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 雞與黃鼠狼
既然是對自己不好的文件,雲瑾記住內容之後,就連革囊一起放到夥頭軍的爐灶裡一給燒了。
信使遺失機密文書是死罪。
反正被砍頭的信使又不是他。
偷窺公文者斬首,這也是一條大罪過,只不過,雲瑾不在乎罷了。
雲瑾他們看到那一隊騎士急匆匆的往回跑,還不停的詢問軍卒是否撿到了一個革囊。
軍卒們自然說沒有。
當然,如今軍中風氣不太好,就算撿到了也說沒撿到。
不過呢,這也跟他們問話的時候缺少禮貌有關。
溫歡偷東西的本事很高明,甚至比長安城裡手藝最高明的扒手還要強一些,因為他的師父就是一個著名的老扒手,是在萬年縣牢頭雁九的督促下教溫歡的,堪稱是傾囊教授的。
教完之後,正好是秋天,雁九就把那個犯了命案的老扒手送去砍頭了,溫歡還特意為自己的師傅準備了豐盛的砍頭飯,算是全了師生之誼。
雁九是一個做事很穩妥的人,他覺得溫歡這樣的士家子學得一手扒竊本事不太光彩。
所以當那群百騎司騎士再一次來詢問雲瑾他們的時候,幾個人都顯得很是茫然。
百騎司的人也覺得在人堆裡丟東西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這裡是紈絝營,人的素質比其余地方的人高一些,應該沒有遭盜竊的可能,只是覺得都是自己不小心給遺失了。
這就是溫歡這個世家子為何要學扒竊的原因,想想就明白,一大群勳貴們飲宴的時候,某人突然丟了點什麽珍貴的東西,誰會去懷疑溫歡這個宴驚四座的貴公子呢?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那個丟失了密函的百騎司臉色越來越蒼白。
最後不知怎麽的,拔出刀子就割了自己的脖子,屍體從馬上栽下來,弄得滿地血。
其余百騎司騎士的臉色也很難看,將那個自殺的夥伴屍體用披風裹了包好,綁在馬背上,就急匆匆的離開了。
溫歡瞅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道:“第一次知道披風還有這個用處,一面黑一面暗紅,看樣子就是為了沾上血不顯是吧?”
李承修挖一杓子鼻涕一樣的濃粥塞嘴裡道:“以前都是用馬皮,不過只有將軍才有這樣的待遇,趁著新鮮將死馬的皮剝下來,撒上厚厚一層石灰,再裹住屍體,用繩子扎緊,一晚上的功夫馬皮脫水就能牢牢地包住屍體,這就是馬革裹屍的由來。
不過呢,這一套平常在北方或者沙漠裡用,西南這邊不成,屍體放一天就臭了,如果死人身份高貴的話,一般會給屍體上裹厚厚一層蜂蠟,或者用鹽醃了,這樣就不容易腐敗了。”
跟雲瑾坐一起的李思抱著飯碗道:“有一些毒藥也能讓血液凝固,屍體不腐爛,不過,毒藥最好是在人活著的時候灌下去,如此才能彌漫全身,死後就沒啥用處了。”
狄光嗣道:“人活著的時候為啥要喝毒藥,就為了死後屍體不腐爛?”
李思一邊吃一邊道:“道門跟佛門都有這樣的法門,主要是為了坐化之後好看。”
雲瑾道:“丟失了密件,不一定會死,為啥那個人自殺的那麽乾脆?”
溫歡道:“可能是他的上司比較難纏。”
幾個人正在說話的功夫,那一隊百騎司又轉回來了,而且還多了幾個人,其中一人對馬上的騎士道:“思量之下,他們幾人最為可疑。”
馬上的騎士瞅了雲瑾他們一眼道:“拿下!”
雲瑾放下飯碗瞅著為首的騎士道:“你是誰?”
說話的騎士從懷裡掏出一面腰牌大喝道:“百騎司辦案,閑雜人等閃開。”
雲瑾聽他這樣說,就重新端起飯碗,繼續吃自己的濃粥。
百騎司眾人見在場的人對他們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就再一次高聲道:“百騎司辦案,閑雜人等閃開。”
程龍想了一下,就對百騎司的人道:“這裡沒有你們要拿的人。”
馬上騎士抽出明晃晃的橫刀指著程龍道:“那就是你了。”
程龍吃驚的張大嘴巴道:“怎麽又成我了?”
溫歡道:“沒看見人家在找替死鬼呢嗎?”
程龍挪動一下碩大的屁.股,往裡面坐了過去,他也不想惹上這群討厭鬼。
百騎司首領大怒,揮揮手,十幾個百騎司的人紛紛拔刀……
李承修將最後一具屍體丟進懸崖下滔滔的河水中,就對圍繞在身邊的百十個紈絝營的子弟道:“把這件事忘了吧。”
一個紈絝低聲道:“我們不是沒擔當的人。”
其余人等聞言,紛紛應和。
李承修笑道:“我們是一個旅的過命好兄弟,這一點都清楚,不過呢,人不是我們殺的,我們幹嘛要認?”
