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諸王歸來
“殿下!!”
越來越多的人趕到了長安,當各地的郡守們來到此處,發現總領大事,前來迎接的是太子之後,他們的臉上都閃過一絲驚愕,心裡大概也有了自己的預測,急忙行禮拜見。
劉安看起來比先前要平靜了許多,收起了自己的暴躁和悲傷,與這些人一一相見。
第二位前來的諸侯王乃是齊王劉襄以及國相董赤。
劉安急忙領著眾人拜見,口稱兄長。
劉襄的年紀其實比劉長都要大,作為劉肥的長子,在整個三代宗室子弟裡,他都是最年長的。
他與劉安行禮拜見,盡管與太后並不親近,可表面上的東西還是做到位了,流著眼淚,高呼大母。
劉安勸慰了幾句,隨即帶著他前往祭拜太后。
劉襄一直都很懼怕劉長,可此刻面對劉安,他明顯是松了一口氣,不再是精神緊繃的狀態。
“沒想到齊王能來的如此之快.”
“得知噩耗,不敢耽誤,全速趕往”
劉安長歎了一聲,“齊王致孝。”
劉襄祭拜了太后的靈位,再次哭的泣不成聲,劉安心裡是有些抵觸的,他覺得這種哭聲實在是太虛偽,可是,他沒有忘記阿父的教誨國事最重。
齊國雖然不如當初,早已四分五裂,但是在整個東部地區裡,地位依舊是舉足輕重的。
而且齊國人普遍都不太喜歡皇帝,劉長在各地的名聲都很好,唯獨在齊國差了一些,奇怪的是,在同屬舊齊國的膠東國,城陽國,琅琊郡,濟北郡等地區,皇帝的名聲又很好。
而對於劉安來說,在東部這些諸侯裡,劉章,劉建與劉安的關系都很好,唯獨劉襄與他的關系要遠一些,故而他屬於要被重點拉攏的對象。
在祭拜了太后之後,劉安就帶著劉襄前往拜見皇帝。
劉長坐在厚德殿內,劉襄的神色頓時就變了,行為都變得拘束了起來,甚至在行禮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
劉長觀察到了他的神色變化,只是冷冷的說道:“我是你的仲父,你看到我,怎麽如同見到惡鬼一般畏懼呢?是我模樣凶狠,還是你太膽怯?!”
劉襄頓時跪坐在了劉長的面前,臉色蒼白,支支吾吾的,什麽都說不出來。
劉安站出身來,朝著阿父行了禮,說道:“陛下.齊王遠道而來,又因太后的事情而悲傷不已,故而有失禮的地方,還請陛下能寬恕。”
劉長瞥了劉安一眼,沒有再追究。
劉襄頗為感謝的看了劉安一眼,劉安隨即扶起了他,讓他坐在了劉長的身邊,劉長詢問起了齊國的情況。
劉襄顫顫巍巍的回答著,劉安時不時幫他打圓場。
有了太子的力挺,劉襄倒也不再那麽的緊張了,順利的完成了這次的問答,隨即與劉安一同走出了厚德殿。
兩人走出厚德殿之後,劉襄想要說些什麽,卻很是遲疑。
看到他的模樣,劉安低聲說道:“無礙,我能理解伱.阿父有些時候確實很嚇人,就這身板,別說你了,上林苑的熊看到了都得害怕.”
劉襄險些笑出聲來,意識到自己在皇宮裡,又急忙板著臉,低聲說道:“殿下,可莫要害我,葬禮發笑,對太后不敬,是要被誅族的.”
“孝順是看生前的行為,不是看這些為庸人所指定的禮儀。”
劉安說著,又拍了拍劉襄的肩膀,很是親近的說道:“況且,您有什麽好擔心的呢?若是要誅族,這長安裡姓劉的一個都逃不過啊。”
經過劉安的打趣,劉襄終於是平複了原先的神色,劉安便帶著他返回了自家的太子府。
劉襄與他坐在書房內,兩人又聊了許久。
劉安發現,劉襄這個人其實是一個很傳統的人,大概是受到了齊國文化的影響,只是為人又比較膽怯,膽子不大,有點類似他們當地的儒生們,就很喜歡擺譜談學問,遇到事卻不敢直接上。劉安就從他的愛好入手,兩人聊了許久,劉襄對劉安大為改觀,甚至直接將他當作了自己的知己。
他很開心的說道:“過去都不曾發現,寡人與殿下居然是這般的投緣,殿下所說的,就是我所想的呀!”
