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大丈夫要有氣量
鬱鬱蔥蔥的樹林之中,一行人正在熱火朝天的進行砍伐,一棵又一顆參天大樹被砍倒,隨即就被幾個人抱著離開,這裡的人並不少,處處都是賣力的砍伐大樹的徭夫,一條大路硬生生從這片密林之中砍了出來,有馬車搖晃著運走這裡的木料,在一處樹蔭下,樊伉麻木的看著這一切,心裡滿是絕望。
當初他被陛下封為平倭將軍,總領倭國大小事務的時候,他心裡是那麽的激動,這個將軍可不是雜號將軍,這是可以正式設府,並且是有著財政,內政,軍事大權的將軍,這都能比得上大將軍了,樊伉的阿父樊噲,就是當初大漢的大將軍,總領國內軍隊,而樊伉也終於是跟上了阿父的腳步,起碼最初他是這麽認為的。
本以為來到這裡就能當上本地的實權王,坐擁榮華富貴,夜夜歌舞,立下不世之功,報效陛下之恩德。
可是誰能想到呢,來到這裡之後,樊伉最大的娛樂活動就是在密林裡看猴子齜牙。
此刻的倭國,還是處於部落社會的晚期,別說統一政權了,就是早期政權都沒有出現,西邊那些地區因為徐福還好,出現了幾個城池,有了君王,可東邊.大概就類似與柴奇在滇國外遇到的那些野人部落一樣,沒有文字,語言簡陋,稍微複雜點的內容都無法表述,大多地區都是由女性來執掌大權,很多人只知道生母,而不知道生父大家一同耕作,一同狩獵,一同起居,彼此貿易還是以物換物。
除卻靠近三韓地區因為徐福等人的到來而提前走出原始社會,擁有一定的技術之外,其他地區那就是慘不忍睹。
還坐擁榮華富貴呢這裡連城池都沒有。
樊伉終於明白,自己不是來這裡立什麽不世之功勳的,不是來當將軍的,他是來這裡當裡正的,因為周勝之的破壞,倭島上剛剛誕生的城邦被毀於一旦,整個島嶼上完全沒有城池,沒有碼頭,什麽都沒有,這就表示樊伉只能從零做起。
他這將軍當的,真的還不如跟著夏侯灶去西庭國當個三公。
他來到這裡後,接受了徐福的那些後人,以他們為自己的基礎,然後就是四處去抓野人,將他們作為自己的勞力,然後開始伐木,做民居,做工具.人家已經開始重商主義搞資本了,他還在這裡砍木頭這區別之大就仿佛不是在同一個世界裡。
他已經在這密林裡砍了將近一年多的木頭,除卻砍木頭之外,他還要在這裡耕作,當地人已經具備了初期的耕作技術,但是這耕作技術,大概跟華夏的春秋早期社會差不多,可能還不如那春秋早期,跟現在的大漢比,慘不忍睹啊。
樊伉開始了浩浩蕩蕩的種田生涯,他在倭國成功開辟了第一片農田,第一片伐木場,第一個建築群,雖然都是木製建築,可好歹是有建築了,現在,他準備修建第一座城池,哦,不,是第一個村莊。
他帶來的士卒有限,也就是燕國還時不時在進行援助,不然他早就餓死在這裡了,他抓捕的野人也不少,可這些野人完全沒辦法交流,總是逃跑,他也試圖進行翻譯,可是他們的語言太簡陋,完全不像身毒,匈奴這種,可以輕易翻譯,因為他們缺乏了很多的詞匯,例如像內政啊,經濟啊這種高級詞匯,匈奴人就是再野蠻,也會有相應的替代詞,可倭島這些野人是真的沒有.
