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門生刺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朱平安出了侯府便看到了像詩裡描述的那般春風得意的張四維和王世貞,兩人本就風度翩翩,現在更是神采飛揚,此次會試風雲際會,兩人雖說不如朱平安這般不講理奪了會元,但也是雙雙高中榜單,王世貞高中榜單第八十二名,張四維稍遜其後高中第九十三名,都在前一百名之列。
“子厚,你可算是出來了。”朱平安出來後,兩人便笑著走上前去。
“子維兄、文生兄久等了,今日我做東,酒菜管夠。”朱平安笑著告罪。
“你說的,我們可是記住了。不過今日不行了,我們改日吧。”張四維拍手笑了笑,然後又搖了搖頭。
“為何?這可不是你們的風格,上次放榜你們可是仿佛饕餮附體了一樣,嘴下可沒留情。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今日我可是帶足了酒資。”朱平安笑著拋了拋手裡的肥鴨子錢袋,表明自己帶足了酒錢。
“子厚,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王世貞翻了一個白眼問道。
“什麽啊?”朱平安一臉茫然。
“子厚你呀,真是不知道如何說你,才思敏捷心有九竅,可是對於官場規矩卻是不通啊。”王世貞搖了搖頭,將來意說了出來,“我等會試中榜,依例要去拜會座師,前些時日不見你來尋我倆,今日我倆便是來尋你前去拜會座師。”
“咱們生員雖然分散在天下各處,有的幾百裡有的幾千裡,說的方言不同,姓名不同,可是一旦我們考中了科舉鄉試會試,那我們的主考官就是我們的座師了;同考官呢,就是我們的房師;在同一榜的生員,我們就互相稱呼同年。同年的兒子,我們就稱呼年侄;座師和房師的兒子,我們就稱呼世兄;座師和房師就稱呼我們為門生;如果門生又做主考或者同考官,錄取的生員,就是座師房師的門孫了;門孫稱呼我們的座師房師為太老師。”張四維接著王世貞的話,給朱平安解釋道。
哦,原來是門生刺啊,原來如此,是自己疏忽了。這一套下來,就跟仙俠小說裡的門派似的。
朱平安聞言才想起來門人座師這回事,這個在現代的時候也是深有了解的。
明朝是我們國家科舉時代最為鼎盛的時期,因為科舉而產生的這種座師和門生之間的關系茁壯成長,錯綜複雜,盤根錯節。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明朝的讀書人這麽多,所以每年的科舉考試都是千萬人過獨木橋,競爭非常激烈。每一年的名額就那麽多,錄取誰不錄取誰在很大程度上,座師和房師具有很大的裁量權。因此,僥幸通過科舉獨木橋的生員自然會對座師和房師感恩戴德,因此尊敬的稱呼主考官同考官為“座師、房師”,這也都很容易理解。座師和房師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是主考官還是同考官,主考官就是座師,同考官就是房師,一般情況下考生隻尊稱主考官和錄取他的那位同考官為座師、房師。
根據慣例,科舉考試放榜後,在榜的考生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謁自己的座師和房師,確認下座主門生關系,如果你不去的話,會被大家認為沒有禮貌,進而會鄙視排斥的。尊師重道可是封建社會最為重要的倫理之一。
“哦,多謝子維兄、文生兄的提醒,平安差點就誤了大事了。”朱平安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拱手像兩人道謝。
其實朱平安心裡對明朝流傳下來的座師門人規矩還是有些不以為然的。只不過是一場科舉考試而已,幹嘛把關系弄得這麽複雜,我是考生,我靠自己的水準來參加考試;你是考官,你奉皇上的命令來主持考試,我們都是秉公科舉,考完就完了多好,還非要因為一場考試認下座師和門人來。現在弄得好像,我考上就是你恩賜的一樣,雖說科舉中也會有運氣啊什麽的各種因素干擾考試結果,但是如果都是秉公科舉的話,也是沒有什麽的,不存在你恩賜我考上的情況。可是現在倒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養成的風氣,我考上科舉就要去拜謁座師,認下座師門人關系。
想一想嘛,座師門人,這基本上就是仙俠小說裡的門派了,我作為門人不能違背師名,你作為座師要照顧庇護我。這樣下去,自然會形成小團體,黨爭也就從座師門生的關系中孕育成長了。明朝晚期的黨爭,不就是這麽來的嘛。
話雖如此,可是這已經是慣例了,朱平安也不迂腐,座師門生制度雖說有諸多弊端,但是認了座師好處也是有的。俗話說,朝中有人好辦事,座師也會對門下門生多有指導提拔保護。尤其是此次會試自己等人的座師可是徐階,徐階這可是將嚴嵩整倒的猛人,有個大腿在,幹嘛不抱。
於是,朱平安便和張四維及王世貞一同前往向座師徐階和鄢懋卿家中投“門生刺”,並“拜謁”和“贄見”徐階和鄢懋卿,以確認座主、門生關系。
至於各自直接錄取的同考官都是不同的,等共同“拜謁”和“贄見”徐階和鄢懋卿後再開進行。
拜謁座師,自然不能空著手去。張四維領著朱平安和王世貞去了一家高檔的墨齋,挑選上好的墨作為拜謁座師的禮物。
墨是書寫的重要材料,墨的優劣,不僅僅影響你的書寫和畫畫質量,而且一款好墨可以讓你的大作流芳百世而不褪色,因此是一項很受人喜歡的藏品。因為筆墨紙硯文房四寶,用墨作為禮物,既上檔次又是雅物,做為拜謁座師的禮物再好不過了。
“這一款墨名為‘一池春綠’,估計是製墨師比較喜歡南唐詞家馮延巳《謁金門》中的‘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所以才會把這款墨命名為一池春綠。這一款墨屬於微墨中最為極品的一款墨,在京城墨界最為出名了。用這一款墨寫出的字,流暢無比,揮毫潑墨運轉自如,力透紙背。據說作畫的話,這款墨作的化可以保存千年而不褪色,咳咳,誇張了些,這款墨問世不過十余年而已,但是質量沒得說,墨中的極品,沒有之一。”
張四維對於墨頗有研究,在墨齋看了片刻,張四維便指著其中一款墨向朱平安和王世貞開口道。
聽張四維說的這麽好,朱平安忍不住將張四維指的一池春綠墨拿在手中,細細打量,這款墨是圓形的,兩面有微凸的雕刻,正面是一行書,雕刻了“一池春綠”四字,字體不俗。另一面則是雕刻了一副畫: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就是微風吹拂水面的雕刻。在圓墨的側面,用楷書雕刻了墨的出處“水雲居製”,差不多像是我們的生產廠家,除了這四個字,還有“小華逸史”四字款,大約是製墨師留下的獨特印記。
店夥計小心翼翼的從樣品中取下指甲大的一塊,放入硯台中硯墨,然後取了筆墨紙硯交由朱平安三人試墨。
墨色如瓊釀,墨香四溢,讓人不由躍躍欲試,朱平安見兩人沒有試筆的意思,便微微笑了笑往前一步,取過毛筆蘸了下墨汁,寫了一個一個“墨”字,下筆果然流暢揮灑更勝往昔。
“子厚,好字!”張四維和王世貞對朱平安的書法讚不絕口。
“就喜歡你們說實話。”朱平安放下毛筆笑道。
張四維和王世貞聞言,不由搖著頭指著朱平安笑了起來。
笑過後,三人在墨齋各自買了數塊“一池春綠”,由店夥計用禮盒包了起來,付過錢後提著禮盒便向著徐階的府邸進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