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張蟒只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孩子，涉世未深，什麽都不懂。

  但其實，從小嘗遍了人情冷暖的張蟒對人心的洞察早已超過了許多人。

  他雖然眼盲，但心卻不盲。

  什麽人想要利用他，什麽人是真心保護他，他能夠清晰的分辨出來。

  在他這不長的人生中，只有兩個人是真心對他好的。

  一個是他的祖父，將他撫養長大，願意為了他而付出一切，這是血親之愛。

  另一個，則是他的師尊，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相處很久，一共也沒說上多少話，但張蟒卻能夠感受到師尊對他的好。

  那是完全不求回報的，根本就沒指望他能夠報答什麽的師徒之愛。

  而且最獨特的一點，自己師尊這份好意並出於憐憫，而僅僅只是因為看自己順眼，覺得兩人有緣，所以多關照一點……

  對，真相就是這麽簡單。

  但就是這麽一個聽上去有些兒戲的理由，卻讓張蟒更為感激。

  因為任以道把他當成人，一個平等對待的人，而不是居高臨下地施舍，將他當成路邊的芒草。

  除了這兩人之外，其他的人對他的好，無一例外都是有所圖謀。

  有人是為了討好他的師尊，有人是為了靠他的眼睛來獲取更多的機緣。

  張蟒並不怪他們，但也不會對此有所感激。

  “說到底，不過都是交易罷了。”

  你情我願，大家各取所需。

  他衝胡億億點點頭，輕聲道：“你保護我們的安全，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哦？”

  而胡億億在聽完這話後眉頭微動，有些意外於張蟒的早熟早慧。

  胡億億寒著臉盯著他看了半天，搖了搖頭，失笑道：“呵呵，真是個聰明的小子！你說的不錯，你的能力對我來說非常寶貴，我確實不會對你出手，也會盡量保證你的安全。”

  “只不過，你還是太年輕，見識有，但經驗太少了，你想錯了一件事。”胡億億搖搖頭，嘴角勾著得意的笑容。

  “什麽？”張蟒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哪裡出了問題。

  自己已經很配合了，也沒有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確實不會殺了你，也不會傷害你，但是……對它可就不一定了。”胡億億嗤笑一聲，指了指張蟒身下的黃沙虎。

  “吼！”

  黃沙虎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一瞬間繃緊了全身的肌肉，緊張地盯著胡家老祖，喉中發出低吼。

  但即便有所準備，它還是沒有躲過，兩者的實力差距太大了。

  嗤！
  “吼！！！”

  黃沙虎哀嚎一聲，身體向後傾倒，差點將身上的張蟒甩下去。

  它後腿血流如注，露出了骨骼，一大塊帶皮的血肉被胡億億隨手砍下，落到地面的花朵上。

  那血肉在觸碰到看似普通的花朵後瞬間乾癟，不過幾個呼吸就化為了一塊乾肉，隨著花朵的顫抖而破碎消失。

  而在那朵花在吸收了黃沙虎血肉之後，僅僅只是變得更加嬌豔，氣息沒有任何的變化，還和普通的花草一樣。

  這樣的變化更讓胡億億謹慎，明白這片大陸上遍地殺機，處處威脅。

  “你！！！”張蟒心神一顫，一時間有些語塞。

  為什麽？
  這明明沒有必要，為什麽偏偏要這麽做？
  但很快，張蟒就反應過來了。

  是，這並非毫無意義。

  而是威脅。

  “這只是一次警告，你要是再敢耍花招，我就打斷它的一條腿。”

  胡億億看著張蟒慌亂的樣子嘴角勾起，大笑起來，樂不可支地捋著胡子，“再有一次，我就拔了它的皮！你看我敢不敢？”

  “小子，我教給你一個道理，弱者是沒有尊嚴的！只有強者才有資格談條件。”

  在張蟒看來，他是在配合，但是在胡億億看來，那不卑不亢的樣子就是不夠尊敬。

  你什麽身份能跟我談條件？
  一次敲打。

  胡億億就是要讓張蟒認清自己的地位，他沒資格談任何條件。

  “……”

  張蟒用力咬著嘴唇，雙拳緊握，指甲幾乎扣進掌心。

  他感到憤怒，更感到深深的無力。

  力量。

  他需要力量！
  張蟒從未有一刻這樣渴望力量。

  但就在張蟒即將憤怒到失去理智的時候，身下的黃沙虎發出了一聲虛弱的低吼，讓他清醒過來。

  “吼……”黃沙虎低吼著，一邊傳遞給了張蟒一段意識：【“小子，我沒事，你不要衝動。”】

  “……”張蟒深吸口氣，長長地肺中濁氣和悲憤一同呼出，輕輕嗯了一聲。

  不能衝動。

  因為他還沒有那樣的資格。

  沒有實力支撐，自己就算再憤怒，也只不過是給對方增加一點笑料罷了。

  冷靜下來的張蟒從虎背上翻下，取出楚海仁交給他的藥散，小心地倒在黃沙虎的傷口上，再扯下自己的衣袍替它止血包扎。

  他的動作很笨拙，身軀相比於虎妖來說格外矮小，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顯得十分的狼狽，弄得自己一身是血。

  但張蟒沒有放棄，一直抿著嘴唇，直到確定黃沙虎的傷口不再流血後才再次爬到它的背上。
    等做完這一切之後，張蟒轉過頭，看向一直在旁邊抱著手臂看樂子的胡億億，認真道：“你不該這麽做，它是我師尊的坐騎，你這樣對它，我師尊是不會放過你的。”

