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躍龍門，食心肝

  咻！咻！咻！
  大海中，一道道白色的水線好似離弦的利箭，你爭我搶，互不相讓。

  而在所有的水族中，又屬一條身高近丈半人半魚的紅色鯉魚精衝得最快。

  只見它，頭戴金盔晃且輝，身披金甲掣虹霓；腰圍寶帶團珠翠，足踏煙黃靴樣奇。

  鼻準高隆如嶠聳，天庭廣闊若龍儀；眼光閃灼圓還暴，牙齒鋼鋒尖又利。

  手持兩柄九瓣赤銅錘，腳下踏浪而行，將其他同類遠遠甩在身後。

  在接近【活龍門】的瞬間，搖身一變化作一條丈許長的濁河大鯉魚。

  身上鱗片赤紅好似火燒，嘴邊長著兩條長長的金色胡須，雖然還未化龍，卻分明已經有了一絲龍相！
  這條紅色的鯉魚精奮力甩尾，身下登時騰起巨浪，托著它的身體衝天而起。

  一丈、兩丈、三丈.
  只是眨眼的功夫，它便成功越過了莊重威嚴的【活龍門】。

  這道考驗在它的面前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紅鯉越過龍門的一瞬間，過去三十六年裡被儲存在【活龍門】中的天地靈機釋放出一縷，被它瞬間吸收。

  下一刻，這鯉魚精便輕輕巧巧地落入濁河之中。

  在它身後。

  劈裡啪啦
  更多的水族卻是從高空中頹然摔落下來重新掉入海中，能成功越過這道【活龍門】的，怕是連區區一成都不到。

  其中大部分都是超凡脫俗的妖魔精怪。

  看著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的【活龍門】和其他同類，一騎絕塵的鯉魚精口中哈哈大笑：
  “哈哈哈，當年我剛開靈智不久，便在濁河河底得遇白陽菩薩，不僅日日在菩薩座下聆聽《正信除疑無修自在寶卷》。

  更是得菩薩親自賜名：紅鱗。

  我等有跟腳的妖魔，又豈是你們這些野生的劣種能比得上的？

  就算在外面惹了麻煩，那些人族術士也不敢動我們一根胡須。”

  “自從三十年前‘龍氣法禁’衰弱的時候開始，本王便在濁河中段稱孤道寡，吃了無數童男童女。

  一身龍氣早就已經不輸【地祇】分毫矣！

  這次化龍本王志在必得！”

  能跳過龍門者不僅僅依靠自身的修為，還需依靠體內蘊含的龍氣。

  這些在近三十六年領了白陽菩薩符詔，佔據一方廟宇享受供奉的“龍王爺”，自然而然便脫穎而出。

  這些魚鱉蝦蟹蛟蛇，享受一方水土養育的血食供奉，還掌管著一地的行雲布雨之權。

  本質上行使的就是野生【地祇】的職責，再加上不斷梳理地氣、水脈，常年累月下去，便能徹底正位【地祇】！
  在這個過程中，它們也會將那些鄉村野民產生的【龍氣】，從王朝氣運中一點點剝離出來，劃歸到自己的碗裡。

  直到積攢出足夠的資糧躍過【龍門】，化作真“龍王”之後，便能由公化私，進一步撕裂王朝龍氣，讓赤龍墜落！
  在紅鱗大王身後。

  無數道白色的水線從海底洄遊，在跳過【活龍門】之後，沿著濁河一路向上。

  隨著春汛加劇，河上的水勢卻也越發洶湧，這些逆流而上的水族壓力大增，在湍急的水流衝刷之下只會不進則退。

  當第一條感到自己漸漸體力不支的大黑魚，忽然扭頭一口咬掉了身邊一條白鰱半邊身子的時候。

  其他凶猛的魚鱉蝦蟹立刻有樣學樣，大肆吞吃身邊的同類補充體力。

  吃人的時候能得血氣、龍氣，吃同類的時候自然也是一樣。

  “啊——！”

  “破了，我的魚鰾破了！”

  “嘎嘎嘎”

  慘呼聲、狂笑聲、咀嚼聲頓時響徹在整條濁河上空，原本清澈的河水中漸漸泛起血色。

  嚇得濁河兩岸的百姓根本不敢再靠近一步。

  不過。

  能給它們補充體力的也並不只是同類的血肉。

  許多在殺戮中嶄露頭角，成功殺出重圍的妖魔，大概率都會在河中“偶遇”一兩顆充滿了人氣的碩大珍珠。

  散發出讓妖魔難以抗拒的醉人香氣。

  立刻便會被它們饑不擇食地一口吞下。

  若是抬高視野就會發現。

  正有一團像萬千普通水鬼般微不可查的陰風，在濁河上空反覆梭巡。

  看到哪頭妖魔格外厲害，就會投下一顆飽含人氣的碩大珍珠。

  陰風中不時傳出一目五先生的奸笑聲：

  “啊！這個長得格外肥，我家王老板賞你一個好的！”

  “這個也不錯，王老板也投了！”

  “吃吧，吃吧，都放心好了，我家王老板做了這麽多次‘投資’，從來都不管別人要利息的！”

  “是極，我家老爺就是心善，看不得這人間疾苦啊。”

  “.”

