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讚美！

  如果有的選，普西恩不會留在這裡，它會逃。

  哪怕它清楚不配合選拔的後果是嵌在自己體內的禁製發動，自己會直接崩散。

  先前出現過的所有幻獸，它們體內其實都被提前嵌入了禁製，這個禁製和廣場內的陣法連接在一起，每個小隊所處結界都有一個單獨的陣法師負責。

  擊敗結界內小隊的幻獸，可以獲得自由。

  不配合選拔的幻獸，會直接被處死。

  每個陣法師可以自己判斷所負責結界內的小隊是否已失去贏的可能，從而提前結束選拔，幻獸會被陣法控制住，以免出現更大的傷亡。

  原理上，普西恩精神領域，也就是它的靈魂祝福，是讓靈魂產生“沸騰”的效果，從而在“虛假”的狀態中，極為擬真地提升目標的靈魂圍牆。

  它本身並不會傳輸任何靈魂能量，起的是一個催化劑作用。

  可現在，它這塊催化劑，卻被死死地禁錮在了這場反應之中。

  普西恩現在寧願死亡，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這個世上，有些東西是比死亡更恐怖的。

  尤其是“眼前”的畫面，

  是自己能看的？

  該死，

  我是為了獲得自由才願意進入試煉場幫你們秩序神教進行選拔測試；

  可是，

  你們自己知道自己到底在選拔誰麽？

  不，
  是連他，你們都需要進行選拔的麽？

  ……

  “這些都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這是……幻境。”

  卡倫逐漸從一開始的慌亂中走出，他有著太多應付幻境的經驗，他也有著足夠應對靈魂系攻擊的依仗。

  只是，當卡倫逐漸清醒，自我意識回歸時，幻境並未消散，自己也沒有醒來，反而周圍的環境開始不斷地擴大化和細膩化。

  是幻術的強度增強了麽？

  卡倫只能這樣猜測，因為艾斯麗提供的對普西恩的情報很少，再加上主辦方近乎賴皮的方式讓普西恩一出場就對小隊所有人發動了偷襲，根本就沒有一個逐步接觸和熟悉的過程。

  所以，卡倫還沒意識到自己現在所處的幻境，其實是他自己給自己砌築的圍牆。

  他的脖子上已經套上了繩索，抓著繩索的，是他自己的雙手，他越是清醒，脖子上的繩索就勒得越緊。

  眼前的世界，開始傾斜，卡倫下意識地想要維系住自己的平衡，卻發現根本就做不到，他的重心在這傾斜世界的干擾下，整個人向後摔倒了下去。

  “砰！”

  當後腦杓重重地砸落在地上時，卡倫才明悟過來，不是這個世界傾斜了，而是在自己的感知中，一切都傾覆了。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覺到自己這麽虛弱過了，就算是透支靈性力量時，都沒這麽孱弱過。

  “卡倫，卡倫？”

  嗯？
  卡倫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床邊，或坐著或站著很多人。

  “哦，謝天謝地，卡倫，你終於醒了。”溫妮姑媽喜極而泣。

  瑪麗嬸嬸笑了，然後臉又沉了下去，但很快，她又笑了。

  梅森叔叔拍打著自己的胸口道：“我的侄子醒來了，哈哈。”

  “卡倫哥哥？”

  米娜、倫特和克麗絲好奇地盯著卡倫。

  “叔叔……嬸嬸……姑媽……”

  卡倫從床上坐起來，周圍人的神情依舊是那麽真切，這種屬於家庭的溫馨感也是如此的細膩，但……好像缺了點什麽？
  缺了什麽呢？

  卡倫忍不住將手放在自己腦袋上，到底缺了什麽呢？

  “卡倫，你不要嚇我，你是還有哪裡不舒服麽？”梅森叔叔關切地問道。

  卡倫強忍著腦袋裡傳來的撕裂感，艱難地抬起頭，目光再次從自己床邊所有人臉上掃過去。

  都在啊，少了誰呢？

  “卡倫，你病剛好，快，躺下來再休息休息吧。”