他們只能翻譯出一些走,跑,吃,砍,入這種簡單的詞匯。
越往東邊走,就越是這樣。
最讓樊噲無奈的是,這些野人還會時不時對自己進行騷擾和襲擊,在東邊的有些部族至今還吃人.在他們的身上是根本見不到任何文明的影子。
樊伉和他的甲士是不怕這種騷擾的,尋常情況下,樊伉估計自己能打一百個這樣的野人,他們身材非常的小,而且沒有任何裝備,全副武裝的基礎上,樊伉都覺得自己可以以一敵百,若是陛下來了,保不準可以以一敵萬,陛下站在這些野人面前,那才是真正的巨人,樊伉在這裡都是巨人了,陛下來這裡走路都得擔心不要將他們給踩死了。
“這樣的生活還要持續多久啊.合著這平倭將軍,就是讓我來這裡種田??”
“這還拿什麽軍功啊,拿這些野人的頭去請功,我怕陛下會往我臉上吐口水”
“早知道我就跟勝之換一下.”
樊伉每天都是如此的抱怨,他的副將都已經習慣了,副將笑著說道:“將軍名義上是將軍,可實際上是這裡的諸侯王,這裡的一切都由您來決定,這裡的野人很多,按著那些人的說法,大概有數十萬的野人這些人若是都能抓了,往後打造城池肯定是越來越快,這裡也遲早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國.”
樊伉揉了揉額頭,“陛下還說要開采這裡的礦呢這還開采什麽啊也就西邊的倭人能夠交流,就那幾萬人能交流有什麽用?將這裡變成國,我得待多久啊”
副將沉默了片刻,他也給不出一個準確的時間。
這裡的情況,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跟中原大概差了百余年,若是這次大漢沒有乾預,這片島嶼上要正式出現國家,恐怕都得等個一百年,還只是局限在西邊,要跟大漢取得聯系,怕是要等個兩三百年.現在樊伉帶著人來這裡,不像是來征服,反而是真的像浮丘伯他們所說的那樣,是來搞王教的.
盡管當地人可能不太願意接受這樣的王教。
“這樣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啊,不行,我得上書陛下了讓陛下給想個辦法吧,我可不想在這裡當一輩子的裡正!”
“哇哇~~”
遠處樹木上又有猴子朝著樊伉的方向大聲嘶吼了起來,引起樊伉的注意後,又咧嘴笑了起來。
“這猴子笑得怎麽那麽像我家陛下.”
“舞陽侯慎言啊!!”
這些時日裡,晁錯過的非常不好,總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最大的麻煩是來自於禦史府和廷尉,也不知為何,禦史府總是用他從前奏表裡的那些不正確用詞而找他的麻煩,至於廷尉,則也總是因為他在治理河水時的驅趕百姓等行為而來跟他談話,而且這些人還總是等到他辦好一天的事情,晚上準備回去休息的時候來找他的麻煩。
盡管晁錯向來都是與同僚關系不佳,可從未遭受過如此明顯的針對。
這讓晁錯極為不解,當然也是很憤恨。
晁錯跟太子同坐在車上,面前駕車的乃是程不識,劉安正在認真跟他探討這次官員選拔制度的事情,“那就如此談妥了,各地的官員升遷還是照舊,缺少人手,就按著不同的職務進行考核,考核的內容要由奉常府來擬定,嚴格保密,同時對不同職務的考核要有不同的內容,各項考核內容如今都在擬定,今年可以進行初步的六次大型全國考核,看看成果.”
晁錯辦事講的就是一個效率,早上想出政策,晚上就要去做。
跟劉長簡直就是天造地設。
劉安就要穩妥很多,“我覺得,還是在長安進行小規模的幾次考核,然後在全國內進行,否則一旦出錯,不容易更改,而且官吏的事情,關系重大,頻繁更改,會造成很大的混亂。”
晁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有些惱怒的說道;“殿下!革新之事,想來就是不進則退,時日最為重要,若是革新不能徹底,有多遲疑,則必敗無疑!!”