  水下那些魚鱉蝦蟹吃得歡暢。

  但憑它們小小的腦仁可能還沒有意識到。
    既然人氣、龍氣可以通過食物鏈層層轉移，從童男童女到低級妖魔，又從低級妖魔到高級妖魔，中間並沒有浪費多少。

  那麽，理所當然的，這些龍氣似乎早晚都會轉移到那個.位於食物鏈頂端的存在身上！

  另一邊。

  一騎絕塵的紅鱗大王，在濁河中風馳電掣，四周濃鬱的水汽、龍氣好像為它插上了翅膀，只是一個擺尾便能衝出裡許。

  很快便毫不吃力地越過了第二道越發巍峨的【懸龍門】。

  頓時感覺體內的天地靈機更加充盈了數分，幾乎要從水中直接飛騰起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第三道龍門，也是最為重要的【禹龍門】。

  一則故老相傳了千余年的《化龍經》從它的心底深處重新泛起：

  “龍門山在河東界，禹鑿山斷門，闊一裡余，濁河自中流下，兩岸不通車馬。

  每初春之際，有水族逆流而上，得者便化為龍。

  一歲中，登龍門者，不過七十二。初登龍門，即有雲雨隨之，天火自後燒其尾，乃化為龍矣”

  因為很久很久之前，第一條跳過龍門化龍的是一條紅鯉魚。

  那紅鯉自然也成為了整個濁河水族的英雄。

  水族中的老人時常都會教育自己的後輩。

  伱應該像那條紅鯉魚一樣，雖然出身平凡，但經過自己的努力，就一定能跳過龍門，成為一條頂天立地的真龍！

  這也是紅鱗大王畢生的夢想。

  第一個化龍的水族是紅鯉，自己也是濁河中最平凡的紅鯉。

  既然珠玉在前，它始終堅信只要自己努力修行，就一定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

  懷著這樣必勝的信念，紅鱗大王克服越發強大的水壓，在仿佛比龍門山還要高的【禹龍門】面前一躍而起。

  在半空中，它的腦海中接連回想起這些年的經歷。

  在小魚苗的時候躲躲藏藏，稍大一些和其他水族爭奪食物和地盤，成精之後皈依到白陽菩薩的座下
  成為“龍王爺”後在菩薩的教導下努力吃人，不分寒暑晝夜刻苦修行，梳理地脈成為【地祇】，不擇手段鯨吞所在之地的龍氣
  這一切的一切，只為了今天這一躍！
  忽然。

  飛在高空中的紅鱗大王周身狂風大作，雲雨皆至，一顆赤紅的火球從天而降，正正落到了它的尾巴上。

  天火燒尾，脫胎換骨！
  轟隆——！
  一道刺眼的霹靂閃過。

  原本的鯉魚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身長似蛇，頭頂雙角，須髯飄飄，腹生四爪的赤紅神龍！
  “我成功了！我紅鱗大王是真正的龍王爺了！嗷吼——！”

  它沒有重新落下，而是努力飛騰繼續向上，眨眼之間便衝破重重雨雲，看到了雲層之上金色的太陽。

  頓時感覺，這些年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然後
  它忽然感覺身體一沉，重新墜下雲端，身不由己地掉進了一口雲霧繚繞的廣闊“天池”中。

  正當它不明所以的時候，忽然看到這“天池”邊現出一尊金身高達十丈，通體好似黃玉，只有一隻獨眼的莊嚴身影。

  一身佛光照耀十裡，讓人忍不住便頂禮膜拜。

  紅鱗大王連忙拜倒在地，雙爪合十道：
  “竟是白陽菩薩當面！
  菩薩在上，請為小畜指點迷津，小畜明明已經化龍，為何方才忽然感覺身體沉重，難以自如飛騰啊？”

  那白陽菩薩轉動著手中一串由三十五顆【清濁寶珠】組成的手串，緩緩抬起眼皮瞥了它一眼：
  “佛老慈悲！原來是紅鱗啊。

  你雖然已經化龍，但一身凡骨、凡肉、凡筋未曾蛻盡，距離翱翔九天的神龍還差了幾分火候。

  也罷，你我既然有緣，我便替你削盡這身凡軀吧。”

  “多謝菩薩！”

  紅鱗大王大喜過望，剛剛拜謝，便被一道溫暖的佛光籠罩。

  這條被“詭迷心竅”，滿臉都是輕松、迷醉之色的真龍，卻是沒有看到。

  那白陽菩薩面容和藹地從身後抄起一柄.雪亮的廚刀，然後猛地削在了自己的身上。

  龍皮、龍肉、龍肝、龍膽、龍筋.被分門別類，各自裝進一隻巨大的盤子裡。

  順手還改了個花刀，撒上了提前準備好的各色醃料。

  一條龍鞭更是被珍而重之地單獨存放。

  最後，“噗通”一聲。

  紅鱗大王只剩一顆頭顱的雪白骨架，落入那一口雲霧繚繞的天池（海味山珍錦盤局），還在其中暢快地遊動。

  好似傳說中的一種料理——骨泳。

  而龍骨的精華，也在它不停的遊動間慢慢被釋放到了大鍋裡。

  正是一鍋舉世難尋的上佳湯底。

  手持尖刀的白陽菩薩，輕輕擦拭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強自按捺住口中幾乎像瀑布一般留下的津液：

  “貧僧不過扯下一個彌天大謊，畫了一個潑天大餅，便讓上千年以來無數水族前赴後繼，隻為能成為一口合格的鍋中食。

  再等等，再等等，這才隻來了一條，又哪能吃得過癮？
  貧僧若是吃得不盡興，又哪裡能對得起他們數十年如一日的辛苦修行？善哉！善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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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