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余孽？

  即使是卡倫，在聽到這個稱呼後，也不由地笑了。

  “所以說啊，光明還真是秩序的好老師，不僅自上個紀元起就在幫秩序探路、踩坑；在這個紀元內，更是因擔心秩序衰敗後會迷茫無措，不惜提前一千多年自己先消亡，為秩序積累豐富的如何當好余孽經驗。

  就算找遍維恩所有學校，大概也很難找出這樣一個有‘無私情懷’的老師了吧？”

  尼奧對著卡倫翻了個白眼：“我也曾當過秩序神官，唉，多好的一座神教啊，就這麽都敗掉了，你這個代理大祭祀不心痛我這個光明教皇都心痛。”

  卡倫喝了口水，攤開手，一圈秩序規則在他掌心浮現。

  “感性上來講，我應該心痛；可理性上來說，我們正在將自己的信仰目標變為徹底的現實，我應該開心。”

  “為了那個目標，值麽？”

  “沒有那個目標，也不會有秩序之神，也就不會有秩序神教，更不會有秩序神教的今天；

  既然責任落在了我們這一代人身上，能做的，只能是牢記使命和不忘初心了。”

  “你昨天刊登在《秩序周報》上的那篇文章裡，就有這段話，你這樣聊天，可真敷衍。”

  “我現在哪有精力寫文章，那應該是阿爾弗雷德寫的，借用我的名義發表。”

  “呵呵，你運氣真好，在你孤零零踏上維恩的土地時，身邊居然就已經跟著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仆了，你說，他當初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接提拉努斯的班？”

  “當我掰開你送我的那枚秩序之鞭塑料戒指時，我也沒想到，這位小氣吝嗇的隊長，未來能當上教皇。”

  這時，馬車外出現了些許能量波動，但很快就平複下來。

  安德魯出現在了馬車旁，對卡倫稟報道：“大祭祀，是小股光明余孽……光明神官的刺殺，已經妥善解決。”

  匯報完後，安德魯身形隱沒。

  卡倫笑著問尼奧：“你說，他們是針對你的還是針對我的？”

  “針對我的。”尼奧伸手摸了摸指尖的一枚耀晶戒指，這是仿製的光明教皇飾物，“在不少光明神官眼裡，我這個教皇，只是一個由秩序扶持起來的光奸。”

  “呵呵呵。”

  尼奧抽出一根煙，咬在嘴裡，說道：“你說，如果一千多年前光明神教沒有消亡，現在是不是就能幫到更多的忙？”

  “沒有這種如果，雖說現在光明之神站在了秩序之神的身後，但當初，光明的選擇，明明是一種消極回避，祂應該一開始並不完全認可秩序的想法。”

  “那為什麽又站了上去？”

  “這不和你一樣麽？就在剛才，你還對我提出了質疑，可這並不影響你在最關鍵時刻，站在我的身後。”

  “身前。”

  “身後。”

  “身前！”

  “折中一下，我們並排，讓永恆站最前面，第一個上。”

  “合理。”

  ……

  馬車傳送到了約克城，剛出傳送陣法大廳，就看見了特意等候在那裡的伯恩。

  伯恩上了馬車，對卡倫行禮：“拜見大祭祀。”

  尼奧笑道：“喂，你是在玩行為藝術麽？”

  以前就算伯恩被蘇醒了，按照卡倫的要求，他也不用這樣鄭重行禮。

  伯恩回答道：“在官僚眼裡是有一套程序正義性的，那就是大祭祀法理地位最高，甚至，超過我主。”

  尼奧：“你信麽？”

  伯恩：“不信，但不影響我通過這種方式獲得價值感上的快樂。”

  “哈哈哈！”

  “哈哈哈！”

  兩個人都笑了，尼奧遞給伯恩一杯紅酒。

  伯恩端著酒杯，對卡倫說道：“大祭祀，德隆剛剛來找過我。”

  “唉。”

  卡倫歎了口氣，用冰涼的杯壁抵住自己額頭。

  伯恩眉頭皺起，這本該是他做的動作，沒想到被卡倫搶了先。

  您在這裡無奈什麽呀？

  我安排我親生兒子都沒安排您那親戚一家人這麽費神！

  尼奧問道：“你那兒教尊怎麽樣了？”

  伯恩抿了口紅酒，回答道：“已經被完全架空了，帕米雷思教的所有技術型神官，已經被安置到了秩序騎士團駐扎地，預備著在下面某個輪次裡，派遣上去。”