劉安已經不是當初的毛頭小子,不會被晁錯幾句話就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他還是搖著頭,“革新也並未都是對的,得先知道其好壞,然後再加以執行,否則若是革新會帶來動亂,那徹底的革新,豈不是會帶來更大的動亂?”
“這革新是對的!”
“何以見得?”
“這是陛下之令!陛下永遠不會出錯!”
劉安愣了一下,正要跟這位好鷹犬繼續對峙,卻忽然有人攔住了他們的馬車,劉安一看,乃是廷尉的宣莫如,對這位跟阿父關系密切的長輩,劉安也不敢太放肆,急忙下車拜見,晁錯卻是一臉的悲憤,“你們又來?我與你們有什麽仇怨?!要這般對我?若是對我不滿,就給我定刑,哪怕是剃了我的胡須也好,何必如此折騰?!”
“去了又不問話,又不讓休息.整日胡說八道!我一定要上奏皇帝,我一定要殺了張釋之!!!”
還沒等晁錯將話說完,他再一次被帶走,劉安卻攔住了宣莫如。
“仲父.我看這些天總是有人來找晁公,讓他不得安穩,各種羞辱這不像是阿父的命令,這到底是何人所為呢?”
聽到太子的詢問,宣莫如也有些糾結,他看了看周圍,隨後低聲說道:“殿下還是莫要再問了,這廝平日裡四處樹敵,這次又得罪了兩位最不能得罪的.這都是那兩位的意思.廷尉是不願意聽從他們的,但又沒有辦法阻止,最後只能是我來執行”
劉安大吃一驚,“他到底得罪了什麽人啊,連張釋之都不敢去阻攔??莫不是得罪了我大母??”
宣莫如低聲在劉安耳邊說了幾句。
劉安大更加震驚了,“是他們??晁錯怎麽會得罪他們?晁錯怎麽敢得罪他們??”
“我也不知道啊.這廝平日裡四處得罪別人,這也就算了,這次連這兩位都給得罪了,幸好陛下目前還用得著他,不然下場怕是要更慘,我聽他人說,晁錯似乎是當著他們面,謾罵他們是老而不死的狗賊”
劉安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眸裡滿是驚愕。
“反正殿下以後還是離這廝遠一點吧,這廝若是不改掉這個性子,遲早要死在他那張嘴上,那兩位是好惹的嗎?就是那兩位殺了晁錯,難道陛下還會因為晁錯向他們問罪嗎?唉,這廝啊”
“好的,仲父,我知道了,對了,仲父平日裡也要來皇宮裡多坐坐,阿父整日念叨著你呢”
劉安話鋒一轉,又拉起了關系,宣莫如顯然很受用,笑呵呵的答應了劉安,這才離開。
“殿下,這件事我們還是不要參與了吧。”
程不識忽然開口說道;“這制度辦好了雖然有大功,可是跟晁錯這種人一同辦事實在是太危險了,別因為他的緣故得罪了那些真正重要的人.”
“我又不是貪圖那功勞我只是想要學會怎麽去辦事而已伱說,廟堂裡還有比晁錯更擅長行策的人嗎?”
程不識有些遲疑的說道:“有,但是不多。”
“若這廝能改正自己的脾氣,那該多好,那他將來就是我的酂侯,我的北平侯啊.”
“其實吧我覺得殿下不必擔心這個,我看那北平侯生龍活虎的,昨日我親眼看到他在五鼎樓內左擁右抱,高歌起舞,面前起碼有十位美人咳咳,臣覺得,即使您在位,他或許也能繼續擔任您的國相”
“唉,北平侯就這點令人不齒,他都這把年紀了,你說若是我阿父知道了會怎麽樣呢?”
程不識遲疑了許久,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住了,只是說道:“想必會很氣憤吧”
“不說這個了,這件事得我們自己來操辦,晁錯太急了,不能按著他說的來辦,我要正式接手這件事,我現在就要去找阿父!!這次考核的內容,由我們來制定!!”
