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夠了麽？”

  卡倫走到小康娜跟前，低頭看著她問道。

  小康娜搖了搖頭，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意思是她還能吃得下。

  永恆神殿絕對是一個“精貴至極”的地方，畢竟這可是兩個紀元前紀元霸主所修築的行宮。

  只不過因為永恆的自我放逐以及後來秩序之神的上門“拜訪”，將這裡清理了個七七八八，余下那點殘余經過一個紀元的封閉殘殺後，最終也消散一空。

  所以，這裡才會顯得這麽冷清，但本質上，這裡的基礎架構，可絲毫不遜於秩序神殿。

  小康娜連續啃過的地方，造成的不僅是文物損壞，更是讓一座座小世界破了口，教會圈的建築師、陣法師、符文師等相關人員看到這一幕，大概會心疼惋惜得捶胸頓足。

  不過，小骨龍這麽做的目的還真不是頑劣嘴癢要磨牙，卡倫看出來了，她是在吸收這些小世界的內部架構。

  更準確一點地說……她是在自己的龍軀裡，嘗試構築小世界。

  以前看普洱“壓榨”孩子學習，卡倫還有些於心不忍，可現在看看結果，忽然又理解普洱了。

  當然了，小康娜的這種條件待遇，也不是誰都能有的，叛逆龍神的傳承，拉涅達爾和普洱做老師，老霍芬做課外輔導……

  最重要的是，你在其它地方想找這麽多完整的構架好的小世界，都找不到，更別說任由你去啃了。

  也就是永恆完全不在乎這個了，才給了小康娜這種機會。

  但這也是建立在是卡倫帶她進來的基礎上，否則外面隨便誰進來，哪怕是一座正統神教的教尊，怕也會被直接拍成爛泥。

  “唔，曾祖父呢？”

  “他進永恆的記憶裡去了。”

  “哦，曾祖父好可憐，這麽大年紀了，還得繼續學習，好絕望哦，活到老學到老。”

  “我們的康娜也很厲害，沒事，你繼續啃，反正都空置了。”

  而且，永恆也不打算往裡面進行重新填充了，祂現在，就是在等待那最後的終極一戰。

  王座那裡，已經空了，那本原理筆記和永恆的虛影，一同消散。

  應該在宮殿內部的某處空間裡，只不過卡倫也懶得尋找，等小康娜這裡完事後，他就可以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不過，就在這時，理查走到了卡倫身側，很平靜地說道：

  “聊聊。”

  卡倫看向理查，問道：“你還能分心麽？”

  “你為什麽會問出這麽幼稚的問題？”

  “哦，那沒事了，需要找個地方麽？”

  理查抬起手，卡倫則順勢抓住康娜的小書包，小康娜很是配合地一邊繼續咬了一口面前的柱子一邊將書包脫下來。

  下一刻，卡倫和理查原地消失。

  菲洛米娜走了過來，她知道理查剛剛又被附身了，雖然不喜歡，可卻又無可奈何。

  她彎下腰，看著正在咀嚼著的小康娜，問道：“好吃麽？”

  “唔，不好吃。”

  “那你還一直在吃？”

  “補鈣。”

  菲洛米娜張嘴，也打算去咬一口柱子。

  小康娜伸出手阻攔，菲洛米娜咬在了康娜的白嫩手腕上。

  “嗯？”

  “你不能咬這個，會把你崩掉的，你是餓了麽？”小康娜從口袋裡拿出一顆藥丸，“你吃這個吧，用指甲蓋一點一點挖出來吃，注意不要撐著。”

  “哦，好。”

  菲洛米娜挖下一小片，送入嘴裡，入口即化，然後她的眼睛出現了亮光。

  味道很一般，甚至帶點苦澀，但一口下去，隨即湧現出來的飽腹感，卻讓女孩很享受。

  小康娜看了她一眼，說道：

  “下次我帶你去妖獸研究所，一起檢查一下身體吧。”

  ……

  永恆選擇聊天的地方很簡單，是宮殿的鍾樓頂端。

  這裡視線極好，上方陽光明媚，下方白雪皚皚，多看幾眼的話就很容易得雪盲症。

  卡倫從書包裡取出酒水杯具，開始擺放。

  “你特意帶這個？”