  “吼！？”黃沙虎以為張蟒冷靜下來了，結果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會繼續挑釁對方。

  孩子，你不要以為他說不會對你出手，就是完全不會傷害你！

  斷胳膊斷腿可對指路沒有任何影響啊！

  【“張蟒！別說了！我沒事的！”】

  但不管黃沙虎如何提醒，張蟒卻依然堅定地盯著胡億億，平靜道：“我師尊一定會替它報仇的。”

  “哈哈哈哈！”

  出乎黃沙虎的意料，胡億億在聽到張蟒的威脅之後並沒有憤怒，而是在愣了一下之後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自從族人慘死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出來了。

  胡億億樂不可支地笑了半天，最後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搖搖頭道：“老夫已經很久沒被人這麽威脅了，哈哈哈！沒想到，居然被一個小鬼給威脅了。”

  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小子，你師尊能收回一個化神虎妖當坐騎，他實力確實不算弱，但是即便他是煉虛，他的那點實力在老夫面前也還是不夠看！”

  胡億億原本便是無相巔峰，而在族人慘死的當夜，他在悲痛之下吸收了所有族人逸散精血，靠著這禁忌的方法提升了血脈之力，強行跨入了問道。

  而因為使用了這種邪法，他的手段更加刁鑽陰損，實力不能以尋常的問道初期來對待。

  他不覺得一個問道強者會收一隻化神虎妖當坐騎，那也太沒有牌面了。

  在他看來，張蟒的師尊可能無相都差點意思，大概只有煉虛的實力就已經算不錯了。

  胡億億收起笑容，但嘴角的上翹仍然沒有垂下，悠悠道：“他到時候若是有勇氣來報復老夫，那就讓他來，老夫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人能給你這樣的底氣？”

  “但在那之前，你啊，還是老老實實聽話吧。”

  張蟒點點頭，沒有再出言，看上去平靜得過分。

  這番隱忍的姿態落到胡億億眼中，讓他眉頭一挑，但又嗤笑了一番。

  光知道忍耐又有什麽用？

  胡億億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面對諸王圍剿時的忍耐，他也是這樣忍辱負重，但最後等來的是什麽？
  是族人幾乎死絕，是家業化為一片焦土，是在東荒再無立錐之地！

  忍耐？
  呵。

  屁用沒有！

  但胡億億並不打算給張蟒這一個教訓。

  淋過雨的他並不會給其他人撐傘，而是要讓他一同體會這透徹心扉的刺骨冰涼！
  胡億億要看著張蟒隱忍嗎，等到他師尊前來救他的時候，在他最高興最激動的那一刻，再殘忍地將他的希望撕碎！
  “呵呵……”想著那番場景，胡億億心理變態一樣地舔了舔嘴唇，布滿血絲的眼瞳中閃過一絲快意。

  ……

  ……

  “嗯……我怎麽感覺有人想害我？”

  任以道睜開眼，挑了挑眉，沒將這份警兆當成錯覺，仔細感受了一番。

  讓我看看，是哪裡的刁民想要害本狐狐？
  “可不是我哦！”

  一旁的荊月沁當即開口，一邊心虛地將手上的剪刀從身前的狐尾上收回，一臉無辜地將它藏到身後。

  可惜捏！
  居然被發現了！

  荊月沁嘴巴撅起，有些委屈。

  師弟越來越小氣了，人家不就是想搞點兒狐狸毛好做玩偶嘛！

  是長大了，翅膀硬了，跟小時候聽話的小狐狸不一樣啦，這點狐狸毛都不肯給我啦！

  小氣！

  師弟他不愛我了！
  嚶嚶嚶——

  任以道沒理會在他耳邊作妖的嚶嚶怪，早就習慣這一切的他將她的警笛聲完全無視。

  他又沒死，對外界是感知的，早就對荊月沁的那點小動作心知肚明，只不過懶得理她而已。

  當前段日子兩世身融進體內之後，他的肉身再一次領先其他兩道，率先突破到了無相階段。

  以他此刻無相階段的肉身，要是他不願意，荊月沁都沒辦法輕松弄斷一根狐毛。

  而且只要他願意，拔多少根狐毛都沒有關系，反正都可以在一瞬間再長出來。

  啵。

  他隨手將六根狐尾拔下，熟練地懟到荊月沁的面前，塞進了她的手裡，隨意敷衍道：“乖，自己拔著玩，別吵。”

  在成功關閉了落月峰防空警報之後，任以道終於成功捕捉到了那惡意的來源。

  “這個方向……南疆嗎？不，不對，沒那麽遠，還偏東南一些，且在上。”任以道掐指卜算，眉頭微微挑起，有些驚奇：“是中州嗎？”

  “誰啊？這是從哪裡跑出來的仇人？”任以道迷惑地眨眨眼，一瞬間有些迷茫。

  狐狐我一生積德行善，好事做盡，不曾與人為敵啊。

  就算有仇，也一般當場就報了，早就除了個乾淨。

  “不過，東荒嗎？如果非要說仇敵的話……難不成是那條老龍？它也跑去中州了？”

  認真思索了一陣子，任以道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歎息一聲。

  “如果真的是這位主的話，此刻在中州裡的諸位可得小心嘍~”

  有資格和那問道巔峰的瘋龍碰一下的人，可是不多呢。(本章完)