至看見了幾個熟悉的身影，除卻漫崖長老的繼承人磐沙，還有好幾個他在山民那邊見到過山民升華者。

  不過現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時候。

  “王，我們……”為首的磐沙咽了口口水，然後才敢發話，可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錯不在你們，是飛焰地對我們有所圖謀，他們在暗中策劃，我們只能應對】

  山之王雖然表面上沒有斥責，反而安慰，但也沒有讓他們起身。

  雖然的確是被偷襲暗算，但拜龍教的應對也的確不是很好，尤其是直到最後，也是伊恩和懷光救援隊衝入亞空間迷宮救出了希歐，而他們先是被一群幻影大軍和魔獸擋住，然後又是被第四能級強者戰鬥的余波攪的東奔西跑。

  沒有他們，伊恩等人肯定會遇到更多敵人，減緩速度，這也不能說他們沒有作用，但總的來說……。

  是該鞭策鞭策了。

  而此刻，贖光與映光也將儲存有希歐靈魂的晶體棱柱取出。

  “媽……母親……”

  希歐在剛才山之王抵達時就已經蘇醒，只是有點害怕母親責罵的小龍不太敢主動露面——但這一次祂不露面可不行，所以贖光映光便把祂給帶出來了。

  【等回家再說】

  山之王狠狠地瞪了希歐的靈魂水晶一眼——假如是普通人的話，肯定會覺得這是‘等回家再收拾你’的意思。

  但或許是伊恩對龍，亦或是對性格比較別扭的人比較熟悉，他只能聽出‘先回家好好休息，別現在強撐和我說話’的意味。

  很可惜，希歐明明是龍，卻沒有伊恩懂龍。

  祂顯而易見地誤解為了上一種意思，所以在發出一聲嗚咽般的低鳴後就不敢多話了。

  ——原生家庭問題果然是這個世界85%問題的主要起因啊，無法互相理解的溝通佔據了剩下來的15%
  伊恩如此想到。

  希歐的靈魂水晶被山之王用風取回，吞入口中，而後，山之王也讓拜龍教的隊伍起身。

  【伱們就和懷光救援隊一起回去，聽從他們的指揮】

  真龍如此下令，而拜龍教的隊伍自然聽命。

  在那之後，山之王也沒有久留。

  祂很憂慮希歐的靈魂在阿瓦克實驗室中有沒有被飛焰地和其他研究人員毒害，所以直接就起飛離開，從頭到尾都沒有管索林大公，米卡埃爾和莫澤院長這三位第四能級強者旁觀的眼神，簡直將他們視為無物。

  而這三位第四能級的強者，除卻米卡埃爾外，也不想節外生枝，和這位山之王好好理論一番，為什麽他們的合作夥伴飛焰地會去設套綁架希歐。

  雖然理論上來說，是希歐主動襲擊飛焰地在西境索林大公領的老巢……但誰叫你飛焰地也在拜森山脈搞事呢？對於第四能級來說，別指望能講道理，這種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只能上拳頭打一架——而飛焰地的天洪王已經退場了，他們為什麽平白無故要接下這個梁子？

  因為真龍降臨帶來的騷亂很快就平息了。拜龍教的隊伍在宣布自己接受懷光救援隊的管轄後，井然有序地開始在周邊設下營地，而磐沙等人除卻傳來一個感激的眼神外，也假裝成和伊恩不認識的模樣。

  理論上來說，該知道的大人物都知道伊恩與拜龍教的關系，但明面上還是不要露出破綻為好。

  除此之外，磐沙觀察救援隊的態度和山之王的態度，自認為懷光救援隊是伊恩找來的救兵吧。

  雖然有點微妙地不一樣，但其實也沒錯，磐沙察言觀色的能力的確相當厲害。

  而且，沒有懷光救援隊，伊恩單單是想要隱瞞身份就要花很大力氣。

  也正是憑借這份能力，磐沙和伊恩之間雖然沒有說話，但卻相當有默契。

  在伊恩拍了拍亞德伯特的肩膀，說出他的名字，讓他歸隊後，灰發金眸的研究員茫然了。

  而之後，反應過來的磐沙大步走上前，給了亞德伯特一個大大地擁抱，然後高聲道‘歡迎歸隊，兄弟！’的時候，灰發金眸的亡君算是徹底懵逼了。

  “謝謝你，騎士。”