劉安搖著頭說道:“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血濃於水,言同志和,乃是很正常的事情。”
劉襄長歎了一聲,隨即也就說出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一些想法。
“我對仲父並沒有怨言,當初仲父誅了我的舅父,後來我逐漸發現,只是因為我的舅父罪有應得.可是我是有罪之人的近親,天下人會如何想我呢?若是仲父想起這件事,覺得我仍有怨言”
劉安終於明白了劉襄心裡的恐懼是來自哪裡。
他不是因為他舅父的事情對阿父有怨言,他是怕自己會因為那件事而受到懲罰.有點杞人憂天的意思,但是劉安卻可以理解,畢竟過去晁錯要削藩的時候,總是拿這件事出來,說齊王母族不賢,本就該罷免了他在這個時代,母族其實也很能影響一個人的名譽,劉襄一直都因為這件事而惶恐不安,覺得這是一把掛在自己頭上的利刃,或許哪一天就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劉襄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眼裡滿是惶恐,仿佛等會就有甲士要衝進來,將他押到牢獄之內。
劉安平靜的看著他。
其實,諸侯王有個這樣的枷鎖,對廟堂來說,是很好的事情,隨時都可以將此人拿捏,一旦他有不敬的想法,或者廟堂想要搞定他,直接就以母族的事情來開刀,誰也不敢多說什麽。
只是,劉安卻不太想這麽做。
如今的劉安,在很多時候,都是在思索著阿父平日裡的行為,揣摩他行為裡的含義,改正自己過往的性格,那一天與劉長的對話,也讓他醒悟了很多。
劉安忽然站起身來,“您且等候片刻。”
說著,他就走了出去。
等到劉安出去之後,劉襄方才反應過來,心裡頓時有些愧疚,這件事怎麽說出去了呢?跟太子聊的太開心,居然什麽都說了,這些話完全可以被理解為對皇帝不敬,對舅父之事有怨言那自己的下場豈不是就要很慘了嗎???
就在劉襄萬分後悔的時候,劉安走了進來,好在,他並沒有拉著繡衣進來,而是拿了紙和筆。
劉安就坐在了劉襄的面前,提起筆開始書寫了起來。
很快,他就將寫好的紙張遞給了劉襄。
劉襄茫然的接過了書信,低頭一看。
上頭寫道:“今赦齊王襄母族之罪,劉安。”
劉襄瞪圓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手裡的紙張,又抬起頭來看了看面前的太子。
劉安平靜的說道:“拿著吧,往後若是有人要以你母族的事情而問罪,你就拿出這個東西來。”
劉襄猛地起身,朝著劉安就要行禮拜見,劉安卻穩穩的扶住了他,眼眸明亮,“我們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兄長起身吧。”
劉襄實在是說不出此刻內心的想法,他的眼眶通紅,只是死死抓著手裡的紙,不斷的搖著頭。
劉安繼續說道:“兄長啊,這次可以安心待在長安了吧.不要急著回去,多待一段時日吧,與我聊聊齊國的情況”
“好好.好。”
齊王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擦了擦自己的眼淚,隨即小心翼翼的將那紙張受了起來。
其實就這麽一張紙張,在如今未必就真的能護住齊王,這類的紙張,除非是皇帝親自書寫,太子寫的還真的就沒那麽大的分量,但是這個東西在齊王這裡,卻如同一個救命護符,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心安。
在齊國之後到達此處的,乃是膠東王劉建與楚王劉郢客。
劉建因為過去與商賈的爭鬥,在長安思過了一段時日,在他返回膠東國之後,他也就低調了許多,作為所有兄弟裡最年幼的那一個,他終於也收起了自己的跳脫,成為了一個合格老練的諸侯王。現在的他,看起來就成熟了很多,而楚王劉郢客,還是原先的老樣子,一副文人打扮,風度翩翩。
當他們看到前來迎接的劉安時,態度都是極好的。
楚王向來很尊重有文化的人,過去的老楚王就很喜歡劉安,覺得我們家這是要出個聖人了,而如今的劉郢客,對文化人也極為尊重,面對如今名聲在外的新聖劉安,劉郢客的態度不只是親近,甚至還有些恭敬的味道,可是劉郢客是劉安的長輩,劉安當然不能受他的禮,只能是加倍的恭敬。
而劉建就要好許多,畢竟與劉長的關系很近,他對劉安就比較隨意了。
兩人剛見面,他就下意識想摸一摸這個猶子的頭。
可是看到比自己還高出不少的猶子,劉建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在劉家的孩子裡,劉安的身材僅次於劉勃,劉安看起來矮小消瘦的,可那是對比他阿父和二弟而言,劉安身高近八尺,實在算不上矮小,甚至對比其他人來說,他已經非常高大威猛了,只是對比身高接近一丈的阿父,對比九尺四寸的弟弟來說,那劉安就實在是太矮小了,劉長的諸多兄弟裡,身高排名第二的乃是劉盈,劉建就比較矮小瘦弱,站在劉安面前,對比更加明顯。
劉恆的個頭並不高大,屬於一般身高,但是劉啟要比他阿父高大不少。
劉建直接開口詢問道:“我兄長呢?”
“陛下正在厚德殿內。”
劉建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快步走向了皇宮,劉安一把拉住了他,無奈的說道:“仲父,得先去祭拜才是。”
“哦對,對。”
帶著兩人祭拜了太后,這才去拜見皇帝。
劉郢客看到劉長之後,當即紅了眼眶,開始高呼節哀。
而劉建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一臉擔憂的坐在劉長的身邊,小心翼翼的開了口,“七哥,我給你帶了點膠東國的特產,你要不要吃幾口?”