  溫妮姑媽伸手搭在卡倫肩膀上，將他溫柔地向下按。

  卡倫身體慢慢放軟，向下躺去。

  是的，我病才剛好，我需要休息。

  “聽話，卡倫，再休息一會兒，再睡一覺，就能舒服多了。”梅森叔叔說道。

  是啊，睡一覺就好了。

  後腦貼在了柔軟的枕頭上，那種舒適感和愜意感馬上湧現。

  但就在卡倫即將閉眼時，他的神情忽然一肅，雙眼馬上徹底睜開：

  “少了人！”

  卡倫雙手撐著床面要讓自己重新起來。

  “卡倫，你需要休息。”梅森叔叔說道。

  “是啊，再睡會兒吧，對你身體有好處。”瑪麗嬸嬸說道。

  “聽話，卡倫，聽話，乖。”溫妮姑媽勸說道。

  “卡倫哥哥，你好好休息吧，休息好了再和我們一起玩。”堂弟堂妹們也開始勸說自己。

  “少了人！”

  卡倫瞪著眼從喉嚨裡把這句話又擠出來一遍。

  這時，梅森叔叔、瑪麗嬸嬸、溫妮姑媽以及堂弟堂妹們全都伸出手，按在了卡倫的身上，要將卡倫按回床上。

  “少了人！”

  卡倫發出了一聲低吼，然後奮力地推開了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整個人從床上滾落下來，然後連滾帶爬地衝向臥室門口，站起身的一瞬間，卡倫將房門關閉，後背貼在房門上，低著頭，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這是假的，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心裡開始升騰起這個聲音，卡倫也開始小聲重複著。

  身後臥室裡已經沒有了聲音，完全安靜了下來。

  看著腳下的地板，卡倫咬了咬牙，目露不解：
  這次的幻境，這麽強大的麽？

  以往面對靈魂系攻勢的經驗和從容，在這一次，全都失效了。

  明明自己依舊堅定，可為什麽卻越來越像是困在玻璃缸裡不斷亂竄的白鼠？

  卡倫抬起頭，看向身前三樓的窗台位置。

  那裡，躺著一個人，躺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他面容憔悴，神情麻木，就這麽躺在那裡，外面的陽光撒照在他身上，沒給他帶來絲毫的生機，更像是為他披上了一層慘白。

  他的目光，很是呆滯地看著上方，上方天花板上，躺著兩道人影，一男一女，黑暗不斷地從他們身上流淌出去，仿佛他們還在流著血。

  “為什麽會看到你？”卡倫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剛剛驅散的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此時再度襲來。

  躺在窗台上的人向著卡倫轉過頭，他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同時，他的胸口處出現了一個可怖的傷口，那是心臟的位置，而他那裡，則是空的。

  “我沒用了，我廢物了，我沒用了，我廢物了……”

  他在重複著這些話。

  卡倫深吸一口氣，保持住自己身體的平衡，幻境，還是幻境！
  打破幻境的最好方式，就是直視它，面對它，再征服它！

  卡倫向窗台走去，躺在窗台上的他停止了先前重複不斷的呢喃，開口喊道：
  “所以他殺了我，讓我空出身體，給你騰出位置，讓你住進來！”

  卡倫的腳步僵住了。

  “這是我的死因，這是我的死因，因為他要你到來，所以我死了，是他害死了我，也是因為你的到來，害死了我！”

  “不……不是這樣的。”

  卡倫心裡忽然一驚，自己不能被他帶入進這個節奏。

  “他愛你，他愛你的父母，他……”

  卡倫有些茫然地繼續道，

  “他是誰？”

  窗台上的他又開始笑了起來，這笑聲，讓卡倫心煩。

  這時，窗台上的窗戶被打開了，他站在窗台上，面朝著打開的窗戶，背對著卡倫開口道：

  “把我推下去吧，把我推出這個家，這個家，就是你的了。”

  卡倫伸出雙手，向窗台走去。

  但當他的雙手快要觸碰到窗台上這個人的後背時，卡倫停住了，深吸一口氣，用力拍打著自己的額頭。

  然後轉過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走到書房門口時，卡倫停下了腳步。

  這個書房，給他一種特殊的感覺，仿佛只要推開這扇門，那麽所有的問題都將被解決。

  卡倫將手放在門把手上，轉動，推開門。

  房間內的書桌後面，坐著一個老者。

  老者端正地坐在那裡，看著卡倫。

  “爺爺……”