  “不用謝，陌生人。”

  就在伊恩和磐沙進行加密通話的這段時間，亞德伯特很自然地融入了拜龍教的隊伍中。

  在伊恩的示意下，磐沙親自帶著這位全程不敢說半句話的研究員亡君去整備營地，仿佛他們就是早就認識十幾年的親密夥伴那般，而少年對亞德伯特求救的眼神視而不見。

  ——我，我接下來要做什麽？！

  ——你就好好呆在那裡，等著拜龍教把你帶去南嶺，也就是我老家吧。放心好了，我會聯系你的。

  於此之後，伊恩便與懷光聖職者一行人一同進入據點。

  “真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見到你。”

  映光修女在看見伊恩時，心中有點疑慮。她又一次感覺到了奇怪的熟悉感，但卻抓不到這份感覺……她的天賦極好，不然的話也不會被贖光的導師看重，從聖山周邊帶出一路栽培。

  但單單是憑借感覺，是不可能找出幽谷騎士和伊恩之間的共同點的——不開玩笑，不是那些特別的人，亦或是伊恩自己主動暴露了相關的破綻，他的偽裝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完美無缺的。

  “畢竟我是巡監騎士，總是要執行任務的。”

  伊恩笑著回答道，一旁還在觀察這方向的亞德伯特再次瞪大了眼睛。

  ——伊恩居然還是巡監騎士？！就算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這也太危險了吧？

  而且究竟要天才到什麽地步，才能又是巡監騎士又有實驗室，還是第二能級升華者啊？！
  伊恩注意到了亞德伯特的眼神，但並沒有太在意。

  ——現在就吃驚了？以後有的是你吃驚的！
  伊恩又問了問龍人修女的近況——結果答案卻頗為意外。

  自萊安領事件後，映光修女便選擇駐守萊安領，與山民一同聯手負責萊安城和周邊地區的治安，畢竟萊安男爵死了，各種魔獸肆虐還在，飛焰地搞的生物戰只是被遏製了一部分，可沒有完全平息。

  沒有了駐守的第二能級貴族武力，單單憑借普通人，是非常難以應對各式各樣的凶暴魔獸襲擊的。

  映光修女自己一個人的話，其實也感覺非常吃力，所以，經由瑙曼城的天炎大主教考慮決定，因為這起事件明面上是由懷光教會揭發並解決，那麽懷光教會也將在萊安領沒有領主的這段時間，對此地的安全負責。

  換而言之，映光修女，甚至是輝劍贖光這對好搭檔，很可能就常駐萊安領那邊了！

  “搞什麽鬼，他們也知道我要去萊安領那邊當領主了？”

  根本不可能是巧合，伊恩想都不用想，都能知道這是懷光教會所謂的‘見證’搞的鬼。

  這不是為了就近觀察自己，伊恩直接把自己的劍吃下去
  除卻映光這位熟人外，呂貝克，現在的話，應該稱之為‘紅刃’的聖職者也一臉開心地與伊恩握了握手。

  “格蘭特子爵和普德長老會很開心的。”

  他察覺到伊恩通過拜龍教秘法，完美控制在第一能級高階左右的實力。不禁開口稱讚道：“不出意外，明年你就能進階第二能級，超過我和普德長老了……當年第一次見到你時，你才那麽小，沒想到八九年過去，你卻要走的比我們更高。”

  說實話，伊恩也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與呂貝克見面的情景，那也是他第一次正式與格蘭特子爵見面——一心復仇的紅發山民外貌宛若厲鬼般消瘦，而那陰沉抑鬱的氣質更是生人莫近。