劉長已經穩定了自己的情緒,在經歷了最初的崩潰,暴躁的那段時日後,劉長成功的說服了自己,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劉長已經不再哭泣了,也不會輕易表現出自己的悲傷。
只是,他變得有些害怕獨處,當他一個人坐著的時候,心裡總是空蕩蕩的,仿佛心裡丟失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猶如心臟被挖掉了一塊,內從而外的空洞感很是令人窒息,故而,劉長需要忙起來,只有忙碌的時候,他才能無視身體的這種感受。
兩位諸侯王坐在他的面前,劉長有些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隨即上去扶起劉郢客。
在經過了一頓寒暄之後,劉安送劉郢客離開,劉長這才看向了劉建。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哪有一見面就問皇帝要不要吃特產的.現在是守孝期,怎麽能貪圖口舌之欲呢?這是賢明的君王該去做的事情嗎?你一不講禮,二不說國事,簡直愧對你這個諸侯王的身份你帶來的是什麽特產?好吃嗎?”
前頭還在講著道理,後頭就已經將心思放在了特產上。
劉建頓時輕松了不少,他先前很擔心七哥的狀態,心裡很是擔心他會因為這件事而崩潰,故而到達長安後,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來拜見哥哥,看看他的情況。
而此刻看到兄長還是一如往常那般的不當人,沒有什麽變化,劉建終於松了一口氣。
“此物喚作美人舌兄長您不要這樣看著我,我不吃人,這是珍貝.您放心的吃,那裡還有一個傳聞,我將給您聽吧,據說啊,過去的西施與越國國相范蠡本來是一對情侶,後來她被勾踐當禮物獻給了吳王夫差”
“不是,道理我都懂,可這越人投江自殺,跟你們膠東國有什麽關系???”
“額我也不知道,反正當地人是這麽說的”
“這玩意運過來可不容易,兄長再多吃一些.”
劉建又好奇的詢問道:“平日裡三哥總是往長安跑,這次怎麽沒來呢?”
“哦,他先前在趙國很偏僻的地方,此刻大概是要與代王一同回來。”
前來的諸侯王,郡守,國相們越來越多,除卻諸侯王外,如國相和郡守們是在祭拜之後就可以回去的,畢竟他們要操辦地方的事情,不可能在長安耽誤太長的時日,劉安將這次的迎接之事操辦的不錯,無論是迎接的規格還是祭拜的事情,他都進行了妥善的安排,而大多郡守和國相們大概也猜出了些什麽,主動與劉安拉近彼此的關系。
諸侯王們齊聚一堂,兄弟們許久都不曾相見,此刻相見,都有很多話想要說。
劉長坐在上位,楚王,吳王,齊王,城陽王,梁王,膠東王,南越王,東海王等人分別坐在兩側。
兄弟們說起了各地的情況,又講述起了廟堂接下來的預期和進程。
“諸位都別急著走了等所有諸侯王們到齊,我們再好好商談,如今的交通便利,各地的諸侯王們想要回來,也不是什麽難事了”
眾人皆稱是。
又過了一段時日,最令人矚目的趙王和代王一同回到了長安。
劉安再次前往迎接。
看到劉安,劉如意的臉色異常的複雜,若是說跟呂後關系最差的,那大概非趙王莫屬了,可是吧,趙王跟皇帝的關系又很親近,劉如意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國相袁盎就站在他的身邊,隨時做好了堵嘴的準備。
他是真的害怕。
自家這位大王向來是無法無天的性格,若是在如此嚴肅的場合下說出些什麽來,那九族都要一同升天了這讓袁盎非常的恐懼。
而劉勃則是非常的悲傷。
看到兄長,他便哭著與兄長相擁在一起。
劉勃與太后的關系也很親近,作為一個乖巧的孩子,大人們都很喜歡他.只是,這個曾經的孩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男孩,劉勃取名為胡。
當聽到劉勃帶來的這個消息,劉安擦了擦眼淚,感慨道:“生老病死,大概就是如此了。”
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口誤,急忙說道:“我這猶子定然是如你這般健壯的。”
劉如意卻搖著頭,“娃娃是很可愛,跟他阿父一樣,可就是這個名字,取什麽不好,非要取個胡字,非說什麽:眉壽萬年,永受胡福.這名字聽著就像夏人”
劉安沒有多說什麽,帶著他們前往祭拜。
袁盎一直都緊緊跟在劉如意的身後,防止此人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舉動,好在,直到祭拜結束,劉如意都沒有失禮的地方,祭拜之後,他站起身來,感慨道:“我年幼時曾怪罪太后,認為她是個壞人,可是當我真正開始治理趙國的時候,我才能稍微明白一些她的不易,治理地方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太后的才能絕對不是中人所能比的。”
劉勃就只是哭泣,什麽都說不出來。
劉安又帶著他們來拜見皇帝,看到劉長的那一刻,劉勃就再次哭了出來,揉著自己的雙眼,恍若一個九尺多高的孩子,委屈的走到了阿父的身邊。
劉如意只是長歎了一聲,默默無言。
他一直都很想見到弟弟,可並不想因為這樣的事情而見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