當劉安急匆匆的回到厚德典的時候,呂祿正低著頭,站在門口,看到劉安來了,他急忙進去稟告。
等劉安走進去,卻不想阿母居然也在這裡。
只是,阿母的臉色不太好看,板著臉,似乎剛剛才發過脾氣,至於阿父,看起來也有些尷尬,只是撓著頭,看到劉安進來,劉長很是高興,急忙對曹姝說道;“朕與安有要事要商談,你先回去吧!”
曹姝瞪了他一眼,隨即離開了這裡。
不知為何,劉安總覺得阿父有些怪怪的,劉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讓劉安坐了下來,“你怎麽來了?”
這語氣比起方才又冷漠了許多,劉安隻好將晁錯的那些話告知了劉長,又將自己準備接手的事情也如實的說了出來,看到兒子這麽有自信,劉長也是挺開心,他不怕身邊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就怕他們不敢去想,就如劉祥帶著軍隊跨邊塞,他不生氣劉祥這麽做,卻很氣他輕易被抓獲,劉安表現的越是有膽魄,有能力,劉長也就越開心。
等這豎子成長起來,自己就可以隨意去浪了,而且也不怕被皇后發現後訓斥.
“好,既然你想這麽做,那就去做吧。”
“不過,這考核的內容,你可想好了?”
“目前是縣衙賊曹缺少人手,故而我想要制定一些關於律法的考核,然後是劍法,還有一些案件的梳理能力交涉能力,在縣衙進行第一次的試招,如果效果不錯,以後就可以推廣到天下各地去.阿父以為呢?”
“不錯,不錯,你能想到這麽多,倒是令我有些意外,你既然想去辦,那就去辦!無礙,若是出了什麽錯,你也不必擔心,反正還有陳侯!”
劉安急忙說道:“對了,阿父,晁錯似乎得罪了陳侯如今晁錯總是被各種為難,連進城門都要被為難.”
劉長卻很不在意,“這朝中還有誰是沒有被晁錯得罪過的?這廝能活到今天都是因為朕的大恩大德,你不必在意,不過,陳侯這個人,也是有些小心眼了,他都這般地位了,還跟一個後生計較什麽呢?晁錯又不是針對他說的.不過幾句話的事情,他卻如此在意,這也不好,朕會給他說一聲的”
“大丈夫要有肚量,要能容忍,絕對不能像那唐雎一樣睚眥必報!”
“阿父.是范雎.”
“豎子!!乃公方才說的就是范雎!你讀了幾本書就開始在這裡指導朕了嗎?你這個豎子,這件事都交給你多少天了,至今都沒有辦完,實在令我失望!滾出去辦你的事!這要是辦不好了就去幹徭役!乾那個不用動腦子!”
劉長直接就將劉安趕了出去。
當劉安茫然的走到了皇宮門口的時候,召嘉急忙行禮,大聲喊道:“殿下無恙?!”
劉安被他嚇了一跳,“是召君啊.您不必每次見到我都這麽客氣.”
“您以為唉.不能不客氣啊這是陛下的命令,臣還得再喊一天呢,這嗓子都快喊啞了.不過臣這還算是好的,明日就能離開了.”
劉安看著這可憐巴巴的清河郡守,無奈的搖頭苦笑,“這還說什麽范雎啊,比他可差遠了.”
“咳咳。”
召嘉不敢附和,只是咳嗽著提醒殿下,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要是被那小心眼的給聽到了,指不定怎麽懲罰呢。
劉安卻不以為然,“您不必擔心,在這裡,他又聽不到,我阿父啊,雖然是一代明君,卻是少了些氣量,這大丈夫處事,當如我大父那般,能容人”
就在這個時候,劇孟火急火燎的衝了過來。
“殿下!殿下!陸奉常將我們的人都給遣返了,說考核之事至關重要,要他們親自來制定,不能讓我們的人來插手”
“什麽?!這老狗!居然敢不答應?我絕不饒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