  尼奧笑道：“哈，秩序這是帶著附屬神教一起燃燒啊。”

  伯恩聳了聳肩：“秩序之下，人人平等嘛。”

  卡倫將水杯挪開，看著伯恩，伯恩馬上正襟危坐。

  “大祭祀，德隆來跟我抱怨時，我能察覺到，他心裡是有點開心的，我甚至覺得，他有種故意炫耀的感覺，當然，他自己可能不知道。”

  人都是複雜且矛盾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去犧牲，但無法否認的是，當自己妻子做出這個決定後，他也十分感動。

  尼奧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罵道：

  “這該死的畸形的秩序愛情觀。”

  ……

  伯恩在向卡倫匯報完近期工作後就下了車，一同下車的還有尼奧，他要去墓園看望妻子。

  馬車最終駛到古曼家門口停了下來。

  卡倫剛下馬車，就看見這條路進來的方向上，一身黃色長裙的外婆手持菜籃正在向這裡走來。

  唐麗夫人說道：“這是真的巧了。”

  卡倫微笑著伸手去幫忙提菜籃，唐麗夫人交了過去，然後很自然地摟住卡倫的另一條胳膊。

  這次確實是湊巧，因為外婆先前確實不在家裡，也真的是去買菜了，但在馬車駛入這個區時，外婆就已經快走到家門口，結果感應到了馬車，又退了回去，等了一會兒這輛有特殊標志的馬車。

  只不過，以卡倫如今的境界，坐在馬車裡可以將整個約克城輕松囊括進感知，外婆又沒刻意隱匿氣息，所以“看”得很清楚。

  生活裡，有時候就需要這種看破不說破。

  外婆摸了摸卡倫的胳膊，舒了口氣：“聽說你上戰場了，真擔心你受了傷。”

  “我只是去觀戰，沒有真的上戰場，倒是您，讓我頭疼了。”

  “怎麽，你今天是特意回來勸我的？”

  “不是，是想喝您煲的湯了。”

  “這才對。”外婆露出了笑容，“來，進屋坐。”

  卡倫走進大門，客廳裡，德隆、艾森先生、凱曦夫人、小姨盧茜和小姨夫達克都坐在裡面。

  達克的假腿擱在茶幾上，德隆正在用工具幫他調試假腿裡的陣法紋路。

  卡倫一進來，凱曦、盧茜她們情緒最為激動，那位昔日到家裡來吃飯把老太太哄得很開心的年輕人，現如今已經是秩序神教的代理大祭祀了。

  “拜見大祭祀。”

  “拜見大祭祀。”

  達克也激動的，但他腿一伸，激發了內部正在調試的陣法，整個人被倒推了出去。

  卡倫目光一凝，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達克拘住，這才避免其直接撞到牆壁的慘劇。

  德隆見狀，乾脆把女婿假肢裡的陣法暫時全部關閉，過會兒再幫他重新調試。

  卡倫很自然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德隆笑呵呵地轉過身，看著卡倫，說道：“教務很忙吧？”

  “我就負責跑腿，教務上的事，倒不用我太擔心。”

  “要注意安全，你現在身份很緊要，乾系到全局。”

  “嗯，我會的。”

  “理查他剛出去了。”艾森先生拿出一張黑紙準備折烏鴉把兒子喊回來。

  “沒事，距離開飯還有一段時間，我去找他，他就在河邊。”

  卡倫起身，走了出去。

  凱曦撫著胸口說道：“以前卡倫身份也高，但這次再見到他，我真的是好緊張，差點跪下了。”

  達克：“可不是，我已經起飛了。”

  “你們啊，身份再高，不也是早就相識相處得像是一家人了麽？”德隆搖了搖頭，一副家裡晚輩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然後，他離開客廳，走進餐廳，年邁的身軀卻走出輕盈的步伐。

  等快到廚房門口時，他又刻意放慢腳步，表情變得嚴肅，看著在廚房裡開始忙活的妻子，指責道：

  “你看看你，孩子現在可是大祭祀了……”

  “代理。”

  “家裡不興前綴。”

  “快壓一壓你的神袍，老尾巴翹起來了。”

  德隆皺眉道：“你看看你，因為你的事，還讓孩子特意回來一趟。”

  “就只是來看我的，就不能來看看你？再說了，人可沒勸我。”