  以他們的能力，隨手就能將物體捏造成這樣。

  “有些是給你帶的，有些是給我爺爺帶的，生活，還是需要點儀式感的。”

  “看來，你很享受這裡的生活。”

  “是的，沒錯。”卡倫將酒杯遞給理查，“不享受不喜歡的話，哪裡可能願意去守護它。”

  “等秩序下來時，我要和祂打一架。”

  “嗯？”

  “不是那種往死裡打，至少接觸一下，否則，這會是我的遺憾。”

  “可以。”

  “你說了不算，你是新的秩序之神，我是對祂說的。”

  “我想，祂應該也很想和你打一架。”

  “這是當然……”

  理查的神情忽然僵滯住了，這感覺，像是收音機丟失了頻段信號。

  過了一會兒，理查才繼續起先前的動作，喝了口酒，點評道：
  “驚人的學習能力。”

  卡倫笑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茵默萊斯家族天賦，到底有多可怕。

  更重要的是，這不是家族自遠古傳承下來的遺傳，它的起點，就是狄斯，而現在唯一的可分潤這項天賦的繼承者，也只有卡倫。

  理查搖晃著手中的酒杯，說道：“你知道麽，他在掠奪我的記憶。”

  卡倫：“也是因為你給了機會。”

  “他，確實有驕傲的資本。”這是來自永恆的承認，“這樣的人，為什麽會是秩序信徒？”

  “怎麽，不能夠麽？”

  “呵……呵呵呵……”永恆目光深邃，“按照規律，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和秩序，分屬於兩個不同的紀元，他們之間，必然存在著爭奪與對抗。”

  “這些東西，史書上沒寫過。”

  “肯定不會寫的，因為能看透這一規律的，也就只有每一代的紀元霸主，祂們走到巔峰後，就能感知到這個世界的動態。

  無垠的生命，無法用常規思維去衡量的歲月長度，確實是存在，可依舊有一股至高的規則，正在推動著一切運動。

  它不是時間，卻高出時間，它不是宿命，卻超脫於宿命。

  這也是為什麽，大部分紀元霸主只能鎮壓本紀元的原因，當然，也有些極個別強大的，可以鎮壓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紀元，可最終，都會成為歷史。

  要麽，會誕生出更為強大的新生代來挑戰你，要麽，你就會感知到坐落在自己身上的虛弱。”

  “這就是紀元更迭的本質麽？”

  “是的，紀元更迭很多時候，表面上是以大事件的發生作為分割點，可實際上，這種大事件本就是內因催生出的現象。”

  “所以，光明，是感知到了麽，感知到了秩序和祂之間產生的爭奪？”

  理查笑了：“應該是的，但祂做出了另一個更為極端的選擇，祂自我隕落了，以此抹去了紀元的界限。

  其實，上一個紀元，應該被一分為二的，光明紀元和秩序紀元。”

  “能大概聽懂。”

  “等你繼承了祂的神格，真正站到那個位置後，你就能懂了。”

  “或許吧。”

  “可是，你真的甘心麽？”理查盯著卡倫，“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比如，開創一個屬於你的紀元，而不是以別人的二代繼承者自居，你應該清楚，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你在歷史裡的痕跡，會被祂給掩蓋。你存在過，你發揮過，你閃耀過，但歷史只會更關注祂而不是你。”

  “可是啊，偉大的理想，是需要人前仆後繼的。”卡倫給自己杯子裡放入冰塊，“現在，整個秩序神教，正在做著這樣的事。

  無數個不同時代的人，都在默默地付出與奉獻著，我，又憑什麽覺得自己受了委屈？”

  理查指了指自己：“血統論裡誕生出來的、路上丟塊骨頭撿來的，到底是和從零開始自我培養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永恆指的是理查、尼奧與卡倫的對比。

  “您過讚了。”

  “可惜了，那兩位現在不能下來，真到了祂們下來的那天，有機會的話，我們四個可以坐在一起，再喝喝酒，聊聊天。”

  “我負責斟酒。”