  這一刻，卡倫終於意識過來先前床邊到底缺了誰。

  是狄斯，狄斯不在床邊！

  “我累了。”狄斯開口道，“我會找個理由睡一會兒，等你真正成熟了，我再醒來，從你手裡拿走我想要的東西。”

  聽到這話，卡倫深吸一口氣，腦袋裡昏昏沉沉的感覺，又一次出現，而且比先前都要強烈幾倍。

  “你放心，我會永遠盯著你，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目光注視下，不信，你看看你身後？”

  卡倫轉過頭，看見自己身後狄斯的虛影，這是自己的家族信仰體系。

  狄斯繼續道：“你看，為了盯住你，我舉行了血祭儀式。”

  “不是這樣……”

  卡倫攥緊了拳頭，開始敲擊自己的頭部，他想要自己再次清醒過來，他恨透了這個幻境。

  “這個世上，怎麽可能會出現無緣無故的愛，你是誰，你心裡很清楚，我怎麽會因為你佔據了我孫子的身體，就會對你慈愛？

  呵呵，原來，你這麽天真幼稚的麽？”

  卡倫一邊繼續敲打自己的腦袋一邊低吼道：“你給我製造這種幻境，我會殺了你，會殺了你！普西恩，我會殺了你！”

  “你應該直面你的內心，有些事情，你就沒有懷疑過，就沒有思慮過？”

  卡倫抬起頭，神情猙獰，但目光卻又再度變得清澈：

  “你知道麽，如果狄斯真的想要，我願意主動交給他，就算這是一場夢，我也願意做下去。”

  “你看，你是懷疑過的，對麽，只不過是你的感性壓過了你的理性。”狄斯站起身看著卡倫，“你應該直面自己的內心。”

  “呵……”

  卡倫笑出了聲。

  他後退出書房，“砰”的一聲將書房門關閉，踉踉蹌蹌地走到樓梯處，看見扶手上坐著一隻黑貓。

  黑貓開口道：“卡倫，你知道麽，艾倫一族的計劃，其實一直都沒有失敗，我，頗爾，才是真正執行這一計劃的人。

  他們那幫蠢貨，怎麽知曉如何運用這根手指？

  我將為這根手指，找尋到最適合它的主人，哦不，還有什麽比它原主人，更適合它的呢？
  到時候，我就能找借口和你締結共生關系，我將超脫始祖艾倫這一家族信仰體系極限，這個困鎖住我這個天才的該死的家族信仰體系！
  我會在我的族人裡，選擇一個血脈天賦最好的和你結婚，讓她生下你的血脈。

  這樣，

  我艾倫家族將在肉體和靈魂上，都獲得你的饋贈。

  短暫的沉寂算什麽？
  艾倫家族終將在我的安排下迎來真正的輝煌，以後的艾倫家族，將獲得讓神教都不得不平視的資格！”

  卡倫開始逃避，那股昏昏沉沉的感覺又回來了。

  可就在這時，一根貓尾巴向他戳來，緊接著，是一根潔白的手指點在了自己額頭位置。

  “秩序……出來見我！”

  “砰！”

  卡倫瞬間進入了眩暈，整個人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還沒等他爬起來，一條金毛就湊過來舔他的手：
  “我已經按照約定，等待您這麽久了，這次，您可千萬不能再丟下我，我還要您幫我讓我的米爾斯回歸呢，您不會再騙我的，對不對？”

  卡倫下意識地抬起腳，想要踹開這條狗，但還是中途停下了。

  他爬起來，雙手抱著樓梯扶手，繼續艱難地向下，他要離開這裡，離開這裡！

  在這裡，充斥著荒誕與壓抑。

  可最讓卡倫煎熬的是，他能一次次地清醒過來，卻始終無法對四周的環境造成任何影響，而四周的環境，卻總能對他帶來最直觀的衝擊。

  當卡倫來到一樓樓梯口時，看見茶幾邊坐著的一個老人，老人正在喝茶。

  “霍芬先……霍芬爺爺？”