  “他那個身份，怎麽好意思出口勸你，我說，親愛的，你就不能再考慮考慮？就算我不在了，這個家有你，至少還有根柱子立在這裡。”

  “老東西，你沒了後，我的家也就沒了。”

  德隆臉上的嚴肅表情再也維系不住了，看著妻子的目光中，只剩下柔和與歉然：
  “終究是我失信了，本來答應給你幸福一生的。”

  “好了，好了，說一句愛情話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你還要我繼續配合你麽？去給你女婿修假肢去，別在這裡打擾我煲湯。”

  “哎，好。”

  等德隆離開後，唐麗夫人慢慢放慢了手中菜刀的速度，透過廚房的窗戶，看著院子裡被夕陽染色的花圃：
  “老死多沒意思，這樣死，倒是有趣多了。”

  ……

  “嘿！”

  理查將手中石塊丟出，在河面上連打了8個水漂。

  當他正準備向菲洛米娜炫耀時，卻見菲洛米娜順手丟出一塊石子，石子在河面劃出一個大大的圈，甚至牽引出了漩渦，然後又飛回到了她的手中。

  “厲害厲害。”理查開始鼓掌。

  菲洛米娜開口道：“卡倫來家裡了。”

  “嗯。”

  “你不回去麽？”

  “家裡說話不方便。”

  理查又打了兩個水漂，身後，菲洛米娜恭敬地低下頭，看著出現在她身前的身影。

  卡倫看著她，問道：“力量還控制得住麽？”

  菲洛米娜笑道：“現在就一枚神格，做做夢就可以了。”

  “嗯，中午在這裡用的餐？”

  “是的，吃的是……”

  卡倫打斷了菲洛米娜的報菜名，
  說道：“唐麗夫人在準備晚餐了。”

  菲洛米娜點頭：“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做樣子。”

  等菲洛米娜離開後，卡倫走向理查。

  今天的理查沒有像以往一樣自己出現後，熱情地靠向自己，而是面朝著河面，顯得有些過分安靜。

  卡倫以為他在擔心征召的事，安慰道：

  “你爺爺到年紀了，是要被征召的，至於你奶奶，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們無法干涉，看開一點吧。”

  理查側挪著身體，靠向卡倫，然後用肩膀輕輕撞了卡倫一下。

  卡倫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理查側過臉，也看向卡倫，他身後，是河面暖色調的波粼，襯托著他的笑容：

  “哥，我終於能幫到你了。”

  ……

  “我說，為什麽還要繼續把我留在這裡？”

  拉斯瑪雙臂張開，看著坐在他面前的老霍芬和狄斯。

  狄斯沒理會他，只是閉著眼。

  三人現在養成個習慣，每個午後，都會在一起喝茶到晚餐。

  拉斯瑪繼續說道：“卡倫都當上代理大祭祀了，他就算是光明余孽也沒意義了，光明神教都他媽的重建了，而且還登上了《秩序周報》的頭版頭條！”

  老霍芬：“腿長在你自己身上，是你自己不走的。”

  拉斯瑪：“我……”

  老霍芬：“按照你們秩序神教的傳統，大祭祀享有最高法理權，你這個卸任大祭祀見到現任的，也得行禮，你快回去給我孫子磕頭去。”

  拉斯瑪攥緊拳頭，站起身，瞪著老霍芬：“秩序神教沒有磕頭禮！”

  老霍芬笑道：“行了行了，每天都要來一遍，明明是自己不想離開這兒，卻總是要重複是被看押著的。

  對了，你收到征召了麽，我聽說，你們秩序神教給年邁神官都劃了檔。

  你這位前任大祭祀怎麽說都該主動發揚一下風格做個表率，第一批次去犧牲吧？”

  拉斯瑪很是鬱悶地說道：“我報名了，但我輪次排在最後面。”

  老霍芬：“黑幕！”

  拉斯瑪：“那是因為我在神殿裡算最年輕的！”

  屋外傳來靈車的鳴笛聲，應該是梅森接回來了新客戶，樓下院子裡很快傳來瑪麗的叫罵聲：“該死的，為什麽不讓養老院的護工先把客人清洗乾淨，你這樣讓我怎麽準備晚餐！”

  老霍芬不禁感慨道：“狄斯，現在看來，你讓家裡人遠離教會圈是對的。”

  狄斯緩緩睜開了眼，開口道：“我留在那裡的精神印記傳回感知，地穴，又震蕩了。”