  理查又僵住了。

  卡倫嘴角露出笑容。

  少頃，理查又恢復了過來，他神情有些凝重，又重複了一句先前似乎說過的話：
  “這樣的人，怎麽會是秩序信徒呢？”
    “又怎麽了？”

  理查又僵住了。

  但這次，恢復得很快，可眼神，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用慈愛的目光看著卡倫，說道：“卡倫。”

  “爺爺？”

  此時控制理查身體的，竟然是狄斯。

  “爺爺，您這……”

  “幫我對祂說聲抱歉，我好像記憶讀取過頭了。”

  “好的，爺爺。”

  理查閉上了眼，過了會兒，再度睜開，這次，又變回了永恆。

  卡倫開口道：“抱歉，他不是故意的。”

  理查：“他本該是這個世界推出來，去顛覆秩序紀元的才對，可現在，卻成為了秩序信徒。”

  在狄斯成神即能弑殺主神時，永恆並不覺得驚訝；

  可當祂將自己的記憶開放給狄斯後，祂終於實際感知到了狄斯所蘊藏的天賦，這是一股，可以有機會成為紀元霸主挑戰者的潛力。

  就在剛剛，狄斯無意之間，差點掠奪掉了永恆這一縷神念虛影的控制權。

  卡倫說道：“我覺得，這沒有什麽好驚訝的，光明和你，不也是和我們站到一起了麽，雖然你和光明不是秩序信徒，但我們都打算去改造這個世界，有著同樣的追求和理想。”

  理查伸手輕輕拍了拍額頭：“不和你聊了，我不能分心了。”

  “好的。”

  “我的本尊，還在紀元之外，但我投送到這裡的部分力量，一半消耗在了維恩那場神戰裡，另一半，大概得消耗在對他的經驗分享中，我盡可能地把記憶空間維系得更久一些，我也很期待，他到底能成長到哪一步。”

  “感謝你的付出與慷慨。”

  “下次和你見面，就是秩序光明祂們下來時，我也跟著一起下來了，所以，三件事。”

  “你說。”

  “第一件事，保護好這個家夥，我降臨時，需要用他做載體，現存的血脈裡，只有他最合適了，其他的，都不行。”

  “這是當然。”

  “第二件事，當秩序準備降臨時，你肯定是第一個感知到，到時候你就告訴祂，讓祂保留好最後那點留存的力量，等我下來，和我打一場。”

  “這個不需要提，應該的。”

  “第三件事……”

  “嗡！”

  永恆之矛出現，立在了前方雪地中，器靈米其歐斯現身，對坐在高處的理查和卡倫行禮。

  “把我的矛放到接下來的神戰戰場上浸染，等我正式歸來時使用，你看看他現在，被你們秩序神教關押久了，哪裡還有半點以前的樣子，簡直變成了一個文弱的學者。”

  米其歐斯：“……”

  “沒問題。”

  “第四件事，讓我這具身體形影不離地跟著你，幫你做事，替你分擔壓力……”

  “理查。”

  “啊？”理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怎麽每次想這樣都會被看出來。”

  “呵呵，臭小子。”

  卡倫伸手拍了兩下理查的肩膀。

  “哥，你是不是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知道我是你表弟了？”

  “嗯，在你家，我看見了我母親的畫像。”

  “我說呢，怪不得你一直這麽照顧我，我一度和我媽一起懷疑，你是不是我爸的私生子，後來，我確定不是了。”

  “為什麽？”

  “我爸哪裡來的這麽好的遺傳。”

  “這話別讓你爺爺聽到。”

  “沒關系，我爺爺現在是唯血統論第一人，很迷信這個，且引以為傲。”

  有卡倫這個親外孫的例子在前，再看著這個擁有準雙神格的孫媳婦，是個長輩都會期待下一代的血統強度，這已經不是開盲盒了，幾乎就是在打明牌。

  “好了，下去喊她們吧，我們該走了。”

  “是，大祭祀。”

  卡倫向前邁出一步，身形自原地消失，隨即出現在了永恆之矛身前，伸手攥住槍身，將其舉起。

  歎息之刃只是安卡拉的佩刀，戰爭之鐮是戰爭之神的武器，可這把長矛，是貨真價實的紀元霸主之器。

  它的品質，在禁製完全解開的基礎上，幾乎無法用言語形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是卡倫有史以來所掌握過的，最強兵器。