  可現在呢？如今的紅刃神情堅毅，身材結實有力，一雙綠眸中的神態再也沒有了半點陰鬱，而是與輝劍類似的，一種發自內心的堂皇正義。

  更別說那言談舉止了……換以前的呂貝克，絕對是什麽‘好小子，你居然變得這麽牛X了啊，想當年你那丁點大的時候，可真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有今天！’這種市井氣十足的傭兵套話，哪裡會像是如今這樣文縐縐的？
  所以，他才不禁在心中感慨。

  ——懷光教會……真的是把鬼變成人啊。

  雖然可能涉嫌一些比較禁忌的手段，但在見過亡君和死河武裝，以及靈災道途的自己在未來搞出的各種操作後，伊恩已經不會對懷光教會的手段感覺到害怕了。

  最多不過是個新生之死，有啥可恐懼的？一點也不癲，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這個少年已經在泰拉生活了十六年，這是他大腦發生的變化.jpg
  和熟人們打過招呼後，伊恩便嘗試用巡監騎士團內部的通訊系統，與樺黯墨風與特雷斯等人聯系……結果都是忙音。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米卡埃爾和天洪王戰鬥的時候，場面實在是太亂了，所有人都在尋找避難地點，現在戰鬥還沒結束多久，又有山之王降臨，事情一波接著一波，誰都不可能放寬心。

  既然如此，伊恩也不著急，他乾脆就在懷光教會的據點呆下來，準備好好休息一會。

  這麽一場激烈地亞空間探索戰打下來，他可是真的有點累了……亡君之力負荷還挺大，要不是他的真實實力是雙重第二能級還有極之域，像是亞德伯特那樣的第一能級，指不定會有多少後遺症。

  伊恩一開始想要送亞德伯特去懷光教會那裡，就是想要讓懷光教會幫忙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後遺症需要解決，錢不是問題，亞德伯特這種等級的研究人員那可真的是舉世罕見。

  至於現在……無非就是多一道手續，讓拜龍教送去懷光教會。

  亞德伯特渾不知自己已經被預定送進專業醫療機構進行療養，而伊恩已經將這件事記錄在備忘錄中，然後躺在了救援隊準備的毯子上，看著天花板上木頭的紋理，緩緩閉上眼睛。

  他需要一次真正的休息，來緩解多次預言預兆導致的精神疲憊。

  緩解因為看見未來的走向，而過於激動憂慮的心。

  不過，在此之前。

  伊恩再一次聽見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君王？】

  那是源自於內心深處，寄宿於伊恩體內，認可他亡君的……亡魂們的聲音。

  “怎麽了？”

  伊恩的身影浮現在自己的靈魂世界，他的面前是影影綽綽的白色亡魂集群，靈魂們環繞著少年，而他並不感到畏懼，而是感覺到一陣溫暖。

  隨著復仇的完成，伊恩對諸亡魂諾言的實現，它們已經徹底將伊恩視作自己的君王，故而一直都停駐在他的體內，時刻為‘亡君’效力。

  這是契約。

  【君王】

  一個女人朦朦朧朧的聲音浮現，正是那位曾經的木匠女子，她的聲音有些急促，但在刻意的壓製下變得和緩起來：【您已經完成了我們的願望……雖然真正的罪魁禍首索林大公，飛焰地和靈知院都沒有付出我們想要的代價，但我們也知道……這一切並不現實】

  【我們……聽不懂，囚星天獄，亦或是其他的什麽災難。這太遠太遠了，我們無法理解這些東西……】

  【您殺死了阿瓦克子爵，殺死了這個實驗室的主持者，就已經足夠了——所以現在，該輪到我們來實現您的願望】

  【君王啊……我們……或者說，我們這些還有自我的亡魂，想要知道】

  【我們想要知道，您真正的願望】

  此時此刻，群魂凝視著伊恩。

  這些死於阿瓦克實驗室的亡魂，心中的怨恨已經平息了許多……他們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去找索林大公復仇，因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思考都顯得浪費自己的怨恨。

  再說，他們的直接仇人都是靈知院，視飛焰地和索林大公為仇人的那些靈魂都在亞德伯特那裡呢。

  所以，他們現在已經心滿意足了——阿瓦克實驗室徹底崩毀，索林大公沒有完成自己的計劃，靈知院在實驗室的眾人也都被伊恩斬殺。

  事到如今，該他們完成誓言了。

  ——他們希望，自己的存在，能幫上一份忙。

  如此真摯的情感，誰也無法忽視。

  “他會付出代價的。索林大公也在等待自己付出代價的那一天，而我將會是他的報應。”