  霍芬先生看著卡倫，露出了微笑，道：

  “我的好朋友狄斯，多麽優秀的一個人啊，他不應該如此平淡鬱鬱一生，在我眼裡，他應該站在最璀璨的地方。

  所以，我幫他召喚了你。

  你要加油啊，快點成熟起來，成為他成神的台階，呵呵呵……”

  昏沉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卡倫只能死死抱著扶手維系住最後一點平衡，但他還是失敗了，身體抑製不住地滑落，等後背落在地毯上後，他艱難地側過頭，看見茵默萊斯家一樓哀悼廳原本的停屍台上，沒有擺放著棺材，而是擺放著一座秩序王座。

  “來這裡，來這裡，這裡，才是你應該坐的位置，這裡，本就屬於你，卡倫。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要在他們歸來前歸來，我要堵住他們回歸的道路，我要創造一個，只有我一尊神存在的世界，我要讓秩序，成為衡量這個世界的唯一標準！

  忘掉你的那些記憶吧，放棄你的那些掙扎吧。

  那些，只是這顆寶石放久了染上的一點點塵埃，吹一吹，就乾淨了。

  或許，是因為我的沉睡，做了一些夢，夢到了很多故事，夢到了很多身份，而你所記住的身份，無非是我醒來後，最後的一個簡單小夢而已，可你，卻可笑地把那個夢當作了真實。

  卡倫，

  你就是我，

  你就是秩序，
  你就是秩序神教膜拜的……秩序之神！”

  卡倫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一種強烈想要放棄的情緒在他心裡升騰而出。

  這該死的幻境，充斥著低級！

  可就是這種低級，卻一遍遍地從自己身上碾壓了過去，壓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壓得自己開始絕望，壓得自己想要低頭。

  這地毯，好柔軟，好想就這麽一直躺下去。

  卡倫清晰地知道，他先前所遇見的梅森叔叔他們，“卡倫”，狄斯，普洱，凱文，霍芬先生，以及那座王座，都是假的！
  可越是清醒，越是清晰，痛苦，也就越是強烈。

  這不是單純的痛苦，而像是自己正在用力掐著自己的脖子，越是清醒，就越是用力地掐著自己。

  這種悖論一樣的撕裂和扭曲，讓卡倫陷入了一種深不見底的絕望。

  睡吧，

  就不抵抗了。

  這時，

  一點細微的聲音傳來，是從地下室傳來的。

  卡倫緩緩地睜開眼，他想裝作沒聽到，但那聲音，卻還在繼續，依舊細微，依舊模糊，卻讓自己的意識內嗡嗡作響，使得自己無法入睡。

  慢慢地，卡倫翻轉過自己的身體，他想要站起來，卻發現現在的自己根本就做不到，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爬，爬向地下室方向。

  他要去關掉那個聲音，就像是關掉地下室裡的燈一樣。

  終於，卡倫爬到了拐角處，身子一側，順著通往地下室的斜坡滾了下去。

  跌跌撞撞，不知道折騰了多少時間，卡倫終於來到了地下室過道裡。

  聲音，來自於瑪麗嬸嬸的工作間，而工作間的門，則是關著的。

  “給我停下來，我累了，給我停下，停下來，不要再打擾我，不準再打擾我……”

  卡倫一邊沙啞地喊著一邊向那裡爬去。

  “給我停下來，停下來吧，你的聲音，讓我不舒服。”

  卡倫慢慢地蹲了起來。

  “我不想聽你的聲音，我想安靜，我需要安靜！”

  卡倫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在，說什麽？”

  終於，

  卡倫走到了工作間門口，門裡，傳來禱告聲：
  “您是偉大的神，是世間至高真理的化身；

  請允許我稱頌您，因為您為我點亮了黑暗中的明燈；

  請允許我歌唱您，因為您將我身上的一切塵埃洗滌；
  請允許我追隨您，因為您特意在身後為我留下腳印；

  我將永沐您的光輝，我將永承您的意志，我將永守您的誓言；

  讚美您，我的神，我的主，我的天地，我的……少爺。”

  門，
  被卡倫推開：

  “阿爾弗雷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