  器靈米其歐斯神色有些失落地站在邊上，卡倫對其安撫道：
  “祂只是怕你寂寞，想讓我暫時幫忙保管你而已。”

  米其歐斯當即露出微笑：

  “感謝您，偉大的秩序。”

  卡倫是背著小康娜回去的，她肚皮鼓鼓的，化身為龍時，居然飛不起來了。

  另一邊，理查則背著菲洛米娜，她已經暈厥了過去，因為她吃掉了足足大半顆藥丸。

  得虧德隆老爺子沒見到這一幕，不然他大概得被嚇死，自己“心心念念”優秀孫媳婦，差點自己給自己撐死。

  通過傳送陣法離開時，卡倫帶走了丁內森送給自己這個教子的禮物，大包小包，一大堆，卡倫沒嫌麻煩，都收下了。

  傳送結束，陣法關閉後，觀察站內的一眾神官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家隊長，其中那位拿著杓子的廚師神官開口問道：
  “隊長，你這是在給大祭祀行賄麽？”

  ……

  接下來的六個月時間，整個教會圈都很忙碌，大量中下層神教被吞並和被滅除，與此同時，秩序神教則又完成了6輪神戰。

  阻擊都成功了，沒有讓一尊神祇逃出，但代價是，秩序第1騎士團，幾乎空了，可第二階段，還余下5輪。

  也就是說，自下一輪開始，秩序神教得由當代活人，承擔起阻擊神祇的責任。

  迪克諾將最新制定的計劃呈交給了卡倫，方案很簡單：第一輪和第二輪適齡征召者，作為主力，騎士團作為輔助。

  皮洛、利文以及外公外婆他們，即將踏入獻祭的戰場。

  這是精細規劃計算下的最具性價比安排，卡倫看了一眼迪克諾後，沒說什麽，默默地簽了字。

  隨後，卡倫站在窗戶前，推開窗，外頭是不合時宜的陽光明媚，但應該是迪克諾出去後做了通知，很快，紀律部結界內的天氣轉陰，還飄起了小雨。

  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

  小康娜把作業本閉合，伸了個懶腰，問道：“普洱姐姐什麽時候回來呀？”

  卡倫轉過身，問道：“怎麽，想加作業了？”

  有時候，思念的情緒需要人為的衝淡一些。

  小康娜嘟了嘟嘴：“我想普洱姐姐了，就算作業翻倍，我也想見到她。”

  “應該快了。”

  普洱的探險團隊，已經失聯半個月了，不過，這並不算太意外，因為之前也經常失聯，但沒多久就會又恢復聯絡。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萊昂手裡拿著一份文件一臉驚慌地走了進來：

  “大祭祀，出事了，就在剛剛，探險團隊出發前留下的生命靈牌，全部破碎！”

  靈牌是最原始的聯絡通訊，只能告知一件事……生或者死。

  這種情況，意味著，負責找尋天堂的龐大探險隊……團滅了。

  忽然間，卡倫體內的餓癮發出了咆哮，這還是近期，餓癮第一次自發地產生異動。

  卡倫閉上眼，來到自己的靈魂世界，這座池塘裡，漂浮著一口口棺材，每一口棺材下面，都帶有特殊的紋路和特征，分別代表著由卡倫蘇醒且種下秩序規則的每一位秩序騎士。

  “砰！”

  雕刻有海盜船紋路的棺材裂開，這是雷卡爾伯爵。

  “砰！”

  雕刻有無數探險者徽章的棺材裂開，這是迪卡洛斯特。

  裂開的棺材逐漸分解，然後緩緩沉沒，池塘水面上，再也看不見它們的蹤跡。

  這意味著，這兩位……已經隕落了。

  卡倫回到現實：“雷卡爾和迪卡洛斯特他們已經……”

  話還沒說完，卡倫神情猛地一震，然後用手掌，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胸口，一道契約符文浮現而出，正在扭曲，正在消解。

  萊昂關切地問道：“大祭祀，這是……”

  小康娜神情木然地呆站在原地，
  說道：

  “是普洱姐姐在主動解除共生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