  伊恩環視諸魂，感受到了這份真摯的心。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輕道：“至於我真正的願望……其實我早就說過了，不是嗎？”

  面對這些將存在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魂靈，少年沒有任何撒謊的必要。

  所以，伊恩抬起頭，凝視著自己靈魂空間的高穹：“我只是想要有一個永遠陌生，永遠新鮮，永遠有著前進余地的世界……說起來可能有點不好意思，但說白了，我是一個很害怕有‘盡頭’的人。”

  “明明碗裡的沒吃完，看見鍋裡面沒東西就會恐慌。一本書還沒看完，察覺到剩下的頁數不多就會覺得害怕。”

  “一顆星球如此之大，別說整個泰拉，我連帝國都沒有走遍，卻因為五光年之外的囚星天獄而感到絕望……有些時候，我也會感到奇怪，我在想，我究竟是在憂慮什麽？”

  “我究竟是在害怕什麽東西？我為什麽要這麽著急？我為什麽要如此拚命地去博取一份前往遠方的可能性？”

  閉上眼睛，感受著群魂的視線，伊恩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後，坦然地說道：“不。其實我根本沒有拚命。”

  “我只是做我想要做的事情，這不叫拚命，我從頭到尾都沒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對我而言，這就是我人生的意義。你會問你為什麽要吃黑麵包嗎？因為就只有黑麵包啊，這世界沒星星，我就只能去找它。”

  “諸亡魂，我不祈求你們理解我，因為我本就是一個異常的人，我不是能被你們理解的普通人，而是足以被稱之為癲狂的瘋子……我就是想，想要前往高天之上，不需要什麽理由，不需要什麽情感，就像是人仰頭看星星根本不需要多麽心潮澎湃。”

  說到這裡時，伊恩甚至笑了起來：“因為星星就在那裡，我為什麽抬頭看個星星都需要理由和感想？這個問題也太傻了。”

  “既然天空上沒有星星，我就要把它奪回來。”

  【我們不懂……君王】

  亡魂們茫然地回應：【但我們想要懂，君王。我們能理解這份感情的真摯……】

  【我們……想要理解你】

  “謝謝。”

  而伊恩微笑著伸出手，去觸碰那些魂體。

  冰涼的感覺，但卻並不可怕。

  觸碰著自己的‘子民’，他認真道：“你們當然不懂。這不是你們的錯，是我的錯。”

  “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人在受苦，他們為了明天的早飯，為了孩子的未來，為了來年的收成而感到苦惱。別說千年之後人類的結局，別說遙遠彼方的高天與星空，還有那囚星天獄……他們就連幾年後世界的變化都無法預測，怎麽可能會在意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懂？”

  “就像是你們，明明都在努力生活，卻因為帝國和飛焰地的衝突而莫名死去……死的茫然，死的不知所措。”

  “在這樣的世界裡面，不會有人想要仰頭看天，因為陽光刺目，因為手中有活，因為賺錢養家，因為明日未卜，因為前往天空，的確是很無聊的事情。”

  停頓了一下，少年輕聲道：“那一點也不浪漫，而是漫漫空虛，無盡的虛無。”

  “你們才是對的，你們是在腳踏實地的生活。你們憑什麽非要了解我？”

  如此說著，伊恩似乎是在對群魂們道，也是對自己說：“伊奈迦二世有很多事情都太過著急，也有很多地方做錯了……但唯獨有一點，我認為是沒錯的。”

  他的語氣逐漸堅定：“我們必須要讓人民學會知識……要讓你們過上快樂無憂的生活。”

  “如此，你們才會成為煉金術師，成為觀星者，成為升華者，成為……能夠思考百年千年之後事情的人，成為一個無聊到會去看星星的人。”

  “我的子民啊……只有你們幸福了。”

  “才能成為可以理解我心中願望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