  老霍芬疑惑道：“怎麽，那家夥這次終於要出來了麽？”

  拉斯瑪：“神殿的墓碑會鎮壓那裡，祂就算出來了，也會被墓碑帶走。”

  狄斯站起身，然後伸手拍了拍老霍芬的肩膀。

  “來了。”

  老霍芬應了一聲，身形消散，化為一本書，落在了狄斯手中。

  拉斯瑪也站起身，問道：“那裡早就被做好布置了，你還要去麽？”

  “嗯。”

  “狄斯，你就對那位神秘的地穴之神，這麽好奇？”

  “上次拉涅達爾不在的話，祂可能就出來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座地穴裡，有兩尊神。”

  拉斯瑪馬上瞪大了眼睛：“這麽重要的情報，你怎麽沒匯報給神教，這樣神教才能及時做出針對布置，會安排第二批人手。”

  “不用了，我去看著。”

  “我也一起去！”

  狄斯看著拉斯瑪，沒說話。

  拉斯瑪：“狄斯，你這個目光是什麽意思，不管再怎麽樣，我也擁有神格碎片，而且近期在這裡，我境界鞏固得很好。”

  狄斯回答道：“有些戰場，神之下的個體，是沒有資格參與的。”

  拉斯瑪沉默了，這種感覺很熟悉，這種對話也很熟悉，塵封的記憶開始襲擊他。

  原理筆記則開始翻頁，帶著屬於崇拜者的興奮：“狄斯，你現在就能成神了？”

  狄斯看向窗外的天空：“秩序之神的紀元壓製，越來越弱了。”

  頓了頓，狄斯說道：

  “不確定，但好像是，有點機會了。”

  ……

  沉寂了一段時間的地穴，又一次發出了轟鳴。

  在這之前，沒有絲毫征兆，而且力量宣泄得也很迅猛。

  好在，秩序神教早就對世界各地的藏匿神，提前做好了防備。

  “呵呵呵……”

  刺耳的笑聲，從地穴深處傳出，緊接著，一道粗壯無比的猩紅色光柱釋出，地穴世界上方是沒有天空的，只有一望無際的岩壁。

  受到光柱牽引，岩壁開始融化，裡面封存著的一尊尊妖獸骸骨，開始墜落。

  一隻巨大且乾枯的手掌，自下方探出，抓住了外圍邊緣。

  恐怖的震感，以這裡為圓心，向整個地穴世界傳遞，生存在這裡的所有種族，都感知到了一股強烈的心悸。

  很快，比內心感受更為真實的衝擊出現了，被封禁在上方岩壁內無數歲月的骸骨墜落後紛紛復活起來，咆哮著衝向地穴世界裡一個又一個種族聚落。

  五座原本安靜立在地穴附近的墓碑，全部衝天而起。

  墓碑裂開，出現了五道身穿秩序神袍的高大身影，他們一同出手，將這光柱硬生生掐斷。

  就在這時，狄斯從傳送陣法裡走出。

  其中一位墓碑老者開口道：“你又來了，我說過，這裡，用不著你，想死，得慢慢排隊。”

  “哈哈哈！”

  “哈哈哈！”

  其他墓碑裡走出的身影，也發出了笑聲。

  狄斯沒有辯駁，只是原地坐了下來。

  一本書，被他放在了膝蓋上，緊接著，還有一把鐮刀，被他插在了身前。

  在這個時候，解釋是沒有意義的，他也用不著解釋。

  正如那五座墓碑所說，大家，得排隊。

  地穴開始龜裂，不斷擴大，最終，一尊全身腐敗不堪的神祇顯露出了真身，強大的神威，向四方擴散。

  五道墓碑身影一同施展術法，一根根秩序鎖鏈自他們身上溢出，形成禁忌封禁，將神祇身體束縛。

  神祇開始掙扎，五道身影如同五道燭火，不停地搖曳，卻始終沒有熄滅。

  隨即，五人開始燃燒，秩序之火順著秩序鎖鏈蔓延到了神祇身上，讓這尊蟄伏一整個紀元早已枯敗虛弱不堪的神祇，感受到了濃鬱的秩序惡意與決絕。

  五人一邊燃燒一邊齊聲禱告，像是在坦然迎接屬於自己的解脫，又像是在對這個世界進行最終的告別：

  “讚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坐在遠處的安靜等待的狄斯，默默地接了一句：
  “我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