“我們殺了百騎司的人。”一個紈絝擔憂的道。
李承修道:“這裡是軍中,伱們以後要習慣,但凡有人向我們拔刀,我們就要殺了他們,這個時候不分什麽自己人跟敵人,只要向我們拔刀的人都是敵人。
再告訴大家一件事,大家在長安的時候,人命金貴,殺不得,在戰地,在軍中人命不值錢,只要有人威脅到我們的命,那就殺了他。”
或許是李承修的話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眾人也就漸漸的安靜下來,只不過,今晚能入眠的人不多。
天亮的時候,眾人被懸崖上早起的猴子喚醒,接著懸崖上的涓涓細流洗漱的時候,大家還是忍不住朝地面上看過去。
昨夜時分,這裡曾經流淌過好多的血。
不過,經過一夜的水流衝刷,地面上已經乾乾淨淨的,不像是曾經堆疊著十幾具屍體的樣子。
溫歡猴子一般的爬上兩丈多高的山壁,扒開山壁涓流的堵塞物,於是,山壁上的涓流就重新回到了原來的模樣,順著岩壁向外流淌了七八丈之後,就化作水霧跌入萬丈懸崖。
重新開始行軍的時候,一個旅一百人明顯變得親密起來了,人與人之間的話多了不說,有些人還拿出自己珍藏的乾肉,乾果,願意與同伴共享了。
只是在路過李承修拋屍地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朝那裡看。
同時,對李承修的畏懼也多了一分,畢竟,這是一個殺人,殺馬非常乾脆利落的人。
所以,他來當一百人的旅長,大家都沒有什麽話說。
紈絝營在軍伍中的位置比較靠前,但是比前鋒營落後一點。雲初的中軍就在紈絝營的後面,對於他們昨晚乾的事情,雲初知曉的清清楚楚。
也就是在雲初的幫助下,這群人才有一個相對寬裕的地方乾不法事,而不為前後的人知曉。
雲初瞅著張東海道:“你的權力也不怎麽樣啊。”
張東海無奈的道:“我是百騎司益州都督,不是整個蜀中的百騎司大都督。”
雲初道:“白白在蜀中待了三年。”
張東海道:“我不是宦官,如果我是宦官的話,自然可以管轄整個蜀中,少了那一刀,在百騎司中就屬於異類。”
雲初惋惜的道:“你都生五個孩子了,那東西也沒啥用了,為何不咬牙給自己一刀,好換一個長久的好前程呢?”
張東海笑道:“身上少了東西不好向父母交代。”
雲初拍拍棗紅馬的脖子,示意它貼著崖壁走,不要老是想著往懸崖那邊靠。
張東海道:“利州章貢,你要小心了,這個人跟我不一樣,人家是真的舍得,聽說挨刀子的時候就在嘴裡咬了一塊麻布,一刀下去一聲不吭,插一截蘆葦管子,用草木灰包裹了,自己下地就走了。
現在想起來,這才是真正的狠人。
跟這樣的人在一個轄區,好事情能有我的份嗎?
這一次來給你當副將,看樣子是陛下也覺得我留在百騎司不合適,以後要在軍中混了。
我告訴你啊,越是距離兩京遠的百騎司,權威就越重,章貢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別看他在蜀中名聲不顯,但是呢,只要是他發話的事情,就連刺史,別駕都不敢違逆。”
雲初皺眉道:“孩子們殺了十幾個百騎司的人,章貢會有什麽反應?”
張東海道:“按照一般程序,人死在軍中,他能怎麽辦?不過,給陛下上密奏是必然的。但是,這個章貢可不是一般的人,我覺得他可能不會上奏,而是暗地裡調查,等拿到真正的把柄之後,再上奏,最後置你於死地。”
雲初奇怪的道:“我們無怨無仇的,就這點事情不至於吧。”
張東海搖頭道:“非常至於,男人要是少了那個東西,心眼就變小了不說,物欲就變得很重,他把自己的麾下當成自己的東西,你兒子一口氣殺了人家十四個人,這口氣章貢不會忍下去,遲早要從你身上找回來的。”
雲初奇怪的看著張東海道:“你蠱惑我殺涪陵王愔就算了,怎麽還蠱惑我殺章貢?這種計策用一次都嫌多,怎麽還連著用?”
張東海道:“知道章貢為啥要給自己一刀嗎?”
雲初搖搖頭。
張東海道:“只有挨了那一刀,才方便他進出皇后居所。”
雲初瞅著張東海的眼睛,張東海低下頭,不敢跟雲初對視。
“陛下不能容忍是嗎?”
張東海把嘴巴閉的緊緊的,一言不發。
雲初轉頭看向道路另一側的崇山峻嶺,許久才道:“吸引黃鼠狼的是皇家的雞,只要雞還在,黃鼠狼是殺不乾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